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祖母

徐鸾鳳帶着人進了尚書府, 直往徐老太太的院內而去,此時尚書府的丫鬟婆子看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少女疾步走來,皆驚了片刻。

少女眉眼微冷, 長發梳成飛雲鬓,珠釵碰撞之間,發出清脆的聲響,身着一身粉白齊xiong襦裙,用的是司錦局的綢布, 鑲嵌在裙擺間的金線随着走動, 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她們細細打量了好久,方才認出來人是景王妃。

眼尖的丫鬟見了徐鸾鳳, 連忙朝着她行禮,徐鸾鳳并未理會,只冷着一張臉,她在此處生活了十幾年,早就看清這些人的面目。

上一秒對你笑着,下一秒就能露出恐怖的獠牙, 這深宅大院,原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徐鸾鳳從中領略極多,

徐鸾鳳細細打量着尚書府,布置擺設如同一年前一般,花草樹木生長茂密, 後院池子裏的蓮花開得正好,如她出嫁時那般欣欣向榮。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如今早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 那個只會躲在祖母身後,背黑鍋的軟弱小姑娘已經死在前世了。

一路上并未有人敢阻擋她,畢竟前一個不将她放在眼裏的人,如今正跪在外頭挨巴掌,這裏人人都是耳報神,她不會給別人臉面,因為他們不配。

徐鸾鳳暢通無阻走到徐老太太門口,便看到有個嬷嬷守在那處,那個嬷嬷見了徐鸾鳳,身形頓了頓,揉着眼睛看了好幾次,确定真的是徐鸾鳳,臉上揚起了笑意。

“于嬷嬷,您還好嗎?”徐鸾鳳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嬷嬷,她是祖母身邊的貼身嬷嬷,為人和善,對她極好,是除了祖母以外,對她最好的人。

于嬷嬷聞言靜了半晌,忍着激動之意,好似不信一般道:“王妃回來了?”

“我回來了。”她回來了,時隔一年,帶着前世的愧疚和不甘心,帶着對祖母的思念和虧欠,她終于回來了。

徐鸾鳳走到門口,伸手扶住要下跪給她行禮的于嬷嬷,她鼻子一酸,眼睛紅通通的,眸子裏含着水汽。

于嬷嬷看着出落大方的徐鸾鳳,忍不住落了淚,她連忙道:“老太太正在裏頭和大夫人說話,她若是知道王妃回來,定然是開心的。”

徐鸾鳳想了想,低聲道:“嬷嬷,為何祖母将管家權都讓了出去?我擔憂有人會趁機動手腳。”

她将方才狗仗人勢的李嬷嬷之事告訴于嬷嬷,她今日回府老太太可能不知道,但越氏一定會知曉,她讓李嬷嬷出來阻攔自己,不過是想讓她沒臉罷了。

于嬷嬷聞言嘆了口氣,她也弄不懂老太太的想法,她拍了拍徐鸾鳳的手道:“老太太這一年身子出了毛病,一到下雨天就頭痛的厲害,有時昏昏沉沉沒精神,老爺顧念老太太身子,便勸着她将權利放出去。”

徐鸾鳳聞言心裏大驚,連忙道:“為何沒人來景王府通報?”

“這……這怎麽可能?老奴确确實實着人去景王府給您送信了!”于嬷嬷臉色變了幾分,當下目光就沉了下來。

她一直以為是王妃娘娘掌管王府事務繁忙,所以無暇顧及老太太的身子,如今一看,是有心人估計隔斷兩人的建議,離間兩人的關系啊!

“看來有人不願意我回府,所以故意為之,今日李嬷嬷出門阻擋,便是有他人授意。”

徐鸾鳳冷笑一聲,怪不得她從未收到祖母給她的信件,便是連一聲問候也無,她原以為祖母生自己的氣,如今看來,是有人作祟罷了。

“王妃娘娘,此事老奴一定會細細查探,您且放心,不過……老太太那處害得您費心伺候,她面上雖不願見您,可心裏卻是願意的。”于嬷嬷便知道徐鸾鳳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她細細思索一番,将老太太的近況皆告知徐鸾鳳。

“嬷嬷,此事不必宣揚,你我知曉便是,我先進去看看祖母。”她沉吟了半晌,既然知道了其中緣由,想将人揪出來不是難事。

于嬷嬷點了點頭,然後将徐鸾鳳迎了進去,此時屋裏傳來說話聲和笑聲,于嬷嬷進去通報,而徐鸾鳳侯在門口。

她聽出來裏頭的人是誰,看來越氏和她女兒徐明秀皆在,扮演着一場孝順長輩的好戲碼。

于嬷嬷進了屋子,笑着說道:“老太太,王妃娘娘回來了。”

