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上午還有一節課,林西顧和厍潇一起回了教室。他始終紅着眼睛,心裏揪着疼。

如果厍潇好好的,他怎麽都行,怎麽都能繼續過下去,因為前方有希望。但是如果厍潇過得不好,林西顧就也會覺得很艱難,他會生出想要留在他身邊每天都陪着他的念頭。這種念頭一旦發了芽,就會以不可控制的速度在他心裏生根,然後瘋狂生長。

李芭蕾見林西顧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眼睛都紅了,小聲地問:“小林西顧你怎麽啦?”

林西顧吸了吸鼻子,搖頭說:“沒事兒,穿秋褲了嗎今天?”

李芭蕾本來還挺擔心他的,結果林西顧這麽一問“噗嗤”一聲就樂了:“林西顧你煩不煩人。沒穿,凍死我了!”

是昨晚李芭蕾跟他說的,因為最近長胖了,為了體檢的時候念出來的體重別讓人笑話,所以打算今天體檢的時候裏面少穿點,外套裏穿個短袖,也不穿秋褲了。

剛才林西顧還真的看見李芭蕾把外套脫了,站到體重秤上的時候就只穿了個短袖。

林西顧說:“那你中午回家穿上吧,別感冒。”

“好的,”李芭蕾看着林西顧的眼睛,在心裏嘆了口氣,“哎你有需要我做的你就說。”

“嗯,好的。”林西顧對着她笑,真誠地說,“謝謝仙女。”

“不用客氣,本仙女一直這麽善良。”李芭蕾沖他揮了下胳膊轉了過去,綁着的頭發有兩根落下來挂在肩膀上,林西顧伸手幫她拿了下來。

中午放學,厍潇直接背走了書包。他走在林西顧旁邊,安安靜靜地跟着走。林西顧低着頭,時不時擡頭看看厍潇的臉。

他每次擡頭的時候厍潇都會跟他對視,然後對他笑一下。那是讓人安心的笑。我就在這,什麽事都沒有。

但明明不是這樣的。

兩人吃過飯才回家,回林西顧原來住的地方。林西顧心裏沉沉的,本來很多話要說,現在都不想說了。

他坐在沙發上,低着頭開了口,聲音都是啞的:“厍潇……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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厍潇原本坐在他旁邊,改成蹲在他面前,把他的兩只手攥在手裏。林西顧看他的臉,看他的眼睛,又說了一次:“我要撐不住了。”

厍潇在他手腕上親了親,然後用拇指輕輕揉了一下,他從下往上看着林西顧,低聲跟他說:“你好好的……我才能……好。”

“可是我好好的你也沒能好啊,”林西顧的眼淚猝不及防就落了下來,一大滴砸在厍潇手指上,“我每天都特別努力,努力生活努力睡覺,不讓自己太想你鑽牛角尖,但你也沒有變好啊……”

林西顧的手輕輕碰了碰厍潇的袖子,然後又抖着手拿開,“我現在連讓你脫了外套都不敢,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傷,我也不敢看。我每天睡覺之前都不敢想你在經歷什麽,我怕控制不了自己。”

厍潇擡起手給他擦掉眼淚,他指尖還是那麽涼,落在林西顧眼睛下面的位置,像被寒冬的星星溫柔親吻了一下。

“你胳膊是怎麽了,他是怎麽把你兩個胳膊都傷着了,”林西顧看着厍潇,嘴裏呢喃着,“怎麽你想好好活着就這麽難呢……”

厍潇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是捏着林西顧的指尖。

後來林西顧還是讓厍潇脫了外套,裏面的衣服也脫了。本來這個偷來的下午他們可以做很多事,至少可以像上次那樣有短暫的親密時間,但林西顧看着厍潇的胳膊,什麽都不想做,也沒那些心思。

厍潇是他最寶貴的東西,恨不得把他能得到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跟他說“都給你,只要你開心”。但自己這麽寶貴的一個人,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活得那麽狼狽痛苦。

林西顧啞聲問他:“除了胳膊還有傷嗎?”

