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自家孫子鬧出這樣的事情, 王河東的爺爺奶奶自覺沒有顏面再留在這個家裏,很快就收拾東西帶着王河東來到了一家空蕩的院子中,正是之前搬走那兩家人的房屋之一。

現在房屋的主人是王淳之,可以把房子借助到他們新房蓋起。

王翠翠看到自己公公婆婆收拾的利索, 開口挽留,畢竟她知道, 貞節牌坊的事情和這兩位老人家并沒有關系。

兩位老人家又何嘗願意離開這個家,但是比起能幹的兒媳來,還是年幼的孫子更讓他們操心。

“我們雖然搬走了, 但是離的也不遠, 就幾步路的功夫,天天都能見着面, 用不着那麽傷心。”

“至于大牛家給你相看的, 你也別再拒絕了。”王河東的奶奶對王翠翠這個兒媳道。

“是我們家對不起你, 等河東長大了, 一定要好好的孝順你。”

跟在他們身後默不作聲的王河東聞言臉色陰了陰,王翠翠開口只挽留了兩位老人,卻沒有挽留他這個兒子,她本人更是不複曾經的噓寒問暖,這幾天對于他這個兒子更多的都是無視狀态。

這讓曾經是家裏的中心人物,全家都圍繞着他轉的王河東心裏分外的不是滋味。

短短數天內,他就被迫成長了許多。

盡管對自己母親心裏生出了一絲歉意,但是強烈的自尊心卻讓他怎麽也無法致歉,只能沉默以對。

他已經數天沒有去學堂, 實在不想去面對外界那些譏諷的目光。

王翠翠無聲的為他們準備着吃的還有糧食,沒有跟他說話。

王大妮帶着王小妮待在屋子裏面,王小妮問大姐,“二哥為什麽要離開家啊?”

“因為河東他做錯了事情,傷害到了我們娘親。”王大妮抱着妹妹道,眼中淚水開始滾落。

家裏的男丁本該是讓女人能夠依靠的存在,而不是成為墊腳石一般,讓男人踩着屍骨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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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自己來,王翠翠更擔心自己的兩個女兒,生怕王河東長大以後打上自己姐姐和妹妹的主意。

也擔心等自己去後,以王河東的涼薄本性會薄待兩個女兒。

王翠翠舀出家裏一大半的糧食,給王河東三人帶上,王河東奶奶覺得糧食給的太多了,“我們老兩口又不是不能動彈,哪裏用得着這麽多的糧食,你們娘仨留着吧。”

“離收麥子還有一段時間呢,再說了,他半大小子,吃的也多,頂大妮小妮兩個人了。”王翠翠固執道。

王河東奶奶嘆了一口氣,不再阻攔。

王翠翠幫忙把東西搬到他們的新家,在路上遇到了幾個小叔子,每個人手上都拿了半袋的糧食。

他們家早就已經分家,每個月也固定給老人家送糧食,這個月已經送過一次糧食,王河東的爺爺皺眉道,“拿回去,我這會又不是不能動彈,還用不着你們過來盡孝心。”

“爹,你就拿着吧,跟着那個小兔崽子住在一起,我們怕你們會被他虧待。”王河東的二叔悶聲道。

這事本該是王河東這個侄子一個人承擔的事情,卻需要累及他們年邁的爹娘,這讓幾個漢子對這個侄子心裏看不過眼。

更別說王河東做的事情不地道,他們要是有這麽一個兒子,死了都不會瞑目。

如王河東所想,再次回到學堂以後,同窗的目光多多少少都變得奇怪起來,有嘲諷,有同情,更多的還是不屑。

這種目光讓王河東如鋒芒在背,宛若一根根刺般紮在了他的心上。

王淳之和王沛良正在上課,朗讀的空隙中,一道尖銳的聲音隔着牆壁傳來。

“你們有什麽資格鄙視我?”

“當初在知道貞節牌坊的時候,你們一個兩個的不也都想給自己母親請命一個貞節牌坊,甚至有人還曾遺憾自己母親不是寡婦過。”

“現在用這種不屑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自己多清高似得。”

“我們頂多半斤八兩,誰也別看不起誰。”王河東聲音尖銳道。

“閉嘴,你這樣不當人子的人怎麽配和我們相提并論……”

“我才沒有想過給自己母親請命貞節牌坊的事情呢……”

之後又傳來數道急急反駁的聲音,随後就是桌椅碰撞的聲音。

負責教授王淳之和王沛良學堂的先生面帶微笑,手上青筋暴起,道,“繼續,大聲朗讀背誦。”

