第64章 皂滑弄人

在那日之後,一同上山的幾人僅在這個臨時住所住了約兩日,便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

小胖子和另一人僅僅是最普通的五行靈根,成為了碧雲門的藥童,進入了藥園——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雲天大陸宗門的特殊性,這裏的大部分修士在突破境界屏障時都喜歡借助丹藥,煉藥師的地位尊崇無比——這也就間接導致了修士鬥法的薄弱。

而琊軒,作為相當受重視的天才弟子,在當天就被掌門真人以及太上長老親自接見,據傳争奪他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不過最終還是交給了門派內于刀道一脈上走的最深的太上長老,即前任執法長老親自指導。

但是就在舉行拜師禮之際,這名沉默寡言,從進來起就沒說過話的弟子突然擡起頭,沉穩而平淡地道:“我不想走刀道。”

“……”此言一出,衆人皆怔了怔。掌教真人最先反應過來,還算溫和地詢問:“這是為何?你可知你的體質是天生的刀飲之體?學起刀法來事半功倍。”

少年的側面隐沒在陰影裏,緊抿的唇角是剛毅的弧度。琊軒現在為止只是一個凡人,但他擡頭迎上掌教真人威嚴的目光時,一點也沒有尋常弟子的惶恐和怯意。他看着有着結丹境後期修為的掌教真人,就像在最稀疏平常的事物。

仿佛沒有什麽能夠令他動容。

琊軒緩聲道:“知道,但是我想學劍。”

——他仍舊因為父親的原因喜歡刀,可是他想學劍。

嚴苛的執法長老冷哼一聲,不悅道:“你莫非是嫌棄老夫不夠資格教你?好大的膽子!”

伴随他這一聲厲喝,大堂裏的空氣凝重起來,修真者特有的威勢碾得面前少年骨骼吱吱作響。

這反而激起了琊軒性格的倔強。當初他沒有因為生活的困難和村民的嘲諷而彎腰,那麽現在他也不會屈服。

旁邊一名續着長長絡腮胡的男子見狀大笑一聲拉仇恨道:“你若想學劍,我可以教你,那老頭的刀法也就那樣,遠遠不及劍法奧妙。”

執法長老被這麽一嘲諷,眼眸裏怒意一閃而逝。

“夠了!”掌門真人長袖一揮,阻斷了執法長老還想再進一步的靈力,思忖片刻轉頭對琊軒道,“選擇你要修行的道路,這是非常重要的事。這樣吧,再給你三日思考時間,不要辜負了你的體質。”

琊軒答應了。所以在這幾日中,他仍舊住在那一列長廊裏,左右隔壁都沒有人——是的,林知之作為仆從的身份,也不得不搬去同那些公子的仆人們一起居住。

環境差倒還在其次,由于林知之本身的格格不入,倒讓有些人看在眼中甚是不爽:都是仆人,這小子憑什麽就長那麽好看那麽拽從來不理人?!甚至因為琊軒還未正式拜師的原因,那些由這些仆人幹的粗活也沒有被分配到林知之的頭上。

只有當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管事會讓林知之去幫忙,這個時候那幾個看他不順眼的人就好像蒼蠅聞見了血,屁颠颠地就跟在他身後,變着法地想待會要怎麽欺負他。在路上也不停地諷刺林知之如何沒有一個仆人的專業素養,連走個山路都歪七扭八。

林知之可算是體會到了底層勞動凡人的辛酸。他不得不徒步走過兩個山峰的距離,将要用手去搬動那些被毀壞的建築屍體,還有身後這群智障給他添麻煩——尤其這些還特麽是他尊敬的師尊大人弄壞了的!——他簡直忍不住在內心翻了無數個白眼。

#實際上師債徒償,皂滑弄人,并沒有問題#

這幾日他夜晚都在回憶天浮秘境裏的藥仙傳承,尋思如何在沒有靈力之下能夠煉出丹藥——然而并沒有用,丹藥的基礎就是丹師本身的靈氣,是一切的根基。

黑發少年垂下睫毛,跟随身邊的人一起将那些雜物清掃幹淨。他是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的,姿态笨拙,這樣子讓他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憐——這就是琊軒過來時看到的畫面。

少年大步走過來,一把拉開林知之:“我來。”

“琊軒?你不是應該在修煉嗎?”林知之詫異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拒絕了他的做法,“不必,這是我的活。”

“我還沒有拜師——你還有傷,讓我幫你。”琊軒倍兒正直地說,就差在臉上刻着“尊師重道”四個大字。

“以你的資質會沒人願意當你師父?”林知之看了一眼周圍——那些見風轉舵的仆人正緊緊盯着這兒。黑發少年再次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等會再說。”

琊軒很聽話地點頭。

他的态度堅決,力氣又奇大無比,林知之單憑力氣還真拗不過他,只得讓他熟絡而有力地代替自己做這些雜活。

其餘那些人不知道琊軒的身份,以為也是哪個仆從,毫不留情地嗤笑:“這又是哪兒來的?怎麽以前沒見過?”

“跟那小子一夥的,能是什麽人?”

“哦哦哦,不會是姘頭吧?”

琊軒不為所動,林知之也沉得住氣,當做耳旁風。

直到外門管事在傍晚來巡查,才發現新晉弟子琊軒居然在這裏搬磚——當下驚得屁滾尿流,連忙打斷道:“這,這!您怎麽會親自來這裏?!”

這種外門管事都是人精似的人物,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不能都分的清清楚楚。眼前這位雖然剛剛進門,但資質注定了他将成為整個門派的風雲人物,一巴掌拍死這些凡人都不會出什麽事!思及此,他幾乎要尿失禁了!

