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為什麽他們總是對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充滿了惡意呢?在沈府的時候,因為他沒有了娘親,上至大姨娘為首的姨娘們,下至沈府的仆人們,都喜歡欺負他。
甚至到了打破封建的1993年,還是有人滿口惡言的對待一個失孤孩童,這個社會問題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解決,但是孩子的出生不是自己選擇的,他們都是被動來到這個世界上,幸運的則被父母關愛着長到成年,而不幸的則缺失父母的陪伴一個人孤苦的成長。
而孩子們總是天真的說一些,或者問一些殘忍的話,這樣的成長環境,讓沈修竹越來越不愛和同齡人相處,他寧願天天和爺爺學畫畫,也不願意被同學們嘲笑沒爹沒媽。
沈修竹越發深入的想念娘親和哥哥了,好在他還有爺爺,雖然爺爺不能像娘親哥哥一樣陪伴自己玩耍,但是爺爺可以教他把娘親和哥哥畫出來,他經常通過作畫,越來越清晰腦海裏的娘親和哥哥了。
想着娘親和哥哥,沈修竹紅了眼眶加快了腳步,縣一中鐵門已經鎖上了,沈修竹去了保安亭找保安爺爺給開門,保安爺爺正在聽着收音機裏的戲劇《劈棺驚夢》,被沈修竹打斷口氣有些不好,“這都幾點鐘了,還在學校貪玩,下次可不給你開門了,讓你在學校玩一晚上。”
還沉浸在委屈的情緒裏,沈修竹也懶得開口辯解,只是默默的出了校園,往常接送孩子的單車能把校門堵得嚴嚴實實,這時候過了點,倒是沒什麽人了,沈修竹也沒心思打量校門外的環境,一心盯着回家的路。
“小竹子,小竹子!”
聽到有人叫自己,沈修竹轉着腦袋找聲源,就看見張鍵跨坐在摩托車上,沖着沈修竹讨好友善的笑,沈修竹禮貌的走近打招呼,“張叔叔……”
張鍵拍了拍自己身後的座位,“上車,小竹子,叔叔帶你去吃飯去。”
現在三輪車和摩托車是主流的載客交通工具,沈修竹剛和張叔叔熟悉的時候,特別期待張叔叔能開着摩托車載自己,只是現在他情緒低落,他很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回家,壓馬路看街上的人潮讓沈修竹覺得很快樂,所以他拒絕道:“張叔叔,我得回家,爺爺會着急的……”
“就是你爺爺讓我來接你的,快上車吧,別誤事了。”□□太過緊張了,以至于忽視了沈修竹紅着的眼眶,他現在只想讓對方趕緊上車。
沈修竹奇怪的問:“爺爺?那要去哪啊?”
“是啊,你爺爺說的,你也太貪玩了,叔叔都等你1個多小時了,你快上車,你爺爺都要等着急了。”張鍵說完伸手去拽沈修竹,想用行動催促他。
沈修竹愣了愣,爺爺怎麽會着急?爺爺知道自己今天要畫板報,而且昨夜還教他怎麽填色,霎時腦海裏想起吳嬸說的話……
每次遇到讓他害怕的事情,他就反射性的裝傻,面無表情的沈修竹掙開了手,嘴巴因為太用力而撅了起來,他一脫離就準備走開,誰知道張鍵直接下了摩托開始抓他。
張鍵成年有力的大手掌掐着沈修竹的胳膊,另一只手環着他的腰,一使勁沈修竹的雙腳就脫離了地面,沈修竹這下是真的害怕了,他開始發聲:“我不去我不去!爺爺!!!”
