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聶藍一笑,“不用看了。”他的聲音在充滿着柴火熱氣的空間裏回蕩着,顯得清澈,但是卻沒有一點的活力。

鳳凰不解擡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凝視向聶藍,發現了聶藍的異樣。

她毫不猶豫的放下手裏的畫,走到聶藍面前,她伸出手,撫摩着他蒼白的容顏,“……聶,你怎麽了?”他的身體好冷,而且在顫抖。

這是害怕的反應,不過聶藍在害怕什麽呢?他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微微搖頭,聶藍稍微退後了些,不着痕跡的拉開自己和鳳凰之間的距離,他拿下她放在自己容顏上的手,然後苦笑。

耿長生笑容可掬的拍拍手,“聶先生好厲害啊……沒看到畫就敢說鑒定真僞嗎?”

“……不需要看。”聶藍輕輕地說,“根本不需要。”

“哦?”耿長生挑眉,鳳凰卻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一樣轉身,護在聶藍身前。

鳳凰火紅色的裙擺拂過了他的膝蓋,聶藍看了一眼火焰一般蕩漾在空氣中的裙子,微笑,那絲從唇畔挑起的笑容,卻枯澀得像是沒加糖的黑咖啡一樣。

“……那幅畫用的是哭之笑之的印章吧?”

“……對。”耿長生笑着點頭。他等着聶藍上套。

“兩只寒鴉栖息在竹林裏的一塊石頭上?”

耿長生鼓掌,“一點也沒錯。”

聶藍枯澀的笑,嘴角卻在微微顫抖,鳳凰終于察覺到了不對的是什麽地方,她驚疑的回頭看了一眼聶藍。

耿長生對她無辜的攤了下手,“我可什麽也沒做,這幅寒鴉栖竹圖,我在入手之前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想必聶先生家學淵源,所以這幅八大山人幾乎沒有人知道的畫,您才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聶藍沒有說話,他只是苦笑着,那笑容越來越苦,到最後定格成為一種幾乎等于哭泣的表情。聽到耿長生說“家學淵源”四字的時候,聶藍捂着臉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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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沒有一絲聲音,只有肩膀的抖動和手掌下隐約向上彎曲的唇角顯示出他的表情。

鳳凰能感覺到他身上極度混亂的氣息,平日裏只要待在聶藍身邊就能感覺到的溫和和沉穩,現在全都消失不見,所剩下的,就是尖銳的哀傷——

那樣的感覺讓鳳凰非常不舒服——

她知道聶藍正在傷心,也知道讓聶藍痛苦、哀傷、不安的人就是對面悠閑坐着的男人——耿長生——

“……很有趣是吧?”她冷酷地凝視着耿長生,握住了聶藍的手,感覺着那修長的手指連指尖都在顫抖。她心裏開始為聶藍覺得疼痛,當這股疼痛凝聚到她外表的時候,就化成了面對耿長生的極度憤怒。

但是耿長生明顯非常享受她的憤怒,對她威脅的眼神毫不在意,耿長生微笑,手指撐着自己的面頰。

“難道沒有趣嗎?”看別人因為自己而産生情感上的波動是最有趣的事情,尤其那種情感是負面的時候。這可是他相當重要的娛樂來源啊。

鳳凰想把他丢到壁爐裏!

就在她這麽想,也打算把這個想法付諸于行動的時候,聶藍拉住了她的手,“……你是怎麽得到它的?可以告訴我嗎?耿先生?”

好眼神,耿長生發現自己喜歡聶藍眼睛裏那種連自己也抛棄了、什麽都不在乎了、什麽都失去了的徹底絕望的陰霾,這個眼神讓他覺得有趣,“……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不過——”他故意頓了下,笑眯眯地看着聶藍和似乎想撲上來抓他臉的鳳凰,“我希望您能先回答我的問題,您還沒說這幅畫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您也還沒告訴我,為什麽您不用看畫,就知道裏面是什麽。我非常好奇喲~”

這也是鳳凰想知道的事情,最開始,她真的以為那不過是八大山人所流傳下來的不為人知的一件作品,但是看到了聶藍如此奇怪的反應,她開始覺得自己先前的判斷明顯錯誤了。

關于這幅寒鴉栖竹圖,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在裏面——一定有!

