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一

或許,是上天注定,讓她們相遇。

顧吟眼見着小丫頭一天天在自己的眼前長大,欣慰之情油然而生。敲了敲旁邊的步生:“阿生啊,你說,将來給這小丫頭找個什麽樣的夫婿比較好。”

步生輕笑,“自然是阿凝喜歡的,倘若兩情相悅,定是極好的。”

“我唱曲唱多了,那些男怨女愛的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世上找個兩情相悅的不容易,這小丫頭吃得了那個苦?”

步生搖搖頭,“阿吟此言差矣,所謂情字,最為難解,有時候在旁人看來此二人苦苦掙紮,殊不知二人的眼神之間乃是萬縷情誼。”

“再者,不是還有你我二人嗎?從頭到尾,自是會護着阿凝的周全。”

……

昔日的情景歷歷在目,而此刻顧吟眼前正是步生的遺體,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步生一臉蒼白,着王侯禮服,躺于棺中,依舊溫文爾雅。

站在旁邊的喻凝早已經哭紅了眼,啜泣着,隐忍着,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齒尖已經有了紅色。

顧吟心頭一悸,伸手抱住了喻凝的肩膀,将她攬進懷裏,順了順她的頭發,說:“阿凝,再去跟他說幾句話吧。”

良久,顧吟感覺到胸前的布料有些濕潤,喻凝擡頭,擦了眼淚,往前走了幾步,雙手搭着棺的邊緣,努力笑着說:“阿生哥哥果然怎麽樣都好看,我不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我記得,你比阿吟早說我好看,當初她還說我醜來着,雖然不清醒,但我聽得到!”

顧吟一怔,這是喻凝第一次叫她阿吟。之前,都是從來不叫的。

“我以後會好好學習的,”喻凝繼續說道,軟細的聲音帶着哭腔,“不管是唱曲,還是醫術,我會常去找紀白先生的,你上次不是說他就喜歡我這樣性格的晚輩嗎,我會努力不給你丢臉的……”

說着說着,喻凝的淚水再次決堤,往後靠了靠不讓淚水滴濕步生的衣裳,說:“阿生哥哥,我會懂事的,你回來好不好……”

可是面前臉色蒼白,卻依舊溫文爾雅的男子,再也不會回答她了。

顧吟嘆了口氣,上前拉住喻凝,“阿凝,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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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顧府,顧吟将喻凝哄着睡下,又用熱水給她擦了臉,吩咐丫鬟清葉時刻注意着,有事第一時間上報。

出了喻凝的房間,顧吟轉身去了書房,叫來管家,“吩咐下去,玉兮園閉園三月,為阿生……為晉王守靈。”

管家走後,顧吟從書架裏翻出一本書,書裏夾的是一枚金葉子。

那是步生第一次見顧吟是送的。

那時候的顧吟還有個名字,叫頁音,取凡是書頁中曲,皆能作音之意。

那時候的頁音正如現在的寧兒一樣,常年占據着玉兮園的舞臺,有無數人捧場,卻也有無數人惦記。與其他跑到後臺堵顧吟的人不一樣,步生的眼睛裏是溫柔的光亮。

見步生的第一面顧吟就在想,皇家,如何培養出了這樣一個沒有野心的男子。于是懷着好奇顧吟按照其他園兒裏的女子挑逗了他,“公子?銀子帶夠了麽?”

回答她的,是一片精致的金葉子,他說,“步生身上,只有金葉子,不過,姑娘應當是喜歡的。”他笑得坦蕩,笑得溫暖……

現在想想,當時都還稚嫩的二人,被步生用金葉子,換來了頁音多年的知己之禮。

再到後來,步生長成了一位翩翩公子,成為了受皇帝禮待的晉王。顧吟則常年着黑衣,拿折扇,漸漸掌管起這楚京城最大的酒肆,玉兮園。

而礙于步生的身份,那些找麻煩的人,也少了很多。

顧吟常怨他,“因為你,我沒法娶人了。”

是的,娶。

從舞臺上下來,顧吟就地地道道成了個男兒性子,黑衣折扇不說,連頭上,也只有一個簡單的發冠。

步生笑道:“我知阿吟并不喜他們。倘若有朝一日阿吟遇見喜歡的,我定不會阻攔。”

再後來,遇見了喻凝……

小丫頭給了顧吟除步生以外的靈動。

不叫阿吟,不稱兄姊,整日園主園主地叫,盡顯生分。而步生又疼她疼得緊,總是在顧吟将要發作之時,溫柔勸說。

看着小丫頭幸災樂禍的樣子,顧吟只好扶額無奈一笑。

“家主,有信。”管家敲了敲門。

顧吟收回思緒,将金葉子放回了書裏,又将書放回了書架,才示意管家進來。

到手上的,是一封信和一袋銀子,還有一疊銀票。

揮手讓管家出去,轉身進了裏間。

信裏,不出意外,是委托雙刀玖的事件,上寫着:駐南大将軍司川助纣為虐,殺我父母,辱我姊妹,故請大人施以援手。

顧吟墊了墊銀子,又數了數銀票,看來,身家不小啊。

說起駐南大将軍司川,顧吟早有耳聞,仗着自己權大勢大,無法無天,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顧吟輕哼一聲,擡手将信紙燒了,片刻便化為灰燼,連同方才的思緒,一同掩蓋起來。

長呼一口氣,顧吟道:阿生……

喻凝半夜醒來,周圍一片寂靜,不過床頭邊還有一支蠟燭在散發着微弱的光亮。

回過神,步生離去的悲痛再次襲來,拿了枕頭抱在懷裏,左右思索,還是決定去找顧吟。

到了顧吟門口,喻凝敲門,“園主,能讓我在你這住一晚嗎?”

