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耿長生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勝利了。” 雖然是他自己決定就範的,不過看到她笑得那麽嚣張的嘴臉,耿長生還是覺得應該給自己挽回點面子。

鳳凰沒說話,她上下打量了下耿長生,心裏也在盤算。

耿長生答應給她的畫展贊助,表示未來還有一段合作,現在就徹底把他開罪了也不是明智之舉。

勝利之後在己方沒有特別利益的情況下趕盡殺絕,反而會激發對方的反抗,不如給對方一個适當的補償,既考慮到自己的利益也考慮到對方的利益,為日後交往留給後路,似乎才是上策——當然,她非常希望自己的後半生徹底不要和耿長生扯上關系才好。

她點頭,轉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聶藍之後,忽然伸手扒開聶藍的西裝。

“——!”聶藍一驚,這個女人怎麽想起來現在要非禮他了?他本能的想掙紮,但是被她那雙兇狠的眼神一瞪,他委屈的動都不敢再動,只能任憑她上下其手。

扒開他的西裝,像是獵犬一樣左右搜索,鳳凰很快在他西服內袋裏找到了最初她留下的那張支票,小心扯開上面的塑封,鳳凰潇灑的用兩根指頭拈起來,遞到了耿長生面前,“全賠給你,不用找了。”

“……”看着鮮紅指甲裏那張支票,耿長生摸着下巴;難道這就叫完璧歸趙?

比了個OK的手勢,他接過了支票。看都沒看就放進了口袋裏,然後他迷人的笑着,“鳳凰小姐,就這樣打發走我?”當他要飯的啊?

上下看看他,鳳凰點點頭,雙手往他頸項上一勾,紅唇疊上,一個香豔纏綿的法式熱吻堂堂在聶藍面前上演。自己肖想已久的美人主動奉獻熱吻,耿長生自然不會謙讓,一手攬了鳳凰的腰,一手從她的黑發裏穿過,絕對配合。而這幕場景,讓聶藍飽受不小的刺激——

他知道這女人行事手段基本上已經快要脫離人類的理解範圍了,當然,耿長生也絕對不能以正常人類的标準來衡量——但是現在這活色生香的一幕在他面前上演——還是真夠給他刺激啊……

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俊男美女表演熱吻,聶藍在最初的驚訝過後,随即,根本忽視不了的一種詭異情感猛地竄上他的四肢血脈——

還來不及分析那是一種什麽情感,他的身體就先意識一步行動了——

他伸出手,二話不說立刻拉開鳳凰!

他非常用力和粗暴,他握住鳳凰手腕的力量大道立刻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青紫的痕跡,把她從耿長生懷裏拖出來帶到自己懷裏,根本誰都不看,被內心的負面情感所驅使的聶藍拉着鳳凰,也不說話,直接拽出門去!

他全身心都被奇妙的負面感情所占據,所以,他沒看到懷裏被他帶走的女子那詭計得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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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環說的果然沒錯,女人啊,一定要适當的讓男人産生嫉妒這種心理才可以……

她在心裏又比了個勝利的V字。

然後,在被聶藍拖出門之後,她忽然想起來什麽,敏捷的從他手裏掙脫,又回轉身去,蹦到耿長生面前。

“鳳小姐有什麽東西忘了拿嗎?”顯然因為美人熱吻而心情不錯的男人笑容可掬。

她也笑得甜蜜幸福,走上前去,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氣,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清脆響聲過後,耿長生被她一巴掌打得整個臉都側轉了過去,從聶藍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破裂紅腫的唇角隐約滲出一痕淡淡的紅色。

耿長生沒有任何動怒的意思,他沒有立刻回頭,只是無所謂似的摸了一下嘴唇,看着指頭上鮮紅色的液體,眉毛輕擰了一下。

“……這巴掌是為了什麽?”他心平氣和。

“因為你竟然敢威脅我的商品。”鳳凰微笑,“然後,我最生氣的是,你居然讓我親手毀了一件那麽精美的商品,只用一個巴掌陪我,已經很不錯了嗎?”她微笑,眼神卻冰冷如同火焰。

耿長生點點頭,想了一下,“确實還不錯。”

鳳凰微笑,鞠躬,“那今天多謝招待。”說完,她走出門去,當着耿長生的面,先把門虛掩到一半,然後優雅的提起裙子,用力一踹——震耳欲聾!