那幾個嘲諷過琊軒的,看見此情此景頓時心生不妙。

琊軒停住動作,看着一旁站着的林家小少爺一眼,給了一個簡略的回答:“我來幫忙。”

管事的冷汗嗒嗒滴,看着林知之和琊軒,萬分後悔今天一念之差讓琊軒的仆從來這裏——他趕緊低下頭,從懷裏掏出了一打銀票和幾顆圓潤的丹藥:“這可不能讓您動手!都是誤會,哈哈,都是我的錯,今天傳錯消息了!本來就不應該您的仆從來的,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您海涵。”

琊軒沒有看對方手中的東西,他把手中還抱着的那坨東西丢入旁邊的布袋中:“那我走了。”

“您什麽時候走都行。”大管事作狗腿狀。

琊軒轉過身,走向那些剛剛說話的仆從們——他走路的樣子非常具有威脅性,像一頭黑豹在捕獵,流暢裏帶着不容言說的危險。他一把抓起那人的領子,一拳打在對方的面頰之上,剎時高高腫起。

“我錯了我錯了!瞧我這張賤嘴——”那人忙不送地求饒。

琊軒絲毫沒有動容,他像完成一個任務那樣,揍了開口的幾個人,沒有留下任何話,才來到一旁圍觀的林知之面前,等待他的下一個動作。

林知之其實沒有動氣。他不會主動去跟這些人計較,但琊軒替他出了氣,他還是有些動容的——畢竟《基礎劍訣》沒有白教。

在兩人一路走回去的時候,黑發少年走在前方,提起了之前的話題:“恩,方才謝謝你——對了,你說你沒有拜師?”

琊軒跟在後方,就像在村子裏的每一個下午那樣:“他們讓我學刀,我想學劍。”

林知之突然停下來,回頭眯起眸子看着琊軒:“你不喜歡劍。”

他用的是陳述句。

“恩。”

“為什麽要學?”

“你是我的師父,你想讓我學劍我就學劍。”琊軒直白地說。

林知之對琊軒這種人有點沒轍。他挫敗地按住額頭,後悔道:“如果早知道你這麽粘人,我當時就不會教你。”

琊軒沒有對林知之擅自給自己黏貼了“粘人”這個屬性有異議,他有點磕磕絆絆,又幹澀地說:“你是第一個陪着我教我劍法的人,我……我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

他這句話讓林知之有些心軟。

——琊軒說林知之是第一個陪着自己的人,但對于林知之而言,琊軒又何嘗不是在陪着他?

陪伴從來都是相互的。

琊軒救了林知之一命,把他從野獸口中撿回去,讓他住在自己家中,也見過他最無力最低谷時的樣子——真算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好基友入魔帶來的陰影,林知之應當能和他成為兄弟。

至于師徒這層關系——玄華就是被他的魅惑體質影響才做出那樣的事,還不得不跑來雲天單挑諸多宗門——這就是林知之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的原因。

林家小少爺原本還有些柔軟的神色又冷淡了回去,他看着眼前這個大麻煩,将卷上去的袖子拉下來,淡淡地對他說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一句話:“大道漫長,我自己都摸不清方向,更別提帶你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法真當你師父,日後再說罷,我也得問問師尊。既然你的體質适合刀道,就去學刀道,劍法一脈不适合你……不過我可以教你一些別的。唔,別的一些功法或者其他方面的東西……如果你想要的話。”

琊軒一直以來黯淡無光的眼睛亮了起來。

林知之回到原路繼續向前走,丢下一句話:“你先拜師,跟你的師父好生修煉。”

琊軒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直到陪他一路回到住處,才離開外門去尋找掌門。

而林知之回去之後又在凝神聚氣,一直到夜幕降臨。

這個夜晚月明星稀,深藍色的天幕遮蓋了世間萬物,蜿蜒在濃密樹木的陰影裏。

林知之沒有待在房中,他找了一處隐蔽地,坐在樹木旁在閉目運氣,希望能夠早日恢複靈氣。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打坐中時,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尾音上揚地說道:“啊,抓到你了。”

這個聲音很特殊,有些像海皇迦殊的音調,但比他更加低沉。

林知之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名陌生人站在他的背後,正在低頭看他。

那是一個很美的男人。

大概是因為自己已經達到了一種巅峰,所以林知之很少用“美”這個字去形容一樣事物。然而就在他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第一個冒出來的字便是這個。

這個男人的美不在于皮相,而在于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勢,是常年身居高位才能有的不容違抗。他距離林知之很近,那只手還搭在少年的肩膀上。

黑夜是他的背景,明月為他照亮世界。

林知之繃緊了身體。

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怎麽一點也沒發現?!

他對這個人的身份一無所知,唯一能夠判定的便是他很強。強到哪怕他恢複了所有的修為,也絕對無法抵抗。

男人完美的唇角帶了一絲笑意,看着眼前已然緊張到極點的少年,意味深長地開口道:“你清醒的樣子比睡着的時候好看。”

林知之:“……”

——什麽情況狗日的這家夥還偷看過我睡覺?!!這家夥是什麽人?

男人走上前,修長的手從林知之的肩頭挪開,整個人貼在他的身後,以一個近乎從背後擁抱的姿勢,将那只手覆蓋在少年的腹部。男人低下頭,用磁性悅耳的聲音在林知之耳畔,萬分惋惜地道:“你的傷要好了,真遺憾我沒有見到你受傷時候的場景。”

他将林知之扳過來,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指尖在他的唇角輕蹭,慢條斯理地補充完餘下的話語:“……所以我要為你再添加一個傷口。”

語罷,他低笑一聲,帶着無盡的暧昧,俯下身吻住了懷中的少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