縣城人并不太多,偶爾有幾個蹬三輪的路過,也只是多看兩眼,并不會停下車來,而身後的學校保安亭,老爺爺在聽黃梅戲,更是聽不到外面的動靜,真真是天助張鍵,他打算帶走沈修竹,只要老師把錢給到他手上,他會打借條的,所以只能算他借錢,不算犯法。
沈修竹蹬着腿兒拼命超後用力,腳後跟重重的砸張鍵的腳脖子,15歲半大小子還是有些力氣的,光是骨頭都咯死人,張鍵一下子被他踢麻了腳,手上一甩就把沈修竹扔地上去了,這下動靜着實是太大了。
文藝委員張麗麗出了校門就見沈修竹被一個大人摔在地上,她吓的一聲尖叫,“啊!打人啦!爺爺爺爺……”她轉身朝校門保安亭跑去。
沈修竹毫無準備的和地面來了一個親密接觸,他護住腦袋梗着脖子,所以只是肩甲被震的錐心刺骨的疼,很快他就被一個人扶了起來,他警惕的盯着張鍵防止再被抓,也沒顧得上看扶起自己的人是誰,那人義正言辭說道:“你幹啥打學生啊!這是欺負弱小,可恥!”
壞張鍵好事的是個年輕人,斜斜的單眼皮擺出兇狠的樣子确實挺唬人,身後保安亭的老爺爺也趕緊跟着張麗麗,邊跑邊喊:“欸……欸,你們幹什麽的?!把學生放開,這裏是學校,我喊人來了!”
張鍵再想做任何行動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只好趕緊跨上摩托,年輕人攙着沈修竹,老爺爺也搞不懂誰是壞人,一時間還真就讓他發動摩托溜之大吉。
縣一中校門口只剩下了他們4人,小孩子總有一股子有八卦必須要弄懂的執着,張麗麗也大大咧咧地問:“沈修竹,你為什麽挨打啊?那個人你認識嗎?”
雖然之前被張麗麗丢了粉筆頭,但是剛剛她也确實幫助了自己,沈修竹輕聲地回答:“認識,他是張叔叔……”
張麗麗:“啊?”她這下有些不是滋味了,沈修竹沒爹沒媽,叔叔還跑來學校門口打他,這個班裏最好看的男孩子也太可憐了吧,她突然有一種老母雞般護崽的情結,沈修竹就是那個毛乎乎的小雞崽。
保安爺爺一聽,估計是個混賬長輩,但是封建的思想還是覺得家人不可能對孩子造成實質的傷害,于是也只是叮囑了一句:“回家告訴你爸媽聽,讓大人解決吧,行了,回去吧,路上別貪玩。”
說完保安爺爺轉身回了保安亭子,沈修竹這才轉身朝好心的年輕人道謝:“謝謝您!”還學着課本上學到的,給人鞠了一躬。
“诶?沒事!別別別……”
沈修竹聽着聲音特別耳熟,擡着頭仔細的看着這個單眼皮大男孩,眼熟但是他記不起哪裏見到過了。單眼皮霍山,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後腦勺,誰讓他以前混賬扒人家褲子,他也沒想到沈修竹沒認出來他,他想賠罪的說:“上我三輪,我給你送到老槐樹根兒……”
他一提老槐樹,沈修竹腦子裏一個靈光,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以前老打劫他冰棍錢的混子頭,不怪他一眼認不出,這人變化太大了,比光頭長不了多少的發茬,白色的老爺背心,粗布藍短褲,老軍鞋被他撒着,哪裏還有3年前電影裏那種時髦的造型啊?