朗朗的讀書聲漸起,很快就蓋過了隔壁學堂的喧嚣聲。

王沛良趁機寫小紙條傳給王淳之:隔壁的人打起來了。

王淳之點了點頭,嘴上依舊有條不紊的背誦着。

直到課堂結束後,衆人才知道隔壁發生了什麽事。

王河東回到學堂後,收到不少同窗不屑與之為伍的眼神,精神大受刺激,激動之下,就直接把所有的臉皮都給徹底的撕破,進而發展成衆人惱羞成怒群毆王河東的事件。

先生們已經請了學子們的家長過來。

“學堂裏居然有那麽多推崇貞節牌坊的存在?”王沛良心下一沉道。

這次衆人群毆王河東的原因,更多的像是在遮掩自己曾經的黑歷史。

“典型的修學不修心。”王淳之嗤笑道,“你看,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有無數道德敗壞,卻學問高深的斯文敗類成功立足于這個世上。”

王沛良嘆了一口氣,想要反駁,卻不知該怎麽說出口。

世人總以為學問好就代表着人品也好,其實這是不對的。

學問和人品,這是完全不相幹的兩碼事,一個人的人品不能用學問來辨別。

“走吧,去看看。”王淳之站起來道,王沛良下意識的跟随。

“馬上就是下一堂課了,我們走了沒事吧?”王沛良有些擔憂道。

“我們可是去做正事的。”王淳之道,把身後衆多豔羨的目光甩在身後。

王沛良低頭跟随,想着先生要是問起來為什麽翹課,就直接推到王淳之身上,他是族長,先生們拿他沒辦法。

想到這裏,王沛良心中不由微感惆悵,以前的他哪裏會想到自己這個三好學生也會有光明正大翹課的一天,這都是大佬的錯。

王淳之和王沛良兩人到的時候,被先生們叫過來的家長正在數落着自家的孩子。

他們之前看王河東家笑話的時候還以為王河東只是特例,卻不曾想,他們家的孩子居然也升起過這個荒唐的念頭。

而王河東之所以會把這事付諸于行動,那是因為他學習好,比他們的孩子有自信和底氣。

“你個臭小子,居然也想給你娘請命貞節牌坊,你把我這個爹置于何地?”一個身材壯實的莊稼漢子沖着自家兒子獰笑道,蒲扇大的手立馬就招呼到了孩子的屁股上。

被自己父親當衆打屁股,那名學子心中的羞恥心簡直爆表,連忙向自己父親求饒道,“爹,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是想想,你也不看看你兒子的成績,這輩子就是熬死我,頂天了一個窮秀才。”

王河東這個被群毆的人落單,孤獨的站在一旁,他看了看門外,他的長輩并沒有被先生請過來。

“你們兩個怎麽過來了?”見到王淳之和王沛良兩人,先生皺眉道。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是課上時間才對。

“先生,從今天的事情看來,我認為我們學堂中應該添加一門思想品德的課程,而不是只讓他們鑽研學問,卻不會做個人。”王淳之對學堂先生道。

王家先生聞言不由一愣,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王淳之,“你是以學堂弟子的身份提議,還是以王家族長的身份命令?”

前者的态度可有可無,後者的态度卻無法讓人忽視。

“自然是以王家族長的身份。”王淳之道。

伴随着他們的交談,家長和孩子們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都支着耳朵在聽着。

“小族長,啥是思想品德課程?”有不懂的村民開口問道。

王沛良道,“簡單概括為幾個詞:富強、文明、和諧、公正、法治、敬業、誠信、友善。”

至于民主、自由、平等什麽的,并不适合出現在這裏。

“除此之外還有八榮八恥。”

“總而言之,是教導學子好好做人的一門課程。”王淳之道。

王家先生聽了若有所思。

其實他們也很注重學堂弟子的品德問題,但無奈,他們并非每天都跟随在弟子的身邊伴随着他們成長,而一個人的性格,是會被生活各方面影響并形成,他們當先生的,能做的最多的就是傳授自己的學問。

“除此之外,學堂內也很缺乏競争,比如可以選擇擇優錄取。”

“愚鈍的,只需要學會基礎的讀書認字,深入鑽研就不必了。”王淳之道。

王家為什麽要建立學堂,為的就是培養出來更多的讀書人。

比如秀才、舉人,這類功名是可以給家裏面免除賦稅的。

王家免除賦稅的土地全都變成了家族祭田,這是對家族培養他們的應有回報。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讀書的料,那些怎麽都學不進去的學子無疑是在浪費家族內的資源。

如果王家很有錢,讓他們全都讀書也就算了,但是現在的王家并不具備這一實力,自然不能放任他們浪費家族的資源。

大面積撒網不可取,那就走精英路線。

“淳之,你這是什麽意思?”一名和王河東年歲相當的學子面色慘白的問道。

“我覺得家族學堂還負責培養愚鈍的族人,實在是有些浪費了。”

“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教導有天分的外姓孩子。”王淳之道。

“可是那些外姓人不是我們王家的人,王家學堂只能是王家一族的權利。”那名少年唇色蒼白道。

“你在害怕。為什麽?”

“是因為資質愚鈍,生怕會被家族學堂退學?還是嫌棄回去田裏幹農活,變成自己曾經鄙夷過的泥腿子?”

“這才幾代,你們就忘記了耕讀之家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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