而這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聶藍還有着某種非常緊密的關系——

到了此刻,鳳凰反而鎮定了下來,她深呼吸一下,調整站立的姿勢,雙腳放松的一前一後,渾身的氣息也不再暴烈,反而是漸漸開始收斂起來。鳳凰的表情逐漸淡去。不再充滿豐富的生命力,而是帶起了一種仿佛面具一般的森寒——

完全收斂的鳳凰并沒有給人一種軟弱的感覺,當她的一切都開始轉向內,而不是向外擴散的時候,她身上強大的壓迫感才顯露出來——

那就仿佛是一飛沖天的鳳凰在展翅之前收起翅膀的感覺,收斂并不代表屈服,而是為了更加有力地再次張開她足以遮蔽整個天空的美麗翅膀——

這樣的鳳凰,讓耿長生也不禁認真起來——感覺到鳳凰身上開始狠厲起來的氣息,他的笑容越發的溫和可親了,但是反射着陽光的鏡片下的眼睛卻冷酷起來——

“……聶,你不想說的話就什麽也不用說,沒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你說你不想說的話。”沒有回頭看身後的男人,鳳凰沉聲說道,她微笑着,沒有一絲笑意的眼睛凝視着對面握有王牌的耿長生。

站在她身後,感覺到在最開始把他包圍起來的耿長生所帶來的壓迫全然消失不見了,聶藍閉了下眼睛,只覺得鳳凰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和她的話,溫暖了他,讓他覺得包裹着他靈魂的那層堅冰正在發出龜裂的聲音——

他被面前這女人保護着吧?

鳳凰想要保護他。而且她也這麽做了,她用行動告訴他,她可以用她的肩膀幫他扛下一切他不想扛的東西,她可以保護他。

他了解鳳凰,了解鳳凰堅持的性格,他也相信,如果他現在不說,那麽确實沒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他說什麽。

鳳凰會替他抵擋掉一切。

但是,他不想躲在鳳凰的身後,他不想被鳳凰保護。

因為,他想保護她,保護鳳凰是他的責任。

像是了解他心裏在想什麽似的,鳳凰依舊沒有回頭,卻對他說;“不要想着什麽保護不保護的,我并不是想保護什麽,而只是覺得你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才這麽做,只要你沒事,我就覺得開心,說到底我還是為了我自己,而不是你。”

鳳凰的話像是暖流一樣淌進他的心裏,那樣堅強而隐含着溫柔的話比全世界的火焰集中在一起還讓他覺得溫暖——他清楚,鳳凰這麽說只是為了不讓他覺得有損自尊而已。

聶藍抹了下臉,然後笑起來,聲音裏恢複了一些平常的溫度,他扶住了鳳凰的肩膀,感覺着那被火樣紅色包裹的身體在他的手掌下放松、然後柔軟。

“……我想和你站在一起面對一切,而不是想站在你身後。”聶藍俯身,在她耳邊低低說着,溫熱的氣息拂動她耳畔幾絲散碎的頭發,在清澈空氣裏蕩漾起優雅的漣漪。

是的,他想和她站在一起,站在一個公平的位置上去迎接一切,而他現在要是被她保護、躲在她身後,讓她獨自一個人承擔一切的話,他會一輩子都無法和鳳凰站在一起的。

鳳凰沒有說話,聽着聶藍的話,她只是微微低下了頭,在過了相當長的時間之後,稍微後退一點,站到了聶藍身旁。

這個細微的動作看得耿長生一笑,他更加悠閑的交疊起手指,看着面前站出來的男人。

聶藍深吸一口氣,他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會失去現在好不容易積累的地位;他會被同業的人嗤之以鼻,輕蔑的不再提起;他甚至會被開除——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不能不承認也不能不站出來,因為這些都是他自己當年種下的因,現在有這樣的果也是應該的。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間中還有幾聲木柴的劈啪聲。

“……不用看了,那幅寒鴉栖竹圖是贗品,因為……”他頓了下,低了下頭,過了片刻才開口,“……因為作者就是我。”說完這句話,聶藍閉了下眼睛,就在這個瞬間,他聽到了身邊鳳凰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等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對面男人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在心裏苦笑起來——

怪得了誰呢?自作孽,不可活。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鳳凰在聽到聶藍承認自己僞造贗品的時候,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作為一個商人,她很清楚聶藍承認自己以前曾僞造過贗品代表着怎樣嚴重的後果。

一個畫家,模仿前人的作品,實在是很常見的事情,甚至可以被傳為雅事,但是,當模仿的作品做為贗品流入市場的時候,對一個畫家而言卻是致命傷——那代表着他的人品問題。

心下立刻有了計較,鳳凰沒有回頭看聶藍的意思——唯今之計,惟一的辦法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

她揚手,阻止聶藍繼續說下去,一雙美麗的黑色眼睛沒有一點感情地凝視着笑得很開心的耿長生。

她向前幾步,微笑,笑容優雅語氣清淡,“耿先生,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吧?”