自己走有可能再被張鍵抓走,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坐三輪回老槐樹,而且混子頭一個人已經扒不掉他的褲子了,思索完畢,沈修竹捂着手臂上了混子頭的三輪車。
這個拉客的三輪車費力氣,但是一般坐三輪的都是短途,街上很多拉客賺錢的,一塊兩塊的收費,根據距離要價。
三輪客車用藍色的雨布包着,左右兩排鐵椅子上鋪着人造皮子,沈修竹坐在左側,接着就看張麗麗也爬了上來,坐在他對面,自來熟的把霍山當車夫,“我和沈修竹順路,到福園小賣部停一下我再自己走回去。”
知道是沈修竹的同學,霍山也沒計較,悶聲蹬着三輪開始騎,他今年已經18歲了,早就不讀書了,一是他成績不好,二是家裏也沒錢交學費。
90年他15歲天天在街上混,91年他爸把家裏的錢全卷了說去深圳打工了,他媽給人鎮上的紡織廠食堂幫忙,辛苦不說錢也沒幾個,直到92年,出去打工了2年的老爸都沒有信寄回來,更別說錢了。
家裏揭不開鍋,靠着以前一起瞎混的兄弟們他沒餓肚子,但是總不是事,他和老媽商量了一下,跟爺爺借了200塊錢,他自己在街上接了幾個月活卸貨搬家攢了100,加一起買了這輛三輪車,天天上街拉客跑腿兒,倒是能讓老媽不再那麽辛苦了,但是也就是夠日常開銷,想攢錢讓老媽徹底不用去洗盤子還早着呢。
只是最近街上的三輪車越來越多了,有的大叔幹了幾十年的農活,一車拉4、5人能拉一個大家子,有些人看他面嫩,都願意選黝黑有力的大叔,走得近的同行叫他上學校附近,有的富有家庭都願意給孩子叫個車,他第一天來,就遇到了住槐樹巷的傻子沈修竹。
車上坐着兩個少年少女,加一起也一百六七十斤了,但是他蹬的特輕松,他只是看着面嫩,有陣子天天上街卸貨,渾身都是力氣。
三輪車快速的順着路沿滑行,道路兩邊栽種着香樟樹,陽光照着樹葉在地面影影綽綽,風迎面而來,霍山蹬着車聽後面坐着的兩人說話,他覺得這女生可真不會說話,他非常不喜歡,她怎麽張口閉口就是‘你爸媽怎麽死的呀?’。
霍山一面又被沈修竹的好脾氣驚嘆,同時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緒來,因為他也剛沒了爸爸,他媽雖然不說,但是他親戚早就傳遍了,他爸就是不要他們母子了,卷了錢跟着狐貍精去深圳享福了。
想到這裏,他蹬的更用力了,你不要我們,我們也不要你,你等着,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我媽過上富太太的生活,我這輩子只給我媽養老!
狹小的車座位上,沈修竹和張麗麗将将錯開兩腿,他有些招架不住,張麗麗本來說話就特別直,有時候都到了尖酸的地步了,但是13歲的小姑娘哪有什麽惡意,生長環境如此,她本能的模仿了長輩而已。
有些人惡言相向,你可以不去搭理,但是示好卻無意的惡言,真是讓人無奈。
不會看人眼色的張麗麗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她還沒挖掘夠小雞崽沈修竹的可憐身世,此時也只好作罷,先回家吃飯,明天去學校她再好好照顧小雞崽,她不許任何人打沈修竹。
三輪車恢複了安靜,只剩下車轱辘‘嗡嗡’地壓路聲,兩人連呼吸都沒聲音,霍山還是在使力,都沒敢發出喘息聲。
老槐樹很快就到了眼前,霍山放慢了車速,穩當的停下,看到當年他罪惡的老槐樹,霍山手不是手腿不是腿,想去扶沈修竹,但是又怕沈修竹那個高大哥哥突然竄出來給他一腳。
沈修竹自己跳下車,心情有些複雜,這個又壞但是又幫助自己的人,他好矛盾,但是別人的援手要懷有感恩的心,這是老師教的,他感謝道:“謝謝你!我叫沈修竹,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呀?”
好像大人們感謝人都是請吃飯,他沒什麽和青少年的社交經驗,所以只好用老氣橫秋的語氣,模仿大人們。
霍山愣了愣,“啊?不用吧……”氣氛也太尴尬了,霍山重新坐上車丢下一句:“我叫霍山,你可以喊我大山,我先回去了,再見!”
說完霍山就蹬着三輪兒離開了老槐樹,沈修竹也松了口氣,兩手抓緊書包肩帶,墩墩墩往家裏跑,好像張叔叔還在身後一樣,兩個細腿兒倒騰地飛快。
作者有話要說:哇,張-健名字都顯示不出來,我吐血了,張叔叔改名張鍵。
這幾天修文,不能雙更了,昨天第 13章被鎖才知道年代文很多詞彙不能寫。第一次寫文,确實有好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