聽到自己家的大門被用力的甩上,能感覺到巨大的聲音還回蕩在自家的房子裏,耿長生笑了起來。剛扯動唇角,他就吸了一口涼氣,撫上破裂的唇角,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鳳凰嘴唇的芳香甜美,當然,也有那一巴掌的痛感。

“值得……”他喃喃自語,用一幅贗品和一巴掌換到今天這場好戲和鳳凰一個香吻,怎麽算他都覺得劃得來,真是超值啊。

就在他這麽說着的時候,從他身後的樓梯上傳了了他秘書的甜美聲音,“……假如一個吻可以值那麽多錢的話,老大,只要您付錢,我随您取用。”

“……我可沒有對部下出手的好習慣。”他笑吟吟的轉身,為一直在樓上看好戲的秘書小姐紳士的沖了杯花茶。

栖雲小姐斜看了他一眼,儀态萬方的丢給他一個藥箱,“老大,我覺得你這次根本就不是很盡力啊。”這次他明顯有放水的嫌疑。

耿長生聳肩,“雖然結果和我預期的不一樣,但是我認為這樣的結尾非常符合我的喜好,而且還超值,勉強我也可以接受不盡如人意的結局了。我要是再不收手的話,鳳凰大概會殺了我吧?生命誠可貴啊。”他這個人重在享受,無論是結局還是過程,只要有趣,他一概OK也就是了。

“……真是變态。”她毫不客氣的批評,而面前的男人則對她潇灑一笑。

“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的恭維了。”

……這男人沒藥救了,她對天翻了個白眼,然後對他說道;“老大,收購鳳氏的計劃還要繼續嗎?”

“繼續。”他笑吟吟的下達指使,都做到這個地步了,現在放手,似乎怎麽看都晚了呢。雖然這招被鳳凰拒絕過,但是如果把事實擺到她面前,說不定她也會屈服吧?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栖雲點頭,然後看他,“不過老大,把楚歌甩出來……您還真壞心眼啊。”

“鳳凰不是也沒反對?”

“那倒也是。”算了,反正又不管她的事情,就算鳳凰到時暴走到直接拎把菜刀上來,要砍的也不是她,她怕什麽來哉。不過……“楚歌是那麽容易能請到的人嗎?”她記得他們下面的文化傳媒公司上次就想去請楚歌,但是被婉拒了。

耿長生給她一個溫柔的微笑,“楚歌一定會來的,因為,我會以鳳凰的名義邀請他。”

十月的陽光雖然依舊清澈,相比九月的秋老虎卻弱了很多,只有中午時的陽光,才能發出一點點熱度來。

把裙裝的外衣脫下來抓在手裏,被聶藍從耿長生那裏提出來的鳳凰一邊小步的走着,一邊小心窺探着身旁男人的臉色。

在到了耿長生家樓下的時候,聶藍就自我厭惡的放開了鳳凰的手,他現在只是沉默的走在鳳凰身邊,看着她裸露的手上那一道青紫的痕跡。

他到底有什麽資格去抓鳳凰的手呢?

他問自己,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之中,他是鳳凰的什麽人?他有什麽資格去管鳳凰的事?他有什麽資格去——吃醋?

是的,現在他承認,那在他心頭蕩漾着的負面情感就是嫉妒。

他嫉妒耿長生,他嫉妒他吻鳳凰,嫉妒他看起來和鳳凰是那麽相配。

他嫉妒耿長生,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沒有嫉妒的資格,他和鳳凰之間,不過是老板和雇員的關系罷了。他有什麽資格嫉妒?又有什麽資格把她抓出來?

就在他這麽想着的時候,一直在人跡稀少的林蔭道上走着的鳳凰忽然回頭,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笑着看他,對他說道,“我腳疼。”說完,她無辜地朝他擡起腳,被火紅色的小羊皮高跟鞋包裹的腳展現在聶藍面前。

聶藍愣了下,“要不,我去叫出租車,你在這裏等我?”

