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連日來，團子照舊拖着大口袋去撿瓶子，小區裏的瓶子都讓她撿幹淨了，甚至那些手上拿着飲料喝的大人小孩兒看見她就繞道走，概因團子和黑貓在小區裏出了名的“雁過不留瓶”。
團子只能出了小區門口的那條街上撿，那是條熱鬧的夜市街，晚上這裏會留下很多來不及收拾的瓶瓶罐罐，如果幸運的話，團子能夠撿到好幾個。
但這一天……團子撿到了一個人。
正确來說是跟她年齡差不多，看起來大個一兩歲的同齡小朋友。
男孩兒穿着背帶褲，還打了領結，一身衣服髒得看不出顏色，若不是這幅髒兮兮的樣子，光是這身打扮就像個優雅的小紳士。
團子在垃圾桶旁邊撿到他。
她迷茫眨了眨眼睛，總覺得垃圾桶有點熟悉？
男孩兒躺在垃圾桶和牆壁之間的空隙裏，被大大的垃圾桶擋住了身形，要不是團子人小，對瓶子愛得深沉，往裏頭找去，恐怕還看不見他。
這會兒已經深秋臨近初冬，天氣開始變得寒冷，團子穿着一件舊棉襖裹得像顆小球。
男孩兒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團子湊近了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他臉，“诶，你醒醒？”
黑貓今天沒來，他消失兩天了，不知道跑哪兒去，今天是已經恢複了身體的黑背陪着團子出來的。
黑背脾氣雖然也不好但相對黑貓來說那簡直溫柔上天了，此時若是黑貓子在恐怕一爪子把那個躺在垃圾桶旁的小子撓醒，換成黑背便是小主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團子叫不醒男孩兒，又碰了他額頭發現燙得吓人，團子急道：“大王，你快去找王奶奶孫阿姨她們，這個小朋友生病了。”
這個位置就在小區門口往右拐百來米左右，離小區很近，團子連說帶比劃，聰明的黑背立馬沖了出去。
王奶奶不在家，來的是孫阿姨，她身強體壯一把就把垃圾桶旁的那小子提了起來抱在手上，輕飄飄的。
“音音，阿姨跟你說，一會兒等他醒了你問問他家在哪裏，然後讓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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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子點點小腦袋。
孫阿姨叮囑完了嘆了口氣，“這孩子大冷天的怎麽躺在那裏？身上髒成這樣該不是被人販子拐了吧？”
“人販子還能讓他跑了？”
“哎小小年紀的可真可憐！看都燒成啥樣了。”
團子不懂就問，“人販子是什麽？”
“人販子專門拐你們這種長得水靈靈好看的小孩兒，抓到後把你們賣了！”
說到人販子孫阿姨叮囑道：“你今天怎麽又出去小區外面撿瓶子了？阿姨不是跟你說，讓你在小區裏面轉一轉就行？”
團子頓時心虛，戳着小指頭道：“小、小區裏沒有了……”
“有、有大王陪着音音呢。”
孫阿姨看着一旁那條大狗，勉強點頭，又從幫着團子給他喂了藥貼了退熱片才走。
團子趴在床頭，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躺在床上的小朋友。
看着看着她皺起小眉頭，他臉真髒。
團子用溫水擰了毛巾，哼哧哼哧跑過來，小心翼翼地給他擦臉，邊擦邊撿着孫阿姨的話學，“都燒成啥樣了？真可憐，你快點醒來叭。”
躺床上的男孩兒眉頭微動，任由溫熱的毛巾和小手在自己臉上折騰，還有耳邊那叭叭叭個不停的小奶音。
過了會兒，等團子心滿意足地給他擦幹淨了才挪開毛巾，驚訝地瞪大眼睛，“真、真好看！”
這是團子見過的最好看的小朋友。
以團子貧瘠的語言僅僅只能用一個好看形容，再多的便是：“大王，他長得可真白，又白又好看！”
男孩兒額間一點漂亮的朱砂痣，唇紅齒白，周身氣息清淡，躺在那裏安安靜靜的。
過了會兒他睜開眼睛，眼神落在團子身上，定定看了許久，才迷茫看了眼周圍，然後一言不發。
團子有些稀奇，撐着胖下巴在他床頭，“咦，你怎麽跟孫阿姨說的不一樣？”“孫阿姨說你醒來後一定會問這裏是哪裏，問我是誰，音音都想好了要怎麽跟你介紹自己，你怎麽不問？”
“那音音問你好了，你叫什麽，為什麽會在垃圾桶旁睡覺？”
男孩兒一言不發，低着小腦袋任由團子說。
“我是音音，這裏是我家。”
即使對方不說話，話痨團子依然不減熱情，跟他解釋道：“音音和大王在垃圾桶旁邊撿到你的。”
“你叫什麽？”
男孩蹙緊眉頭，低垂的眉眼閃過一絲迷茫，放在兩旁的手微微用力握緊。
“不要怕哦，音音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還有大王也會保護你。”
