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林西顧覺得短短一段時間,怎麽生活一下子變了樣。

他跟厍潇明明應該是甜甜的熱戀期,怎麽突然一下子甜甜的氣氛都沒了。厍潇倒是沒再消失,可是他心裏整天壓着石頭暗無天日,他一看到厍潇就心疼,就難受。

家裏面他爸媽工作全放下了,就在這兒盯着他。

林西顧不想這樣,他不想讓自己影響他們生活,他媽媽那邊還有家,家裏的小寶貝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也一樣親,前一天晚上視頻的時候小天使還哭了。

林西顧十七年來沒跟他爸媽鬧過這麽大的矛盾,他們面對事情無法達成一致,他接受不了他爸媽的意見,他們那邊也毫無轉圜餘地。

他父母從來不是替他決定一切的人,他們家向來民主平等,他有絕對的自由和發言權。這次是第一次,林西顧反對他們,不再聊。為了怕他們再提這件事他甚至不跟他們對視,不說話。

他這樣做不對,他心裏清楚。這樣愧對他爸媽平時給的愛和自由,但是他沒辦法,他不能放棄厍潇。

他知道他爸在給他運作轉校的事了,但是高三轉起校來幾乎不可能,高考檔案備過底就幾乎動不了了。林西顧做夢都希望他運作不了。

他中午不回去吃飯了,跟厍潇去餐廳吃過午飯,然後回教室趴着。短短幾天林西顧就很明顯的瘦了,也沒精神了。

他趴在那裏看着厍潇,眼裏是癡迷和痛苦。

教室裏只有他們兩個,厍潇看了看他,用手指去點他的鼻尖。他淺淺地笑着,眼神含着林西顧,溫和的,柔軟的。

林西顧兩只手都垂在桌下,放在自己腿上,他臉貼着桌子,是頹廢的姿勢。他這麽側趴着,臉都變了形。他盯着厍潇看,眨了眨眼,眼淚突然就順着流了下去。

“厍潇,”他抖着睫毛問着:“……你為什麽要跟我媽媽說啊?”

他聲音還是那樣軟軟的,帶着哭腔,聽起來讓人心裏不舍,也疼,想揉揉他的頭,想哄他。

厍潇沒說話,林西顧又問他:“你為什麽說那些,你在想什麽呢……”

他有想過要把厍潇的事情告訴他媽媽,但是他不想讓她知道那麽多。任何一對父母知道這種情況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厍潇說那些的原因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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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顧的眼淚順着眼角走了一條絕望的軌跡,落在桌上,沾濕了他挨着桌面的那一小塊皮膚。他看着厍潇漂亮的下巴,低聲問:“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嗎……”

厍潇閉了閉眼,一個字都不說。

“你自己說要我陪你下地獄,我願意的。”林西顧趴在那裏吸了吸鼻子,鼻尖紅紅的,“我可以的,我說了,我要陪你長大。”

“我們早晚要長大的……”又一滴水珠沿着剛剛的軌道滑了下去,滑過林西顧的鼻梁,很癢,“辛苦一點也會長大的,你自己說過的話就不算數了嗎?”

厍潇也趴了下去,用胳膊墊着下巴,跟林西顧對着臉。他伸出指尖擦了擦林西顧濕着的眼角,說:“不哭。”

林西顧擡起手上來壓住厍潇的手,長長的手指被自己按住了,林西顧抓過來放在嘴邊,去親吻他的指尖。林西顧說:“厍潇,別再推我了。”

厍潇用手指刮了刮他柔軟的嘴唇,低低地說“好”。

林西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沉了下去,這周圍的人都看得出。

李芭蕾小心地問他:“林西顧你怎麽了?”

林西顧搖了搖頭,他身上的憂郁把他整個人都罩了起來。

“你……不開心?”李芭蕾碰了碰他的胳膊。

林西顧看了看她,說:“我爸媽知道了我跟厍潇的事兒。”

李芭蕾震驚得瞪大了眼睛,她沒忍住說了聲“卧槽”。然後問:“他們不同意?是啊這事兒誰家裏會同意啊!那現在怎麽辦啊他們什麽态度啊?我的天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林西顧不想過多說厍潇家的情況,所以也沒法解釋太多,只能“嗯”了聲。

“我的天……”李芭蕾焦慮地錘着腿,“你爸媽打你了嗎?這咋辦,太可怕了。”

林西顧安慰她:“沒打我,他們從來不打我。也沒那麽嚴重,就是可能得給我轉學。”

“轉學???”李芭蕾更焦慮了,“不要啊啊!”

李芭蕾自己坐那兒愁了半天,然後擡眼去看林西顧,小聲問他:“那你跟厍潇……會分開嗎?”