厍潇搖頭:“沒有。”

“寫字會疼嗎?”林西顧問。

“不。”厍潇說。

他說謊了,但林西顧也沒有戳穿他的話。他在厍潇兩只胳膊上都親了一下,給厍潇穿上衣服,然後兩個人就這麽在沙發上坐了一下午。

時間太短了,感覺幹什麽都不夠用,那就什麽都不幹了,就只是挨着坐。

“厍潇……”林西顧叫了他一聲。

厍潇“嗯”了聲。

“我有時候……”林西顧嗓子有點啞,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有時候想你想得狠了,我就會冒出一種特別可怕的想法。”

厍潇聽着他繼續說:“我就特別想……很想殺人。”

厍潇握着林西顧的那只手突然用了力,捏着林西顧的手攥得很緊,讓他有點疼。林西顧看他一眼,抿了抿唇說:“該下地獄的人不是我們,誰是惡鬼誰就應該下去。”

厍潇猛地站起來擡手捏住林西顧的下巴,不讓他繼續說。他太用力了,林西顧的頭被他按在沙發靠背上,他一雙眼睛裏有迷茫痛苦,但是沒有恐懼。

“閉嘴。”厍潇死死皺着眉,冷聲說:“收回……你的話。”

林西顧被他按着下巴不能說話,他張了張嘴沒出聲。

“以後不許……再說,連想法……都不能有。”厍潇的眼神很吓人,林西顧很久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厍潇了。他縮在沙發上,下巴被按得很疼,他也只是看着厍潇。

厍潇的聲音冷到讓人聽了心裏發顫,他手上力氣還是一點都沒收,盯着林西顧:“聽見了嗎?”

林西顧沒反應,不回答。他只是迷戀地看着厍潇的臉,覺得自己現在病得不輕。

厍潇又用了點力氣,林西顧感覺自己下巴快要被捏碎了,他的頭抵在靠背上都有點疼,厍潇的眼睛卷上了憤怒,“問你話呢……說話!”

林西顧看着他,眨了下眼睛,代替了點頭。

厍潇又僵持了半晌才放開了林西顧,揉了幾下他自己剛剛捏的地方,然後把林西顧摟過來抱在懷裏。林西顧的臉埋在厍潇衣服裏,用力聞着厍潇身上的味道,汲取他的溫度。

他在厍潇懷裏發着顫。

厍潇的手放在他後腦上輕撫,他眼裏是一片深沉的墨色汪洋。他手在林西顧脖子上一下下捏着,手也有些發抖了。

“厍潇……”林西顧的頭在他身上輕蹭,他抱着他的整個世界。

厍潇不答他,只是用冰冷的指尖傳遞自己的存在。一遍遍摸他的頭發,捏他的耳朵,揉他的脖子。

五點剛過,司機給林西顧發了短信,說他們該走了。

林西顧看過了,把手機放在一邊。

他抱着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恨時間過得太快了。

厍潇在他耳朵上親了下,低聲說:“走吧。”

林西顧點頭,悶聲說:“可是我不想走。”

厍潇輕聲笑了,揉亂他的頭發。

那天臨走之前,厍潇揉着林西顧的下巴,在上面親了親,問他:“捏疼了……沒有?”

林西顧老老實實地點頭:“疼。”

厍潇臉上寫滿溫柔,湊過去吹了兩下:“這樣?”

“也疼。”林西顧吸着鼻子說。

厍潇看着林西顧青了的皮膚,眼裏也挂了心疼。他再次按着林西顧的後腦把人扣在懷裏,抱得緊緊的。

兩人的心跳聲在耳邊交錯并行,一聲響過一聲。

厍潇的聲音在耳朵偏上的位置響起來,林西顧聽見他說:“有些念頭……不能有,想一下……都不行。”

他的懷抱單薄但是有力,林西顧想溺在裏面永遠不出來。

“那不該是……你想的。你要永遠……天真,而且開心。”厍潇很少說這麽長的句子,他說得很慢,有點吃力。林西顧聽得很認真,厍潇啞啞的嗓音在他每個夢裏都會出現,他現在聽着厍潇說這些話只覺得眼眶酸疼。

他那麽痛苦,卻對自己說,你要天真,要開心。

他是不是把所有的柔軟都給了自己。

林西顧紅着眼把臉埋在厍潇頸窩,接下來聽到的那句話是以後每當他痛苦艱難要挺不住的時候都會瞬間浮在腦子裏,然後他就能變得更堅強勇敢。

厍潇抱着他,在他頭頂吻了一下,然後說:“活着很難……很痛苦。只有你好,我才能……活着。”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林西顧的眼淚洇進了厍潇的衣領。

以後無數個深夜,無數個狼狽不堪筋疲力盡的時刻,林西顧都靠着厍潇的這句話給自己力量——

“只有你好,我才能活着。”

只有你好,厍潇才能活着,林西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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