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随着327的落幕,沈修竹也結束了中考,以畫畫特長考進了市高中。

莊邢在327經歷了的跌宕起伏,和辭職的許肆在上海開了投資公司,此時還是一間辦公室的銀河科技投資有限公司,簡稱銀科,主要投資房地産、實業發展。

沈修竹一放暑假就打算去上海找哥哥的,但是莊邢去深圳談房地産投資,不能回來接他,所以不許他私自出發,于是他只好乖乖地在縣裏畫畫,跟大山哥、張麗麗擺擺攤。

95年8月,張麗麗的父親因為貪污35000元入獄了,依照當年的法律,判處7年有期徒刑。

這個暑假,炎炎夏日,但是張家卻猶如掉進冰窖,張麗麗渾身散發着冷氣,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判決書下來,這一個月,她的信念崩塌了。

這天,沈修竹和霍山兩人在張麗麗家筒子樓下徘徊,他們倆都很擔心張麗麗,畢竟已經一個星期沒見着了,要知道以前,3人是每晚都見面的。

讀書的時候,霍山會蹬三輪來接張麗麗放學,然後跟在沈修竹的自行車後,送兩人回家。放假後,3人一起擺攤,在小小的縣城,3個人一起成長,早就已經親同兄妹。

烈陽高照,霍山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沈修竹的嘴唇也有些幹,兩人決定溜進筒子樓,去張麗麗家門口。

張麗麗家在二樓,左側的樓梯上到二樓之後,一排過去4戶房,水泥樓道門口擺放着塑料桶,鞋架之類的雜物。

頭頂扯的晾衣線,挂滿了被單和衣服,沈修竹和霍山小心的歪着頭躲避障礙物走到張麗麗家,最裏面一戶房子門口。

兩人面面相觑,也沒敢敲門,霍山:“麗麗,你在家嗎?我是大山,我和竹子來看看你。”

屋內屋外一片寧靜,沈修竹也跟着問:“麗麗?你在家嗎?”

空氣依然安靜的能聽見針落地,沈修竹輕聲拍了拍門“砰……砰砰……砰砰砰……”

終于有人開門了,卻是隔壁住戶,出來一個老奶奶,她警惕地看着兩個陌生男孩兒,霍山打了個招呼:“奶奶您好,請問您知道這家人還在這裏住嗎?”

“你們是做什麽的?”

沈修竹一臉真誠地回答:“我們是張麗麗的同學,來看望她。”

他這張純善的臉,降低了老奶奶的防備心,老奶奶好心的提醒:“別拍門了,這家人犯事了,孩子快回去吧,小心被牽連,可是要坐牢的……”

周圍的住戶都特別害怕,91年報紙報道一個23歲的機場售票員貪污55萬,同年就被槍斃了,這幾年正處于嚴打經濟犯罪的高潮,張家頂風作案,在縣裏掀起了巨大轟動。

警察頻繁的出入筒子樓的舉動,吓壞了周圍的居住民,到底是法律不普及的年代。

有條件的自己搬出筒子樓,沒有條件的就惡言驅趕張家人,所以張麗麗一家根本不敢外出,每天早上還沒亮出去買菜,夜裏11點以後倒夜壺。

沈修竹只想知道張麗麗還在不在這間房子裏,還沒等他繼續問,老奶奶就回屋子鎖了門。

兩人也不敢再敲門擾民了,又在門口靜靜地聽了好一會兒,離開了從頭到尾都安靜的沒有聲響的門口,沈修竹和霍山有些憂心,孩子是無辜的,他們多希望張麗麗不要被影響。

但是顯然,不可能的,張麗麗怎麽可能不被影響?她親媽半夜收了行李,悄悄地離開了張家,留下15歲的的張麗麗和60歲的張奶奶。

家裏能賣的全賣了,僅僅夠維持兩人幾個月的生活。張麗麗靜靜的站在門後,等門口沒了動靜,她才轉身回了房間,竟然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她的房間已經連一張桌子都沒有了,大紅色的高中錄取通知書擺在床鋪上,刺眼的紅色好像再嘲諷她,她已經沒有了讀書的資格了。