“我說什麽了嗎?說話的人又不是我,就算是亂說,亂說的人也不是我,鳳小姐,您瞪人的方向錯了。”敏銳的捕捉到她使用敬稱的意思,耿長生悠閑地說着。

“……你有什麽證據這副畫是聶藍的作品?”

“我可沒這麽說,說這副畫是贗品,而且承認自己就是僞造者的,也不是我,而是聶先生啊,不是嗎?”耿長生無辜的向她攤開手指,溫和的微笑。

鳳凰瞪着他,胸口劇烈的起伏,她深吸一口氣,瞪着面前的男人,她能感覺到無法形容的憤怒在胸膛裏湧動着。

好啊,要和她玩卑鄙是嗎?她奉陪到底!

從鳳凰身上的氣息就能感覺到她的憤怒正在以一個幾何級數增長,聶藍剛想說話,鳳凰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一腳狠狠踏上他的腳背!

未出口的話差點變成一聲慘叫脫口而出,聶藍的眉毛擰成一團——好疼,女人的高跟鞋應該和匕首一樣被歸入管制兇器之列——他發誓,鳳凰只要再加一點力道,他的腳面一定會穿的!

鳳凰的腳依舊停留在聶藍的腳面上,微微抖動着,警告他不要亂說話,否則下一腳絕對不會這麽溫柔!

聶藍膽小的禁聲。

鳳凰承認自己很憤怒,但是她敏捷的思維絲毫沒因為她的憤怒而停頓,在這片刻,她腦子裏已經預演了不下數十個方案和後續,心裏已經有了計算,鳳凰換了個站立的姿勢,腳依舊放在聶藍的腳面上,随時提醒他不要亂說話,“說吧……你想要什麽,你到底想拿這個威脅我什麽。”現在不妨把身段放低一點,打探出耿長生的真正用意才是上策。

聰明人。耿長生贊許地看看對面美麗得不可思議的女人。不愧是鳳凰,說話直接切入重點,絕不拖泥帶水,真是讓他欣賞的個性呢。

耿長生也不多廢話,只是對着她微笑,“當然是老話重提了,我美麗的鳳凰。”

“……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惡心?”

“啊,我的稱贊罷了,如果你不高興我也無所謂。”耿長生似乎覺得很有趣似的微笑着,一雙眼睛凝視着她,“鳳凰,你答應嗎?你要是不答應的話呢,你身後那位帥哥的前途可就要仔細考慮考慮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忌諱任何手段的。”

“……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沒品變态了。”鳳凰冷冷地說道,沒有感情的眼睛凝視他。她冷笑,語氣諷刺,“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他笑得斯文儒雅。

“……”不知道現在開始計劃謀殺他會不會太晚?聶藍和羅環大概會願意做她的不在場證人吧?

鳳凰剛要說話,卻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從後方用力地拉住,她整個身體忽然向後傾斜,整個人倒在了聶藍的懷裏!

一直在安靜聽着他們對話的聶藍,到此時終于按捺不住了!

他少見強硬的把鳳凰拉到了自己懷裏,一雙向來溫和沉穩的眼睛凝視向了耿長生,“……你不要太過分!”

他現在徹底清楚為什麽鳳凰會如此讨厭面前的這個男人了,因為他也讨厭他!

那種把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當做下等生物或者沒有生命的物件這樣的态度,讓聶藍非常生氣!

鳳凰是人啊,鳳凰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憑什麽就要因為他而被威脅?!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有權力去支配另外一個人,人是自由的,是只能由自己來支配的,用權力或者金錢來支配別人,是最卑鄙的行為!

何況……對方是鳳凰啊!是應該一飛沖天的鳳凰啊!

也是……他喜歡的鳳凰啊……

聶藍感覺着自己懷裏的鳳凰沒有掙紮,也感覺着象團火焰一般的鳳凰身上的味道和淺淡的溫度熨貼在了自己的肌膚上。

那熱度淡淡的,但是卻一點一點攀爬上他的身體,把一種溫暖的波動傳遞到了他的身體深處。

他看着耿長生,“我們不會答應你提出的任何條件的,如果你想說我僞造畫作,可以;你要讓我被徹底趕出學校,可以;你要我身敗名裂,可以;甚至說你要我就此消失在美術界,也可以!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你拿這種東西來威脅鳳凰!”