林西顧看着前方,搖頭:“不會,我也不會走。”

李芭蕾不知道林西顧爸媽是什麽樣的,反正這種事如果放在她家她爸可能會打斷她的腿。他不敢想林西顧在面對什麽,在她的想象中林西顧現在的生活一定很可怕。她緊皺着眉幫他考慮着:“要不你先……聽他們的吧?別硬着來了,父母可能都受不了孩子硬碰硬,你先聽他們,過後再想辦法,會不會好一點?”

林西顧想都不想就搖頭。

他不能跟厍潇分開,一天都不行。分開一天就等于自己放棄了他,只要分開了就不管是幾天,都等于自己承認了放棄他。

林西顧絕對不會放棄他,他得拉着厍潇往前走。

他爸還在給他辦轉學,他在家裏打電話根本就不瞞着自己。林西顧聽見他和教導主任打電話,可能主任在那邊問原因,他爸說是他自己家裏的事兒。

他挂了電話之後,林西顧走過去跟他說:“酷爹,我真的不會走。”

他爸揉了下他的腦門,說:“那你看看是你犟還是你爸犟。”

林西顧也不再多說,回自己房間。

他現在不想面對他爸媽,他當着他們的面說不出太叛逆的話。但這件事他也不會妥協,不知道是不是少年時期的感情都這麽刻骨濃烈,至少當下林西顧覺得自己一生都不可能放手,他得抓住厍潇,陪着他,也盡力保護他。

厍潇那邊的狀況也開始變得糟糕。

那個人發瘋的周期是波動的,一段太平日子過去了就代表一段恐怖時期又要開始了。他媽媽離開的時間已經到了那個人能接受的極限,這代表着厍潇幾乎不會有一天是平靜的。

他的臉色又開始變得蒼白,他身上開始帶了越來越多的傷。

這讓林西顧抓狂,厍潇身上的每一處小傷口都刺得他眼睛疼。

周成又一次找厍潇談話,問他有沒有什麽困難。他問得很委婉,說有困難他可以試着去協調,或者有需要的話可以去他們家找家長談談。

厍潇還是沉默,他比以往還沉默。

以前他狀态不好林西顧會想,是不是那個人在折磨他。現在他不說話的時候林西顧還要多考慮一點,他是不是又舌頭疼。

厍潇說話慢,講話有停頓,這不是生理性的,是心理問題。所以他有時候說話是順暢的,比如他們在一起那天,自己在他家見到厍潇他爸的那一次,厍潇盛怒之下說話又急又快。

但這讓林西顧更心疼,這麽多年都沒有痊愈的心理創傷,那在發生時會有多痛苦。

全校都在備戰一模,這是他們第一次高考标準的模拟考試。但厍潇和林西顧卻沒有這種緊張的情緒,成績在他們倆這裏是最次要的。

有一天的放學路上,林西顧跟厍潇說:“你最近晚上都不回我短信了,你要回啊……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厍潇看看他,說“好”。

林西顧很想跟他回家,和他一起面對。他知道自己很弱,但是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力量大一些。但是他不敢,他現在不敢受傷,他不敢讓他爸媽知道他沖動之下敢跑到厍潇家裏。

那樣估計他們一天都不會讓他留,馬上就得走。

林西顧絮絮地在他旁邊小聲說着話,一些囑咐和擔心,很細碎,但很溫暖。

走到林西顧家小區門口,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每天晚上到家的時候都是這麽安靜。

高中生是真的辛苦,早出晚歸,為了備戰最後那次考試。

厍潇看着林西顧,輕聲開口:“你……走吧。”

林西顧點頭:“好的,那你到家了要給我發短信,睡覺之前也得發,不管幾點。”

厍潇站着沒動,眼角帶了點灼人的笑意,他又重複了一次:“走吧。”

林西顧頓了一下,他眨了幾下眼睛。

林西顧的心突然開始劇烈地跳起來,情緒裏夾着憤怒,他瞪着厍潇:“什麽意思?”

厍潇還是淺淺地笑着,低着頭對他說:“走吧。”

林西顧的憤怒湧上來,他推了厍潇一把。厍潇被他推開,往後退了兩步。

林西顧紅着眼盯着他看,低聲喊着問他:“我往哪兒走?你在這兒呢你讓我去哪兒?你自己說過的話都跟沒說過一樣嗎??”

厍潇不說話,他揉了揉林西顧的頭發,帶着安撫的意味。

林西顧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終于有了個宣洩的通道,他抽了下厍潇的胳膊,質問他:“你不是決定跟我在一起了嗎?說出口的話都能收回的?”

厍潇被他一句句問得啞口無言。

那天林西顧帶着滿身的憤怒跟個小公牛一樣拎着書包走了。

他連生氣的時候都可愛。

厍潇站在每天等林西顧的樹下抽了顆煙。

他的确是說話不算話。

是什麽樣的人就要回到哪裏去。

唯一的光源他舍不得放手,他想捧在懷裏包起來。但是如果讓他跟自己一樣永遠沉入黑暗,他更不能接受。

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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