霍山9點就收了攤,把小貨輪騎回院子,他和母親招呼一聲又匆匆騎着車出去了,10點再次站在張麗麗家門口,霍山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他有些無奈的對着房門,仿佛在和空氣對話:“麗麗,如果你能聽到,就來找我,我在你樓下等你,等到12……等到天亮我就回去。”

說完霍山蹲下來,從門底下縫隙塞進去一個報紙折的信封,起身出了筒子樓,等他坐回三輪裏面發呆,這邊張麗麗才拾起地上的報紙。

她打開,裏面是3張毛爺爺紙鈔,張麗麗忍不住紅了眼睛,到底還是個孩子,出事以來這麽多天,外界的惡言,親人的憂愁,沒有一個人告訴她以後要怎麽辦?

她惶恐着,卻等來了親媽的離走,霍山的這個舉動給了她希望,她把錢重新包好塞進懷裏,輕輕地開了門去樓下找霍山。

霍山的三輪停在樓腳,此時已經是夜裏11點了,筒子樓裏大多數人進入了夢鄉,張麗麗确定了霍山的三輪位置,直接走來上了車廂。

昏暗的夜色下,霍山看不到張麗麗的憔悴,她嘴唇蒼白幹涸,眼睛裏都是紅血絲,臉上滿是滿滿的喪氣。

霍山說:“我和竹子都很擔心你,麗麗,沒事兒的,還有我們呢,你現在需要什麽就和我說,特殊時期,不要不好意思。”

“我媽走了,一個星期沒回來了……”張麗麗輕松的說着,一絲在意的情緒都沒有,“我讀不了書了,大山哥,我打算去打工了。”

霍山想起了3年沒消息的父親,他爸和他媽日子過得好好的,他爸都能跑,更別說張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張母跑似乎也沒有什麽可意外的。

“你還未成年,哪個會要你做工啊?”霍山問,

看着死氣沉沉的少女,霍山脫口而出:“學費我給你出,你繼續讀書。”

張麗麗眼淚再也忍不住滑出眼眶……

霍山突然就清晰的看到了張麗麗淌着眼淚的臉,他忍不住再次肯定地說:“我這兩年也攢了5000了,有我在,你好好讀書就行了。”

他沒說的是,這錢是霍母讓他攢老婆本的,霍山心想,自己才19,離成家還遠着呢。

不得不說,張麗麗的母親還是教了孩子不少的,起碼張麗麗就已經知道為自己打算了,現在的初中文憑,無非就是給人打工端盤子,她一遍遍的和霍山保證:“大山哥,我記賬上,等我一工作就慢慢還你……大山哥,謝謝你……”

霍山沒去想還不還的事情,張麗麗能振作起來,他就放心了。

………………

莊邢說好從深圳回來,就回島上接沈修竹去上海過暑假,沈修竹眼看着開學還剩一個月,他只能和哥哥住一個月他好失落,眼看着離開學還剩一個星期,他只能見見哥哥,畫都來不及作一副,眼看着就開學了……

90年代下海創業是忙碌的,因為遍地是黃金,莊邢實在是太忙了,每次沈修竹打來電話,兩人只能聊10來分鐘,因為大哥大充一次電,只夠半小時通話,沈修竹也不敢一直霸占,萬一有客戶打給哥哥占線,耽誤哥哥做生意。