他很清楚,如果耿長生要是拿別的什麽來威脅鳳凰,鳳凰根本不會理睬,但是當耿長生拿他的前途來威脅鳳凰的話,卻有相當大的可成功性。

他不能讓他這麽做!

不就是就此離開美術界嗎?不就是從此身敗名裂嗎?那又怎麽樣?他有手有腳,又不是不能養活自己,也不是以後就再也不能畫畫了!

什麽新銳畫家之類的虛名,根本不能和鳳凰相比!

下意識的伸手,聶藍抱緊鳳凰,而被他困在懷裏的女人則對以一種有趣眼光打量着他們的耿長生露出了一個挑釁一般嚣張的笑容。

哼哼!看到了沒?她可是名花有主啊!當然了,剛才要是聶藍說的是“她是我的”而不是“你不要太過分”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心裏已經有了計較,鳳凰一只手垂下,握住了聶藍的手指,像是在承諾什麽又像是安慰什麽似的在自己的指頭上施加微弱的利導,鳳凰嚣張的皮笑肉不笑,“耿先生,說不定是聶藍搞錯了啊,您也知道,他根本就沒看到過畫不是嗎?”

“哦?那我倒是很好奇,什麽情況下聶先生會搞出這樣的錯誤啊?”

“發燒啦、腦袋進水啦、腦袋被門擠啦?或者幹脆是和大宇宙狀态溝通中啦,不是都有可能嗎?”比誰會扯嗎?放心,我不會輸給你的。

耿長生心情很好地看着他們,覺得面前這對男女真是十分有趣,“哦?那很好啊,你要不要和聶先生再過來确認一下?我是不介意啦。”

“OK。”鳳凰不懷好意地向前走去,走到耿長生面前,拿起了那張寒鴉栖竹圖,在聶藍面前徐徐展開,“聶,仔細看清楚了,看看是不是‘傳說中’所謂的‘贗品’。”刻意把“傳說中”和“贗品”五字咬得非常重,鳳凰看看耿長生,對他露出一個恨不得咬下他幾塊肉的表情。

“那可要仔細看看。”耿長生怡然自得的把已經徹底涼掉的咖啡送進嘴裏。

聶藍只掃了一眼那幅寒鴉栖竹圖就苦笑了起來。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他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當年僞造的贗品。

不需要聶藍說話,鳳凰只需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鳳凰點了點頭,不需要說話,單單一個眼神,她就能知道聶藍在想什麽和他想要表達什麽。

耿長生笑看他們,順手撕開了一點裱紙,露出畫的背面聶藍簽名的鉛筆字跡,雖然字跡幼稚,但是确實是聶藍的筆跡,“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明白了。”她背對着耿長生點頭,然後轉身拿起畫走向他。她這麽說着的時候,只有聶藍能看到她的表情,而她那瞬間的表情讓年輕的未來畫家不寒而栗——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神情!

哦?她屈服了?這麽簡單就屈服了?耿長生不可思議的眯起眼睛,有些無趣地凝視着正向自己走來的女人,不會吧,她居然這麽簡單就屈服了?

真沒意思,他所知道的鳳凰絕對不是這麽容易就認輸的人啊,那樣的鳳凰才能引起他的興趣。現在這樣簡單就認輸的鳳凰,半點意思也沒有。

意興闌珊的把杯子裏最後一口咖啡喝掉,耿長生搖頭,看着鳳凰繞過桌子向他走來。

“……我了解了。”鳳凰喃喃自語似的說着,在走到桌子離壁爐最近的時候,她忽然手腕一抖,那幅寒鴉栖竹圖就懸在了燃燒正旺的壁爐上方!

誰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做,在場的兩個人都傻了眼,只能看着那幅畫在火焰上方危險的搖搖欲墜。

耿長生最先從震驚下恢複過來,他有趣的拍拍手,“好手段,好手段,如果你現在把這張寒鴉栖竹圖丢到壁爐裏,可當真是死無對證了,我什麽威脅都沒用了啊。”他就說鳳凰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屈服,原來還有這一招,有趣啊。

“丢?”鳳凰朝他妩媚的眨眨眼睛,塗抹着鮮豔煙藍眼影的眼睛嬌豔而充滿着兇豔的氣息,“我為什麽要丢?丢下去了也一點好處也沒有,我是為你着想啊,耿長生。”