冬夜的風寒冷刺骨,喻凝還只穿了中衣,一陣風吹來,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喻凝還小的時候,就經常到顧吟房裏蹭床,被撿回來時,獨自一人躺在冰天雪地裏的噩夢經常侵擾進腦海,唯有抱-着枕頭和顧吟,才能尋得一方安定。

門裏面依舊沒有回應,喻凝又敲了幾下,依舊沒人回答。喻凝只好推開門,摸到了床邊,發現床上并沒有人,手探進去,一片冰涼。

好在枕頭還有淡淡的顧吟的氣味,喻凝縮進被子裏,抱-着枕頭淺淺睡去。

第二天顧吟回來已經接近下午了,連夜快馬加鞭去了南營,解決之後擔心喻凝見不到人又急忙趕回來,回府的第一個畫面,就是看到喻凝雙臉通紅躺在自己的床上,旁邊是正在把脈的大夫。

一夜未睡在加上神經緊繃,顧吟咬着牙壓制着怒氣,“管家,什麽情況!”

“回家主,今早清葉去叫小主子出來吃早飯,發現房裏沒人,告知我之後我帶着她來您房間找找,想着小主子小時候就會時不時來您房間……一進來就發現小主子已經發燒了,燒得都在說胡話。”

管家言語之間都是心疼,自從小主子來到顧府,哪裏受過這等罪啊。

“清葉人呢!”顧吟氣的太陽穴直跳。

管家:“在門口跪着呢,許是家主進來匆忙,沒看見。”

顧吟忍着怒火走到了清葉面前,幾個時辰前殺戮的戾氣還未完全消散,周遭氣壓低沉,壓得清葉直冒冷汗。

“家……家主。”

“要你有何用!”顧吟擡腳就将清葉踢了出去。

頓時清葉嘴角就有血液流出。而後就聽到顧吟清冷的聲音傳來:“無視家主命令,擅離職守,扔出去!通知出去,哪個府上敢用她,我顧吟絕不輕饒!”

說罷,無視清葉求饒的聲音,轉身進了房內。

管家嘆了口氣,說:“家主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雖為女子,但是發脾氣來就算是男子也不一定能夠承受得了。這般發落,已經是念在你多年在府裏勞作的情分了。”

進了房之後,顧吟在床邊坐下,問大夫,“大夫,情況怎樣?”

大夫看了一眼她,說:“先去把衣服換了吧,灰塵太大,容易引起咳嗽,我知道你們幹什麽的,老是咳嗽,對嗓子不好。”

顧吟忙點頭應下了,很快換了衣服過來。

大夫又道:“風寒,再加上心有郁結,所以才昏迷的,我開幾服藥,喝了之後讓她平複心緒,問題不大。還有,別喝涼水,又是冬天,會加重的。”

顧吟:“好,多謝大夫。”

————

喻凝醒來時,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有些刺眼,腦袋有些鈍鈍的疼,擡手想按按太陽穴,沒想到把趴在床邊的顧吟驚醒了。

“阿凝,你頭還疼嗎?”

“還好,園主,你回來了?昨晚去哪兒了?”喻凝問道。

“想不想吃東西?還是沒有胃口嗎?”顧吟似乎沒有聽到她說話。

“我不吃。”

“我讓管家去給你拿點粥。”

“我不想吃!”

渾身不舒服的喻凝沒來由地火大,為什麽顧吟那天晚上沒在?

為什麽不好好聽我說話?

為什麽……憔悴了許多?

方才眼睛有些恍惚,這會兒回了神,才發現顧吟眼底的青色,喻凝看得出來顧吟打了粉,可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眼睛紅血絲也還是很明顯。

被喻凝一吼,顧吟愣住了,腦袋裏一片空白。

看着顧吟的樣子,喻凝又哭了,“為什麽,你去幹什麽了!阿生哥哥已經走了,你也想離開我嗎?”她很怕,怕得要死。

顧吟:“我…我沒有。”

喻凝一笑,“也是,我原本就是被抛棄了的人,不過碰巧被你撿到罷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你說這話對得起阿生嗎!”顧吟沒想到喻凝會說這樣的話,瞬間起身,血液回流讓她頭有些昏。

“我說的什麽話?”喻凝已經止住了眼淚,紅着眼睛說道,“阿生哥哥才走,你就到處跑,你對得起他嗎?”

“好……”顧吟氣的說不出話,“很好!”

自己巴心巴肝忙了幾天,生怕她病情加重,到頭來卻是這樣的一個下場,好,非常好!

二人一高一低僵持着,好在管家出口打破,“家主,前幾日竣工的園子整理好了,還請家主去看看,有沒有什麽疏漏。”

顧吟看了一眼喻凝,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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