鳳凰搖頭,“你只需要幫我拿鞋子就好。”說完,她潇灑的把鞋子脫下丢到聶藍手裏,穿着絲襪走在幹淨平坦的林蔭道上。

看了眼被自己拎在手裏的火紅色鞋子,聶藍忽然覺得,自己和鳳凰相比,實在是太不坦率了……他似乎應該學學鳳凰。

他忽然站住,低下了頭,只看着手裏那雙火紅色的鞋子,而走在前面的鳳凰就像是背後長眼睛似的,也站住了,卻沒有回頭。

“……對不起……”聶藍輕聲地說,眼睛移到了她的手腕上。

感覺到他的視線,鳳凰失笑,看着自己的手腕,良久,她才回他一句話“……其實,我很高興呢……”

“呃?”聽到意料之外的話,聶藍愣了下,不禁擡頭看面前的女人,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凜然而美麗的背影。

鳳凰的聲音第一次如此輕柔而缥缈,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小聲的試吹情人為她譜寫的樂曲,小心的,一點一點的滲透出來,讓聽到的人都覺得幸福。

“……你是在……吃醋吧?我很高興哦。”

當鳳凰以那種美妙到無法形容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聶藍和她都一起沉默了。

望着她的背影,聶藍在相當長的時間裏都無法思考和發出聲音。

他說不出話,只能在一片空白的腦海裏不斷的把鳳凰剛才的話反複咀嚼,最後,收藏在內心深處最深的角落裏。

他看着面前充滿堅強感覺的身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也無法有任何的思考,只能憑借着本能一步步的走上去,伸出雙手,極其緩慢的擁抱住鳳凰的肩膀,然後把她擁抱到懷裏,再象在平常着擁抱她的滋味一樣,緩慢的收縮沒一束肌肉,将她徹底擁抱。

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

近到她似乎要被他揉到身體裏一般。

在聶藍接近的瞬間,鳳凰其實很緊張,她覺得當聶藍的氣息和溫度拂過她發絲的時候,她渾身上下包括神經都在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但是當她領悟到聶藍想要擁抱她的時候,她不由自主的全身緊繃起來,只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樂器,只等待聶藍的擁抱撫觸,就能發出美妙的聲音。

聶藍向她伸出了手臂,然後擁抱住了她,那一點點收緊的力道和濃烈襲來的屬于他的氣息,讓她有種自己正在被名為聶藍的大海所吞噬一般的感覺。

聶藍很用力的抱着她,卻讓她覺得有無法形容的溫柔感覺。

在這樣一個擁抱中,鳳凰感覺到了聶藍的心意,感覺到了他的溫柔。

被那樣溫柔的感覺包裹着,覺得此刻的自己被人打從靈魂裏珍惜着,鳳凰微微的顫抖起來,雙手撫上那雙擁抱他的手,緊緊的扣住。

“……我喜歡你。”兩人頭上的樹葉,在十月的風裏柔和的沙沙搖曳着,随着搖動的聲音,灑在他們身上的斑駁影子在微妙的晃動着,在聶藍的黑發、鳳凰的紅衣上投下金黃色的光斑,聶藍輕輕地說着,聲音像是初夏早晨的霧氣,在清澈的陽光裏氤氲着,帶着模糊的味道,卻偏偏又那麽堅定而溫柔。

“我喜歡你。”像是在确定什麽似的,聶藍再次重複着,聲音裏帶着沉穩的笑意,他的吻落在鳳凰的頭發上,輕輕一個又一個的烙印下輕吻。

是的,他喜歡面前這個女子,他懷裏的,是他的女神他的信仰,他到現在為止的生命裏,最美妙的存在。

他不需要任何鳳凰的回應,只要她允許他喜歡她就好。

他的紅色女神,他的鳳凰,只需要被他愛就好。

感覺着擁抱住自己的手臂再度緊了起來,鳳凰清澈的笑了,她轉頭,看着聶藍那俊秀的容顏,修長的指頭壓住他的手腕,“我不喜歡你。”她輕快的笑着說,眷戀地看着聽了她的話沒有絲毫色變,反而露出寵愛笑容的聶藍。