“為我着想?難道我還會求你把這幅寒鴉栖竹圖丢到壁爐裏去嗎?”耿長生也不動怒,他幹脆坐了回去,修長的指頭在膝蓋上交疊,堆出一個尖尖的寶塔出來。這女人有意思,他現在都吃不準了,她到底在想什麽。

剛從震驚裏恢複的聶藍剛想上前說一句什麽,卻被嬌笑的鳳凰單手擋下,随着她的動作,寒鴉栖竹圖的下部危險的在壁爐裏晃蕩了一下,下面一簇火焰碰蓬的一聲向上,險險燎着卷軸的下沿。

她眯起了眼睛,長長睫毛下的眼睛越發深黑,“沒錯,那可真說不定。耿先生,世事如棋,可千萬不要以為萬事皆從人願。”

耿長生雙腿交疊,意态悠閑,“哦,說說看,你還有什麽殺手锏能讓我求你把這卷寒鴉栖竹圖丢到爐子裏去?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我沒法證明這卷圖是聶藍畫的,現在去專業機構做一個筆跡筆對不是很困難的事情。”他順帶向她展示了一下手裏的遙控器,告訴她,他可以随時熄滅壁爐,讓她連毀滅證據都做不到,也順便讓鳳凰知道,他勝券在握,現在只是無聊才不介意陪她玩玩。

“我什麽時候否認過這是聶藍的畫了?”鳳凰驚訝的張大眼睛,“聶藍都說是了,那我還有什麽好不承認的?”

“哦?”

她笑得越發甜蜜,白皙指頭間的卷軸來回晃蕩幾下,起了風,壁爐裏的火焰也随着輕輕曳動。

“哦?”耿長生又應了一聲。

“聶藍可以畫出這麽漂亮的畫,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幹嗎要否認?”她眨眨眼,順帶優雅的向耿長生抛去了一個飛吻。這個明明妩媚到不行的動作,卻讓在她後面的聶藍看得莫名其妙的寒。

耿長生倒是對她的飛吻坦然接受,單手支上下颌,他有趣的看她,眼神象是一個在看小孩子胡鬧的寬容成年人。

鳳凰笑得也優雅至極,其中險惡看得聶藍渾身冷汗。

“耿先生,您有什麽證據證明……”卷軸在她修長的指頭上輕飄飄打了一個轉,引得下面火焰忽拉拉一陣燃燒,“這幅畫是聶藍僞造的?”

“聶藍不是都承認這幅畫是他畫的了嗎?”怎麽又轉回到這個問題上?

“我什麽時候說不是了?我只是說,您有什麽證據證明,這幅畫是他僞造的?耿先生,您邏輯學不夠啊?誰畫的和誰僞造的,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呢。”

“哦?賜教。”在她說的時候,耿長生腦袋裏已經轉了十七八個圈,差不多知道鳳凰想說什麽,他在心裏擰了下眉毛,但是表面上依舊一副大局在握的雲淡風清。

“這幅畫确實是聶藍畫的,但是,它是不是由聶藍制造成僞作的,關于這點,您有什麽證據嗎?”玩弄文字游戲嗎?她可不會輸給他!

“但是确實是聶藍畫的。”

“可是,畫作是聶藍的又代表什麽呢?能代表是他把這幅畫制作成僞作流入市場的嗎?”鳳凰踏前一步,笑眯眯的反擊,“畫家嘛~對一副畫管理不嚴也是很正常的,美術學院的學生,不參賽的時候,又不是作業,誰會在乎平常畫的幾張素描練筆什麽的?偶爾被居心叵測的人拿到了去做什麽文章,誰能怎麽樣?”她笑意盈然,手裏的畫晃蕩了幾下,輕輕巧巧。

“……你想說什麽?鳳凰?”

“我是想說,這幅畫确實是聶藍畫的,不過我肯定這幅畫不是聶藍做的僞作,沒有人會特意在僞造的書畫後加上自己的簽名吧?那麽,他為什麽會流出來,并且是以僞作的形式,又怎麽會流入你手裏,成為足以威脅我的把柄,耿先生,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我不介意就這個問題研究下去,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我也不在乎。”

耿長生在瞬間沉默,他拿起身邊的骨瓷咖啡杯,修長的指頭輕輕敲敲菲薄的邊緣,然後,他微笑,形狀優雅的眼睛在骨瓷杯子後凝視着,“你在威脅我?鳳凰?”

身着紅衣的女子态度悠然,殷紅的嘴唇只吐出四個字,“那又如何?”