徐鸾鳳心裏極為忐忑,她不怕祖母生氣,她怕祖母永遠不願意原諒她,自己盡信他人讒言,又被有心人離間,所以對祖母慢慢疏遠。

她這個忘恩負義之人,怕是真真切切傷了祖母的心了。

于嬷嬷話音一落,屋裏頭一陣沉默,繼而便響起越氏的聲音:“母親,歲歲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先讓人進來罷。”

徐老太太并未理會越氏,全神貫注調制着手裏的藥膏,臉色如常,并未因為徐鸾鳳回來而有其他變化。

此時坐在越氏身側的穿着玫紅長裙的少女慢悠悠開口:“母親,您就別幫着她說話了,她為了嫁入景王府已經将祖母的心傷透了。”

“別多嘴多舌!”越氏冷冷看了一眼自家女兒,作勢罵道,眼底其實露出幾分得意。

以前她想将兩個女兒養在老太太膝下,希望能學得世家女兒的禮儀,然而老太太并未答應,轉頭便将那個jian人的女兒養在自己屋裏。

她還以為徐鸾鳳會有多出衆,也就一張臉能看,性子卻唯唯諾諾,只會躲在老太太身後,便是連被冤枉也不開口争辯,更甚是為了嫁入王府,同老太太起了争執。

說到底她得感謝徐鸾鳳,若不是因為她鬧得這一場,老太太也不會氣病,那她也不會輕而易舉得到管家權。

婦人眼底洋溢着得意,那等來路不明的人生的女兒,好不到哪裏去,她如今還是比她高上一頭。

徐鸾鳳不知越氏心裏所想,她如今只知道祖母生了自己的氣,若是不好好疏解,怕是從今以後,她和祖母就真的是形同陌路了。

她後退幾步,下了臺階,然後跪在院裏,磕了三個響頭,高聲道:“祖母,歲歲以前不懂事,傷了祖母的心,如今幡然醒悟,不求祖母原諒,但求祖母別因孫女氣壞了身子才是。”

少女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既将所有錯都歸結在自己身上,又給了徐老太太臺階下。

徐老太太擦着藥盅的手頓了頓,她有些意外,徐鸾鳳會說出這番話,她冷哼了一聲,将藥盅放在桌上,朝着越氏擺了擺手道:“我乏了,你們先回去罷。”

越氏頓了頓,她看着徐老太太起身扶着嬷嬷的手進了內室,一時不知徐老太太此舉何意,畢竟徐鸾鳳還跪在外頭。

她自然是不願意看到徐老太太和徐鸾鳳兩人和好,不過按照徐老太太的性子,怕是會心軟,如今先且作壁上觀。

“媳婦先行告退。”越氏行了一禮,然後帶着女兒退了出去。

此時徐鸾鳳聽得腳步聲,微微擡頭便看到越,居高臨下看着自己,同以前一樣,眼底露出譏诮和輕蔑。

越氏和徐明秀看到徐鸾鳳的第一眼差點認不出來,徐鸾鳳同一年前可謂是大相庭徑,原本出衆的容貌越發顯眼,眉眼間的稚氣已脫,帶着少女獨有的明媚和爛漫,笑意像蜜糖一般化在眼底。

穿着宮廷司錦局的裙衫,極為合身,帶着十足的貴氣,而且舉手投足如行雲流水一般,雖然是跪着,卻生生讓人不敢低看她半分。

越氏心底無比震驚,她完全不敢信,這是以前蜷縮在角落,處處察言觀色,舉止小心翼翼的徐鸾鳳。

徐鸾鳳淡淡看了越氏一眼,點了點頭,并未行禮,這副模樣讓越氏心裏膈應極了,讓她想起了徐鸾鳳的母親。

“歲歲,地上涼,先起來罷,你祖母不會真生氣的。”越氏聲音輕和,看着一副慈母模樣,笑意卻未達眼底。

“謝大夫人好心。”徐鸾鳳笑着應道,卻依舊跪着,壓根沒将越氏的話聽進耳朵裏。

“王妃娘娘如今飛上枝頭,已經不将我母親放在眼裏了麽?”說話的人是越氏的二女兒徐玉竹秀,臉上帶着笑意,可眼底的厭惡之意卻不加掩飾。

徐鸾鳳笑着看向這個姐姐,慢條斯理道:“大姐姐還是老樣子,以前覺得姐姐性子利落爽快,如今怎地多了幾分粗魯之意?您的教習嬷嬷,該罰。”

她這是罵徐玉秀沒規矩,畢竟她也算是正經王妃,位階比越氏還高,哪裏輪得到徐玉秀在她面前裝腔作勢?