雙手攀爬上他的頸項,她笑的像是窩在主人胸口的迷你貓一般,“我不喜歡你,只是愛了你罷了。”又好笑的欣賞聶藍明顯是受到驚吓的容顏,鳳凰像是個紅色魔女似的笑了起來,把嘴唇湊近他,在他唇邊誘惑着,“吻我。”

“為什麽?”聶藍的聲音沙啞,清澈而沉穩的眼睛變得更加深黑,他确定了,他懷裏擁抱的不是女神,而是魔女。

“……因為……”鳳凰白皙的指頭暧昧的滑過聶藍的嘴唇,她笑的妩媚而妖豔,“消毒啊……吻了讨厭的東西,總要被愛的人吻才能舒服些。你知道嗎?我啊,只允許我愛的人吻我。”

“遵命。”笑着,聶藍低頭。

嗯嗯……今天真是賺到啊,享受着聶藍的吻,鳳凰高興的想着。

如果把此刻別墅外和別墅裏一男一女的心情統合起來看的話,這大概就是所謂雙贏的局面吧,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真是心情好啊!

對着鏡子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鳳凰心情甚好地哼唱着歌曲,款款生姿地搖曳進自己的辦公室,把坤包朝桌上一甩,對着顯示器屏幕開始描繪起嘴唇上鮮豔的紅色。

把嘴唇抿抿,她愉快的從桌子上跳下來,對端水給她的羅環露出了一個妖豔如花的微笑。

“……敢情老大您是從耿長生那裏得到好彩頭了?”羅環睜着一雙和人在網絡上徹夜對線而發紅的眼睛不滿地看着老板一聲讓人嫉妒的神清氣爽,被起床氣所控制的女人大踏步的走過去,把鳳凰那張美麗的臉向左右一扯,然後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搖啊搖,在聽到鳳凰可憐的慘叫之後,才心滿意足的帶着殺人狂一般猙獰的表情松開了手。

她剛才真的以為自己要被殺了!鳳凰心有餘悸的按着自己的頸子,看着面前踩着女神一般可怕步伐的女人,她小心的躲到了椅子後面,“你幹嗎這麽暴力?我礙着你什麽了?”

真是,她的戀愛終于邁出偉大的第一步了,她高興下還有錯了?

“……我不爽不行嗎?”鳳凰乖乖的不敢說話,摸摸鼻子低頭繼續工作。

看着老板百年難得一見的奇妙表情,羅環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上前,貼在她身旁,神秘地開口:“老大,到底進展如何?跟在下我好好透露下成嗎?”

“……接吻……”她小小聲的很開心的說。

“……沒任何後續動作?”她驚訝的問。那不是跟上次停留在一樣的地方嗎?這有什麽好值得高興的?

“……是沒有啊……很稀奇啊?”聶藍很君子不行嗎?真是的!

“……你魅力下降了。”羅環鐵口直斷,甚至還退後幾步打量他的身體,看看是不是她身材走型還是別的什麽。

鳳凰朝她飛去一個兇狠的眼神,但是也沒說什麽,只是順手抓過一旁的報紙開始浏覽今日新聞,看了一陣子,發現政經版都是以“鳳氏企業即将破産”這樣的題目做頭版頭條,她看了幾眼就無聊的放了下來。完全不在意那是和承襲同一血脈的人的消息。

就在這時,有人送快件上來,羅環前去處理,過了片刻,她就拿着一個快件進來。鳳凰看了下以秀雅筆法寫着收信人是自己的信封,不在意的撕開,裏面落出來的是一張淡彩的小張國畫作品。濃淡相宜的筆墨之間,一個女子清秀而妩媚的背影掩映在幾竿修竹之間,上面有“邀請函”這幾個字,旁邊落款是聶藍,而在邀請函的下方是地址和時間。她笑了一下,以前,自己也收到過同樣的東西呢,只不過,那時的邀請函上畫的是水粉。

“呼呼~~呆頭鵝終于開竅學會約會了~”從起床氣狀态恢複過來一點點的羅環看看老板手指間的邀請函,小聲說了句。

鳳凰挑眉,“算他識相!”

