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2月25號是西方國家的聖誕節,國內還沒有流行起來,這天是莊邢離開莊周島去上海的日子。莊邢和父母,帶着沈修竹,4個人一起上了客輪,因為莊邢說要提前去上海玩幾天看看股票,畢竟兒子26號的飛機去美國,所以他父母同意了提前請了假陪兒子,
距離上海證券交易所正式營業,已經過去了3天,上海居民開始了第一波炒股狂潮。而此時的莊邢躺在客輪下鋪,調皮鬼沈修竹賴在他下鋪聽磁帶機,把他擠的緊貼着牆壁。
莊媽媽李蘭心是一名高中教師,她生的兩兒子都是硬漢性子,所以她特別喜歡這個軟萌萌的沈修竹,這孩子長的又好性格又讨巧,她拿了一把花生遞給沈修竹說:“餓不餓?吃點花生墊墊。”
沈修竹抿着嘴笑着接了過來,“謝謝阿姨!”
然後李蘭心就見自己18歲一米八的大漢兒子,搶了乖孩子的花生,她還來不及訓斥兒子,就聽兒子說:“是個吃的你就拿?這是花生,你過敏你知不知道?”
沈修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對花生過敏,在沈府他只是不愛吃花生,因為吃了惡心反胃。直到有一次吳嬸給了一塊花生芝麻糖,他吃的之後吐完就發燒了,送去衛生院才知道是花生過敏,他自己沒放在心上,可莊邢操碎了心。
李蘭心笑着又給孩子遞香蕉吃,他兒子終于知道貼心了,雖然貼的是外姓弟弟的心,但是也是好事。
莊父莊建設依舊捧着報紙雷打不動的看着,偶爾擡頭掃一眼鬧騰的兩個孩子。沈修竹還是暈船,但是聽着音樂舒服了一些,莊邢拿來一副撲克,和他玩貼火車,這種純靠運氣的游戲,沈修竹贏了個大滿貫。
23號早上,一家四口到達上海。4人在浦江賓館住下,由于試營業的熱潮,位于浦江的上海證券交易所外圍滿了人民同志,有的甚至抱着收音機等在交易所外。
交易所門口一個巨大的黑板,把股民要出售的股票和價格寫在上面,有人買的話,交易完就擦掉,大廳擠滿了散戶,這個時候莊邢也沒資格進‘大戶室’。
現在的認購證已經開始限量出售,30一張,一個身份證購一張,在外面黃牛1000一張。莊邢用全家人包括周學軍的身份證一起購入8張認購證,他加購了深發展,新購萬科,又從散戶手裏收集了深華新、錦興等公司的原始股。
沈修竹通過電臺新聞,知道這裏是很多人夢想着一夜暴富,成為萬元戶的地方,人潮擁擠,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些狂熱的猙獰情緒,他有些害怕,緊緊抓着莊邢的手腕,偶爾散戶大廳聽到漲股的廣播會發出巨大的尖叫。
把自己的10000元花光之後,莊邢以周學軍的身份證買了5000的深發展,鄭重的交給沈修竹,這是爺爺讓莊邢幫忙買的,沈修竹把它藏在書包最裏層。莊建設和李蘭心手裏的認購證沒搖到號,他們索性也不買了,兒子幾乎投了20000元進股市,而且莊家也不缺錢,丈夫的身份,也确實不太适合暴富。
四人出了交易所,馬上就有人見莊建設氣度不凡,跑來推銷認購證,1100一本,要的多還能便宜些,莊建設禮貌的婉拒,幾人去了浦江飯店吃飯。
12月底的上海冷風刺骨,原想帶着沈修竹四處跑跑,奈何沈修竹還小身子骨也弱,他适應不了寒風刺骨的上海,而且南方總是多雨,24號淅瀝瀝的下起了雨,沈修竹感冒了。
莊邢被沈修竹劇烈的咳嗽吵醒,拉亮了燈泡,下床拿過保溫杯給孩子喂水,一邊輕拍後背給他順氣,“哥哥去給你買粥上來喝,吃完就吃藥。”
沈修竹喝完水舒服了些,病恹恹的縮在哥哥懷裏,帶着鼻音說:“我想吃生煎。”
重油的東西莊邢哪可能給他買,他就是想聽哥哥教訓他,果然莊邢抹了抹他的額頭訓他道:“吃什麽吃,感冒好了沒?”
沈修竹如願了,卻扁着嘴巴,莊邢把他放回床上躺着,嚴嚴實實的用被子包住,自己邊穿外套邊說:“老鴨湯喝不喝?”