徐鸾鳳笑眼彎彎,便是連嘲諷的模樣都讓人賞心悅目,這是越氏最厭惡她的地方,同那個女人幾乎一模一樣。

“歲歲長大了,口齒伶俐不少,如今畢竟是在家裏,何須講究虛禮?”越氏走到徐鸾鳳面前,面上帶着極為虛僞的笑意。

徐鸾鳳往旁邊移了移,彈了彈袖子,忍不住笑道:“大夫人說這話,父親該生氣的,禮部尚書的女兒不重規矩,這若是傳出去,說難聽的就是教女無方呢。”

她對越氏和那兩個姐姐是不會留絲毫情面的,以前當着她的面辱罵自己的生母,如今還妄想自己會尊重她們?做夢!

“徐鸾鳳,你說話別太難聽了!”站在一旁的徐玉秀氣得小臉通紅,若不是顧及在老太太院裏,她早就一巴掌甩過去了。

不就一個景王妃嗎?如今聖上好幾個兒子還未娶親,她有的是機會,總有一天她會将徐鸾鳳踩在腳下,讓她哭着哀求自己。

徐鸾鳳對上徐明秀的目光,眉眼宛若寒冰,疑惑道:“我這是和大姐姐學的啊,大姐姐說話本就不好聽,還妄想別人哄你麽?”

少女說完,眉眼帶着笑意,如同暖陽初升一般,她轉過頭,不再理會越氏母女,以後有的機會收拾她們。

如今在祖母的院子時,還是不能鬧得太大,不然祖母也不好做人。

徐明秀還想再說什麽,就被自家母親制止了,她狠狠看了一眼徐鸾鳳,氣得跺了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越氏看着徐鸾鳳乖巧的側臉,方才少女咄咄逼人的模樣壓根同以前沒有半分相似,好像變了另一個人,讓她極為陌生,方才的小瞧之意收了幾分。

徐鸾鳳瞥見越氏母女的背影,計算着雲瘦那邊也該結束了,她正想着,雲瘦便滿臉笑意走了進來。

雲瘦一進門就看到徐鸾鳳跪在地上,想到了方才越氏和徐明秀的身影,連忙跑過去,急聲道:“主子,是不是她們又算計您了!”

“傻丫頭,她們沒那麽傻,就算真的傻,我也不會任由人欺負,我是在等祖母讓我進去呢。”徐鸾鳳拍了拍雲瘦的腦袋,無奈笑了笑。

雲瘦恍然大悟,也跟着跪了下來,她跪在徐鸾鳳後頭,好歹能替自家主子遮些太陽,此時是午後,太陽毒得很。

徐鸾鳳跪在院子裏,冰涼的地板硌得她膝蓋發痛,日頭極大,不過跪了兩刻,便曬得她整個人汗流浃背,腦袋發懵。

她并未注意到,原本進了內室休息的徐老太太,如今正透過窗子看她,臉上帶着無奈的神色。

站在一旁的于嬷嬷忍不住開口為徐鸾鳳說話:“老太太,老奴瞧着王妃娘娘卻是悔改了。”

徐老太太沉默了許久,看着徐鸾鳳被太陽曬得通紅的小臉,想到以前徐鸾鳳挨罰的模樣,被罰跪還挨了木板,她心疼徐鸾鳳年紀小就受這樣的罪過。

然而徐鸾鳳壓根不在意,反而過來奶聲奶氣哄她:“祖母,歲歲不怕痛,歲歲怕祖母心疼。”

以前的徐鸾鳳做事處處妥帖,幾乎不給她添任何麻煩,苦痛皆是自己咽下,所以對于景王的糖衣炮彈,才心之所向。

她只想着讓徐鸾鳳認清楚景王的為人,壓根沒考慮過徐鸾鳳心裏真正的想法,有時候還是讓她自己去經歷,才能懂得其中艱難。

徐老太太嘆了口氣,轉過身道:“唉,你讓她進來罷。”

作者有話要說:  和離的劇情快了,等關鍵人物出來,就差不多要隔離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