這麽說着自己,可是當鳳凰看着掌心那張無論怎麽看都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女子的背影,她多少有些傻兮兮地笑了,嘿嘿……那男人,确實有長進……

到了約定時間,鳳凰準時到了和聶藍約好的地方,是西海公園後面一個有着大片竹林,帶着古樸淡雅味道的小茶館,當她走進去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向她走來的聶藍。

身穿一件黑色襯衫和同色長褲的青年從藤編椅子裏站了起來,向她而來。

她走到聶藍剛才起身的位置上,坐下,優雅地交叉起雙腿,看着迎過來的服務生,她用塗着鮮紅色蔻丹的手指接過單子,點了一壺茶和幾盤點心,就扭轉了頭去看窗外,不再去看身邊的男人。

聶藍絲毫不以她的态度為意思,他只是凝視着她,直到服務生把她點的東西送上來之後,他才笑着在清茶的氤氲裏開口:“你真美……”

鳳凰差點一口茶全噴在聶藍臉上!天哪!才一天不見,他怎麽就可以把肉麻的話說得如此利落呢?!簡直不可思議啊!

但是即使如此,鳳凰也是微微的紅了臉,她從茶杯的熱氣裏看着對面的聶藍,發現聶藍正微笑着凝視她,一雙深黑得仿佛水晶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直直望到她的靈魂裏頭。

從來就不會在任何人的面前首先掉轉開視線,鳳凰這次也不例外,她也同樣地凝視着聶藍,直到他微笑着垂下眼睛。

這女人,永遠這樣,死不認輸,但是,他喜歡的就是這點。

聶藍在垂下眼睛的同時開了口:“鳳凰,你不問我關于那張贗品的事情嗎?”

這就是他今天找她出來的重點吧?一旦扯到和他以及自己無關的事情上,鳳凰一貫的英明神武立刻恢複了,她一雙明亮而銳利的眼睛凝視着他,然後扯開唇角,“只要你不想說,我就絕不會去問。”

那是他的事情,他不想告訴她,她就不會去問,她對他,是全然的包容和信任。

她相信聶藍,正如他相信自己一樣。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聶藍點了下頭,下意識的叉起一小塊巧克力蛋糕,看着叉子上深褐色的物體,他微笑,“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事情的原委。”

鳳凰沉默了下,沒有看他,只是凝視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你不用勉強自己……真的,如果你覺得我不知道比較好,那我就什麽都不要知道。”

聽着鳳凰的話,聶藍覺得全身上下都被一種無法形容的情感所盈滿了,那對面前女人所給予他的完全的信任而産生的感情和他心中的愛戀漸漸的混合,成為了甜美到無法形容程度的存在。

“……是我想讓你知道的……”這麽說完,聶藍喝了口茶,思考着該從什麽地方說起。

他邀請鳳凰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雖然這個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甚至希望自己都能永遠的遺忘,但是他知道,他必須要讓鳳凰知道。

他不能欺瞞鳳凰,他可以欺瞞她一輩子,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這麽做了,他将會和現在擺放在他面前觸手可及的幸福擦肩而過。

而且,對方是鳳凰啊,如果是鳳凰這樣的女人的話,那麽他一切的傷痕一切的負擔,這個女人都能和他一起分擔吧?

她能做到,因為她是鳳凰。

鳳凰擡頭看着他,不催促,只等他自己開口。

“……我的父親,也是一個美術學院畢業的學生,可惜他雖然擁有對繪畫的熱情,卻沒有天分,他的一生都很落魄,最後到了這個城市,成了一個小學美術教師。當我出生之後,他就開始教我畫畫,似乎想把他所遺憾的一切全都轉移到我的身上。他狂熱的喜歡着國畫,而我的才能裏最突出的也是國畫,但是我卻喜歡水粉畫,父親認為我在浪費我的才能,他總是責罵我,結果,在一次他撕毀我的水粉速寫的時候,他打了我,而為了把我從他的憤怒之中搶救出來,母親沖了過來,卻被父親不慎下的一推撞到了桌子上……那一下,讓我的母親高位截癱……”