耿長生忽然笑了起來,“你有膽量。”

她聳肩,“被人威脅的感覺不好吧?耿長生。”說完,鳳凰眼睛忽然一細,針一樣的光射了出來,“同樣,原句奉還,敢威脅我,耿長生,你有膽量!”

耿長生深深的呼出一口氣。他确實疏漏了這點,如果這幅畫僅僅是臨摹品,那麽,将他制作成贗品來進行買賣的人只要不是聶藍,他整個打算威脅鳳凰的把柄也就不成力了,因為只要不是聶藍制造的,那聶藍就會成為被害者的身份,他倒很有可能被居心叵測的鳳凰扯到一樁僞造書畫的案子裏去。

被卷進去之後,他對自己的立場不抱樂觀态度,畢竟,他的性格之爛早有傳聞,而鳳凰的能量也不容小觑,到最後,如果她拼上你死我活,最好的結果,兩敗俱傷。

聶藍顯然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向前而去,站在了鳳凰身後。

看了她半晌,陷在椅子裏的男人打了個響指,“……你想要如何?”

“我說了,耿長生,我總要讓你求我把這卷畫丢進去。”聶藍拽了拽她,意思是見好就收,但是鳳凰卻步步緊逼,擺明了我就是欺人太甚你能拿我如何的不要臉架勢。

“……你想如何?”

“拿出點求我的誠意啊。”鳳凰皮笑肉不笑,他不是有膽子威脅她嗎?不給點教訓怎麽行!耿某人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喂喂!小姐,你懂不懂得什麽叫收斂啊!聶藍想開口,剛一張嘴,鳳凰就象背後生了眼睛一樣,細細高跟危險的懸在他腳面上,在在警告他不搖輕舉妄動。

耿長生在相當長的時間裏都不開口;他深沉的黑眼睛凝視着鳳凰,一瞬不瞬。

其實,如果他堅持不肯,鳳凰也未見得能拿他如何,但是……就這樣讓她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從此之後和聶藍一帆風順,他又覺得無趣,迅速在腦子裏轉了幾個主意,他悠悠然十指交疊,對鳳凰露出了一個雲淡風清的笑容。

“我長生集團會全程贊助聶先生的畫展,如何?”

“就這麽點?”

“當然還有別的,我可是很清楚,讓美人息怒要大下功夫的。”他微笑,修長手指輕輕彈動,樣子惬意。

鳳凰立刻戒備起來;雖然現在形勢對她全盤有利,可是對方也不是易于之輩,他答應的這般暢快,她就不禁開始懷疑起其中有詐。她不說話,漆黑的眼睛只是看着耿長生。

耿長生微笑,“除了全程贊助之外,我長生集團還會為聶先生請到國際知名畫家,一起給聶先生的個展助威。”

“畫家?國際知名畫家?”鳳凰敏銳的捕獲到耿長生語氣裏一種幸災樂禍似的不懷好意,她擰起眉頭。

“是的,我想,那位您也認識的,他叫楚歌。”

說完,他悠閑的看她,似乎等着看她的反應。

但是,如果耿長生想從鳳凰臉上看到任何平靜以外的表情,那麽,他失敗了。鳳凰在聽到楚歌這個名字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她沉吟不語,似乎在盤算什麽。

确實,她現在不想見到楚歌,但是,如果在兩者之間拿聶藍的前途做考量的話……她還是以聶藍為優先。最後,她點點頭,“楚歌,确實夠大牌,好,我接受你的誠意了。”楚歌現在正在上升期,畫作不斷升值,書畫界也有意把他朝明星畫家捧。很好,幫聶藍撐門面足夠了。

有那麽一瞬,耿長生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他啞然失笑。

這女人,總是給他驚喜。他搖搖頭,“那就這樣決定了?”

“成交。”鳳凰點頭,修長的指頭一松,寒鴉栖竹圖掉在了壁爐裏!

随着一團火焰轟的升起,寒鴉栖竹圖也在紅色的火焰裏成了翻飛着的碎片灰燼。只有一點灰黑色的灰揚起在壁爐之中。

鳳凰優雅的轉身,笑眯眯地拍拍手,看着耿長生,一身比火焰還鮮紅的裙子在清澈的陽光裏飄蕩着,她笑得像是騎在惡龍脖子上的女巫一般妩媚而邪惡。

“……哎呀呀呀~~~~~~多謝啊~耿先生,真是托了您的福,我今天才能看到那麽好的畫呢~真是多謝多謝~”鳳凰笑得甜美如花,聲音也妩媚甜蜜,但是站在她身後目睹了這一切的聶藍……只覺得心裏有點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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