“要鴨血粉絲……”
沒辦法,孩子就這點追求了,生病也攔不住他吃。
莊邢匆匆出了賓館買了沈修竹要吃的食物,又給父母打包了一份。莊父莊母吃完早飯,穿的暖暖和和的出門溜達,他們打算去看看上海大戲院。而莊邢則不忍心丢下感冒的沈修竹在賓館,所以在房間陪着孩子,聽聽廣播看看報紙。
直到26號的早晨,一直吃藥的沈修竹還昏昏沉沉的。90年代初已經很流行出國深造,這時候上海有資本的家庭,都願意送孩子去澳大利亞和英國等地留學,也有不少人選擇去日本澳洲打工。
這時候的上海國際機場人還真不少,三三兩兩的排隊查票、買票,大部分人都沾滿了機場的各個角落。沈修竹背着小書包,莊邢拖着行李箱,沈修竹就把手搭在箱子上,反正他就是要和哥哥觸碰一樣的東西。
沈修竹跟着莊邢辦完了托運,離登機還有2個小時,這時候的機場還沒有商業氣息,僅僅兩三家賣特産的士多店,莊邢領着沈修竹去逛了逛,給孩子買了芝麻糖,上海青團,沈修竹抱着滿懷的零食,終于意識到要分別了。
他沉默地看着地面,鼻子已經開始酸了,他還忍得住,直到莊邢輕輕地開口,“小竹子,哥哥還會回來的。”
沈修竹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莊母李蘭心也舍不得兒子,被小竹子影響也紅了眼眶,不過哄她的是丈夫莊建設。
莊邢越溫柔越哄沈修竹,他就越難受,最後哭的抽抽地,懷裏的零食袋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沈修竹聽不進叔叔阿姨的安慰,兀自哭的可憐兮兮,莊邢過來抱着他,沈修竹環着哥哥的脖子,整個人挂在莊邢身上,直到莊邢沒辦法,托着他的屁股一把把他抱了起來,沈修竹額頭抵着哥哥的脖子,嗚嗚咽咽的哭泣。
“哥哥不走,哥哥不走啊……”沈修竹眼淚吧嗒吧嗒的濕了莊邢的襯衣領子,為什麽疼他的人不能永遠陪着他呢,娘親去世了,奶奶也去世了,現在哥哥也要走了。
莊邢用眼神安撫了父母,抱着沈修竹走到角落,嘴裏說着:“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讀初中哥哥就回來了。”
“嗚嗚……”沈修竹悲傷的發出小動物般的哀鳴。
莊邢心疼的聽着小竹子的哭聲,孩子這時候什麽都聽不進去,一心一意的掉眼淚沉浸在自己幻想出來的悲傷裏,“那等你哭好了,哥哥在和你說話。”
莊邢像抱孩子一樣托着沈修竹,時不時走動兩步,沈修竹的小細腿兒就跟着晃兩下,也不知過了多久,莊邢兩只手臂已經有些發酸了,沈修竹才吸了吸鼻子平靜了下來,莊邢試探着開口:“不哭了?咱們是不是約定好了?你還乖不乖?”
“我舍不得……”沈修竹啞着小嗓門說,埋在哥哥肩膀上,把眼淚鼻涕都擦在哥哥大衣外套上。
莊邢也顧不上嫌棄,已經成年的他也說不出肉麻的話來安慰孩子,最後只憋出來一句類似承諾的話來,“你乖一點,哥哥回來以後天天陪着你。”
沈修竹吸了吸鼻子問:“是住一起嗎?”
“當然,和你住一起。”
沈修竹終于在悲傷的離別裏多了一絲對重逢的期待,莊邢又哄了他幾句,就抱着回了父母身邊。李蘭心掏出手帕給沈修竹擦幹淨臉,又給兒子把大衣領子擦了擦,安慰沈修竹道:“小竹子,這麽舍不得哥哥呀,那你和阿姨回家給阿姨當兒子好不好?”
她敢問,沈修竹敢答應,“好的……”
話音剛落,3個成年人都笑了,外面像沈修竹這個年紀的小少年,已經有了獨特的自尊心,叛逆不愛理大人,大人笑他們覺得被諷刺了,大人不笑他們又覺得壓抑,像沈修竹這樣乖乖巧巧又漂亮聽話的很少了。
距離登機只有一個小時了,莊邢要去檢票進候機廳了,他和父母告別,“爸媽,我會寫信回來的,那我走了。”
莊建設拍了拍比自己還高的兒子的肩膀,李蘭心諸多的餓不舍都變成了叮囑:“在外面保護好自己,錢是身外物,別不舍得花,好好讀書就行,不要給自己壓力,爸媽在家裏等你。”
離別的時候,每個時刻說出的每句話,都是最珍貴的,人恨不得把所有的祝福和叮囑給說上個三天三夜,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相送到安檢口,莊邢驗了票進去了。
沈修竹看着合上的閘門,兩邊站着兩個軍人把守,莊邢這次是真的要飛走了,沒有人再回來抱着他哄了,他抱着零食袋子,埋頭灑了兩滴眼淚,再擡頭就乖乖地跟着阿姨叔叔出了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