說道這裏,聶藍不再說話,他用一雙因為握着畫筆而有繭子的手掩蓋住了自己蒼白的容顏,仿佛在把什麽枯澀的感情吞咽下去一般氣氛彌漫在了他身體的四周。

鳳凰看着這樣的聶藍,她知道自己該安慰他,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做。她沒有安慰任何成年男人的經驗,她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用力的握住。

通過這樣的肢體接觸,仿佛,她的溫度、力量、勇氣和堅強就能傳遞到他的身上去一樣。

感覺到異常溫暖而柔和的手掌覆蓋到了自己的手上,聶藍對自己搖了下頭,反手握住鳳凰的手,緊緊地攥住,再也不肯放開。

這樣一個微笑的動作凝聚了他所有的勇氣,他用手抹了下臉,繼續說道:“……我們家不是很富裕,為了湊給母親治病的錢,父親開始拼命的工作,除了學校的工作之外,他還帶了好多個美術班,就是為了給母親快點湊到治病的錢。”

“從那次以後,我開始不敢違背父親的話,我不再畫水粉,而開始畫國畫,我打算按照父親的想法去畫國畫,畫到母親身體好起來為止。我覺得這是一種類似于贖罪一般的情感……真的,我像是依靠這個來告別心底的罪惡感,因為歸根到底,是我的不聽話害母親這樣的。”

“母親的狀況越來越危急,父親的加班也越來越多,後來,就在醫院打算把沒有錢繼續交治療費用的母親送回家的時候,父親忽然發現……我臨摹的名家作品……和朱耷最為神似,被逼到這個地步的父親真的是沒有辦法了,他拿了我最好的仿畫作品去古玩市場上去兜售,結果被人以高價買走,等他高興的拿着錢回來的時候……母親卻已經去世了。”

“……這個打擊對父親非常大,他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不再說話,也不再畫畫,他甚至不再理我,只是每天都看着母親撞到的那個桌角……一年後,父親也過世了……而那張贗品就開始在收藏家手中流傳……而我發誓要成為國畫系最優秀的學生,完成父親那個一輩子都沒有完成的夢……”

所以……他才會放棄最喜歡的西洋油畫,而轉攻國畫——是他父親一生夢寐以求不惜為之犧牲,也是間接奪走他一切幸福的國畫。

而這樣的聶藍,是以什麽樣的心态拿起畫筆的呢?

他又是以一種什麽樣的情感去面對他所深愛的繪畫呢?

想到這裏,鳳凰擡頭看着面前那個已經擡起頭對她微笑的男人,美麗的黑色眼睛裏流動着溫柔的光彩。

她什麽也沒說,只是用力的握住他的手,白皙的指頭按在他的肌膚上,宣誓着此生都不會再放手。

“……但是,你還是很愛你的父親吧?”她這麽說着,想起了自己,聲音裏帶起了酸澀的情感。

聽出來了她的枯澀,聶藍只是微微地點頭。

是的,他愛他的父親,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下也依然愛他。

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鳳凰只是安靜的握着他的手,而聶藍則垂着眼睛,凝視着面前熱氣開始漸漸微弱下去的杯子。

當從杯口裏蔓延上來的熱氣幾乎看不到時,聶藍笑了下,被鳳凰握住的手用力的反握了下,随即松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再不喝的話,茶就涼了。”

“嗯。”鳳凰點頭,大口的把茶水灌下去之後,她看着聶藍,“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之後,是不是舒服多了?”

“對啊,因為聽衆是你的緣故。”他笑,把想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雖然他知道糾結在心裏十多年的傷痕不可能在一瞬間愈合,但是聽着鳳凰的聲音、看着她的笑臉,他還是覺得自己可以在這一刻,假裝自己的傷口已經消失了。

如果是鳳凰的話,那麽他這個曾經讓他認為是一輩子都不會消失的傷,或許會在不久的将來消失吧……

又沉默了下,聶藍再度開口:“……我就是為了讓你知道這件事情,才邀請你來的。”

說出這一切,他覺得很輕松,整個人似乎也放松了下來,他靠在椅背上,雙手在桌面上交叉了起來,凝視着對面的鳳凰,他微笑,“我認為只有這樣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我才有追求你、得到你、甚至于是愛你的資格。”

他不能對自己的女神有任何的隐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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