男孩腦子裏一片空白，聽到這句話忽然覺得有些熟悉親近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奶聲奶氣地說過要保護他，那般天真那般赤誠。
他想，他可能是認識眼前這個女孩的。
男孩放松了戒備，緩緩擡頭，那張好看得不像話的臉上迷茫緊繃，帶了絲不明顯的腼腆羞澀，低低道：“我、不記得了。”
團子下意識道：“忘記了沒關系，音音會幫你的。”
嘴巴一禿嚕，團子自己先愣了愣，她再天真熱情也不至于這樣脫口而出，好像、好像在很久以前她也曾對誰這樣說過，那時她是、是什麽呢？
團子搖了搖小腦袋，覺得最近因為太想夢裏的爸爸了，所以才産生的幻覺。
夢裏爸爸是一條超級厲害的大龍，她是一條小龍，非常威風，但是沒有別人。
年幼的團子伸出手，“我是音音。”
男孩愣了很久，看着那只白嫩小胖手下意識道：“我、我叫白、白白？”他抿抿嘴，“白白。”
團子笑眯了眼，“好，你這麽白，叫白白很好記的，這樣音音一看見你就知道你叫白白了。”
因為男孩失憶的事，團子全然忘記了孫阿姨叮囑她要将人送走的事，在團子看來，既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他一定很害怕，所以團子不僅沒趕人走，還忍着肉痛多煮了一碗米粥。
“吶，吃，吃飽飽才能養好身體，才能想起來。”
第一次有同齡小朋友跟她住在一個屋檐下，團子還挺興奮的，晚上拉着男孩巴拉巴拉說話，給他介紹大王給他介紹那只暫時消失的小黑。
“小黑可厲害了，他在的話，音音就能撿到好多好多的瓶子，可以賣好多錢呢。”
男孩不怎麽說話，但偶爾會應和團子幾句，更多的時候是坐在一旁安靜傾聽。
晚上睡覺的時候，團子拿着自己的一件小裙子遞給他，“你衣服髒髒了，要去洗，幹了才能穿，你先穿音音的叭？”
年幼的團子尚且不能理解男孩穿裙子的概念，更不知道但凡是男孩兒都對女孩子們穿的裙子深惡痛絕，看看還行，穿在自己身上那就是準備決鬥前的挑釁了。
男孩即使失去了全部記憶，即使性格似乎很安靜紳士，但仍舊盯着那條粉色小裙子抗拒皺眉。
團子一點都不理解，這是她貧瘠的衣櫃裏最好看的小裙子了，為什麽不穿？
“快換上哦，換上好好睡覺，等你病好了就能想起來自己是誰了，還能想起自己的家人。”
說到家人團子晶亮的目光微暗，低下小腦袋，她沒有家人，只有大王和小黑。
團子偷偷捂嘴巴，樂觀地想，或許她也像白白一樣忘記了家人，這樣等她以後想起來就能找回來了，音音不是沒人要的小朋友。
在團子幹淨清澈不帶一絲惡意的目光下，男孩繃着臉接過了——裙子。
換好衣服後，一骨碌躲進被窩裏，将自己藏得嚴嚴實實，耳尖通紅。
團子卻煞風景地誇了一句：“白白比音音穿得還好看！”
男孩：“……”
自來熟的熱情團子很快沖散了男孩的戒備，男孩僅僅一天功夫就跟團子熟悉起來，他走上了大王和小黑命運，跟在團子身後，像個安靜的小騎士，随她走街串巷地撿瓶子攢家底。
兩只小不點兒很快在小區裏出名兒了，大爺大嬸們都知道，234那屋的小女娃娃外頭撿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回來，正好，倆人都沒人要，湊堆兒。
會這麽說話的沒多大惡意，但是嘴巴這麽一禿嚕挨了不少人白眼，人孩子夠可憐的了，嘴巴積點德吧！
孫阿姨和王奶奶特意給團子送了點米面什麽的，怕多一張嘴餓着倆孩子。
她們得知男孩忘了事，便提議說送去派出所。
一直斯斯文文的男孩此時才表現出他的攻擊力，握着小拳頭滿臉抗拒，戒備緊繃，緊緊跟在團子身後，片刻不離。
奇怪的是前一天還琢磨着去趟片區派出所找警察來幫忙的孫阿姨等人第二天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連見着男孩也沒再想起這件事。
男孩得以順利留在團子身邊。
沒有了記憶不代表他沒了智商，知道團子多養一個人有多困難，男孩撿瓶子撿廢鐵撿得分外賣力，從一開始地磕磕巴巴，在了解什麽東西可以賣錢之後，撿得比團子還多。
他總是沉默着捧着撿來的東西到團子面前，然後說：“給。”
這時候團子的眼睛就會發光，驚喜歡呼，贊美的話在她嘴裏從不吝啬：“白白你真厲害，比音音還厲害！”
男孩目光亮亮的，羞澀抿唇。
校長得了洛總的吩咐，對團子校外校內的生活都很關注，得知這件事後咧嘴一樂，順便找了個時間給洛生打了電話。
“最近音音撿了一個小男孩兒，長得還挺好看的……”
他開玩笑道：“這孩子有出息啊，這麽小就知道給自己撿個好看的童養夫了……”
對面啪叽一聲，電話挂了。
校長：“……？”
與此同時，京都某個私人醫院頂層那位被撞成植物人的大人物突然醒了。
次日，宣布要收購由洛氏集團投資的剛剛建成位于帝都的金倪幼兒園。
圈子裏但凡知道這倆恩怨的都隔空看好戲，得咧，這位敖家瘋子一醒來就跟洛家那位過不去，這兩位碰一起那可真是火星撞地球，有好戲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