沈修竹獨立的幫着爺爺搬家去了市裏,同去的還有張麗麗,書房臨時改造成了張麗麗的卧室,張麗麗奶奶也搬去霍山家,和霍母作伴。

95年9月1號,17歲的沈修竹被李蘭心領去了市高報道,周學軍送張麗麗去職高會計班,這是張麗麗自己選擇的,張麗麗很堅持,霍山也只好支持。

沈修竹背着書包和李蘭心并肩,進了學校大門,右側是一個巨大的操場,環形的跑到包圍着青青綠草,操場盡頭隔開一個籃球場,同學們可以肆意吵雜玩耍。

“你哥哥高中就是在這裏讀的,他在1班,姨當時帶3班,每次開家長會,就他爸去開,我是一次都沒去過……”李蘭心挎着一個女士手提包,襯衣西褲,今年她帶高二3班。

“那姨來我家長會,姨來嗎?”沈修竹讀高一,倒是能和高二錯開。

“那你可要好好讀書,姨來聽老師誇你。”李蘭心說完,朝和自己打招呼的學生點頭回禮。

沈修竹有些不好意思,他成績不好。

李蘭心了解他的情況,作為老師說了幾句:“你哥剛開學也成績不好,你還會畫畫,你什麽都不會,你就好好上課,能學多少就學多少,知道沒?”

“嗯!”沈修竹抿着嘴笑,只要聽到哥哥有關的,他就很開心。

李蘭心沒接着說的是,莊邢高二開始成績就上去了,合着高一度假來了。

交了學費報了道,李蘭心把沈修竹送去二樓的高一(6)班,就回自己的三樓辦公室去了。

高中別的班級都是男多女少,他們特長班相反,女多男少。

17歲生日的時候,莊邢給沈修竹量過身高,孩子長到1米72了,此時在班上,沈修竹竟然不是最高的,他看到有兩個男同學個字挺高,比1米88的哥哥矮不了多少。

沈修竹還是習慣性的想去最後一排坐,他的到來,引起了特長班的關注,女生看他臉,男生看他的耐克鞋。

沈修竹走到座位正準備坐下,他前面的同學回頭看了他一眼,大喊:“先別坐!”

被他的喝聲吓道,沈修竹面無表情的站定,開啓面癱模式。

說話的男生手上還有一塊抹布,他說完轉身把沈修竹要坐下的椅子擦了擦,然後接着說:“好了,坐吧,桌子你自己擦吧。”

被前桌的好意吓到想裝傻的沈修竹:“……謝謝你。”

“沒事兒,擦完幫我放回講臺。”每天一個偷懶小技巧之後,那男生這才想起禮貌:“我叫周勝,你叫啥?”

沈修竹邊擦桌子邊回答:“我叫沈修竹,修身養性的竹子。”

周勝突然鼓掌,大聲驚嘆:“好名字!”

沈修竹再次被他一驚一乍的鼓掌驚着,想說聲謝謝,同學們突然發出爆笑。

“卧槽!!!你們快看!哈哈哈哈哈哈……”

引發同學這麽大轟動的是剛進門的男同學,他身上挎着一個布袋子,沒錯,用藍色粗布縫制而成,斜挎在身上,這是70年代學生的書包。

這人皮膚黝黑,一看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衣着灰撲撲的,但是看起來很幹淨,尤其是腳上一雙手工納的黑色布鞋,幹淨整潔的鞋面在告訴衆人,它是第一次被主人穿。

不怪同學們都哄堂大笑,市裏的學生們穿着時尚,這時候還沒有統一校服,女生有的穿着連衣裙,男生穿着時尚的藍色牛仔褲。

去過大城市的沈修竹都覺得,新同學們穿的很時常前衛,不過沈修竹沒有笑,他天生就特別有共情力,很容易就站在了別人的角度去想事情。

這個農民同學顯然也感覺到了,新同學在嘲笑自己,他默默地走到最後一排,每個座位旁邊都有了人,他去了一個戴着黑框眼鏡,像個書呆子的好學生旁邊,他還沒坐下,眼鏡男一腳把凳子踢進書桌底下。

“走開!”

人群又發出爆笑聲,青少年都愛面子,誰都不願意自己身邊坐着一個像乞丐的同學。

如果說第一次的爆笑是無意的,那麽這一次就真的是非常的傷人了,老實的農民同學不知所措,挺高的一大個兒站着沒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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