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汽車平穩地在馬路上行駛着, 窗外的風景一一往後退去,車廂裏很安靜,只聽得見馬達發動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紀凜終于忍不住這沉默的氛圍, 他的小腦袋不由自主地微微朝賀霄靠過去,眼神警惕地盯着駕駛座上的宋錦程,小聲地問道:“喂, 賀霄, 這是誰啊?”

順着紀凜的視線望去,賀霄的目光落到了宋錦程身上,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像以往一樣先嘲諷紀凜幾句再開口,而是直接回答道:“你說錦程哥嗎?我到裴叔叔家的時候,錦程哥就已經在裴家工作了, 不過具體做些什麽我也不太清楚。”

紀凜聞言挑了挑眉,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語尾有些不自覺地微微提高,讓人仿佛看見了他背後快要翹上天的尾巴一樣, “什麽呀, 不就是個司機嘛, 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的話剛說完, 汽車就猛地剎車停住, 宋錦程從駕駛座上回過頭, 一臉冷冰冰地看着那個剛剛還在大放厥詞的小男孩。

紀凜被宋錦程看的心裏有點發毛,他下意識地往賀霄身邊挪了挪, 賀霄忍不住白了一眼這個看上去無法無天實際上卻怕這怕那的小男孩,但還是往前坐了坐身子,好幫紀凜擋住宋錦程的視線, 免得紀凜待會又往自己身邊湊。

“紀凜哥哥,老師說過‘不學禮,無以立’。你這麽說錦程哥哥,錦程哥哥會難過的。”裴真睜着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直看向紀凜,煞有介事地說道。

紀凜頓時想起來他裴真妹妹可是個人美心善的小天使,之前因為他喊了棠果果醜八怪就惹裴真生氣了,當時他還悔改決定以後不能再這個樣子了,沒想到沒過多久就又不小心犯了目中無人的毛病。

紀凜立馬反省,改口道:“裴真妹妹說的對,職業沒有高低貴賤,司機也是值得尊敬的!”

說完,紀凜就一副等待別人誇獎的樣子伸長了脖子,賀霄實在是覺得沒眼看下去了,忍不住無奈地撫了撫額,心想帶紀凜出來真是個錯誤。

裴真抿着唇沖着紀凜笑了一下,紀凜立馬在心裏樂開了花,心想自己可得記住今天裴真妹妹跟她說了什麽,以後就不要再在裴真妹妹面前犯同樣的錯了。

紀凜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裴真,确認對方沒有在看自己的後,才做賊一樣地湊到賀霄耳邊,神秘兮兮地問道:“賀霄,我問你個問題啊?”

賀霄一挑眉,“什麽?”

似乎有些不好開口,紀凜先裝模作樣地幹咳了幾聲,醞釀了一會兒情緒,然後才壓低聲音,仿佛在問什麽見不得人的問題一樣:“補血梨,五椅立是什麽意思?一種可以補血的梨子,和五張立在地上的椅子嗎?”

賀霄:……

聽到了一切的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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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真先是被紀凜的補血的梨子和五張立着的椅子驚到說不出話來,但是很快,裴真就被另外一個疑問給難到了:原來紀凜根本就沒聽懂她是什麽意思啊,那他們的對話是怎麽這麽順利地進行下去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跨頻聊天?

“你不是都上小學了嗎?老師沒教過你們《論語》嗎?”賀霄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要不是他們現在還坐在車上,他真想拉着紀凜趕快從裴真面前離開,免得紀凜那少的可憐的智商影響了姐姐聰明的小腦袋。

紀凜一聽賀霄的話頓時有些生氣起來,似乎是為了遮掩自己的羞愧,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賀霄,聲音不由自主地微微提高了幾度:“上小學就一定要知道《論語》嗎?快樂教育懂嗎,我們秀海可不像你們明成,幼兒園就學國學,還能不能快樂地玩耍了?”

跟就讀明成幼兒園的裴真和賀霄不同,紀凜就讀的學校是秀海集團旗下的秀海附小。

秀海與明成都是赫赫有名的私立學校,從幼兒園到大學每一個年齡段的學校都有開設,而從秀海和明成畢業的畢業生也會順理成章地進入各自派系的企業,所以裴真可以經常在父母的口中聽到“秀海系”和“明成系”這兩個詞。

雖然秀海與明成并不是對立的關系,但是兩個派系之間的關系就挺微妙的,大家都默認進入明成的孩子最後一定會加入明成這一派的企業,就像裴真之所以就讀明成,也是因為裴家是明成背後的投資人之一的緣故。

不過這些東西對于小朋友來說還過于複雜了,紀凜唯一的煩惱就是沒有跟裴真一個學校,不然就可以每天上下學都能見到裴真了。

“秀海?”裴真忽然想到了什麽,她記得好像時臻也是就讀的秀海,但是跟紀凜這樣的有錢人家的小孩不同,時臻靠得是特優生的名額進入的秀海,“我今天要去找的那個朋友,他也是秀海的。”

裴真随口提了一句,紀凜聽了卻又忍不住想要表現自己,畢竟剛剛在《論語》上丢了臉,但要是談起自己的學校,這裏肯定沒有人會比紀凜更加清楚秀海。

紀凜當即拍了拍肩膀,驕傲地仰起了自己的下巴,一副你随便問的表情,開口道:“是嗎?他叫什麽呀,說不定我認識。”

裴真想了想,時臻的年紀比紀凜還大,應該不會是同一個年級。但是既然紀凜現在都開口這麽說了,那她還是先回答吧,免得紀凜到時候鬧別扭,在心裏把人家時臻給寫上了黑名單,那裴真可就要不好意思了。

這麽想着,裴真轉了轉眼珠子,語氣有些試探地緩緩問道:“他叫時臻,紀凜哥哥你認識嗎?”

“哐當”一下,當裴真看見紀凜的表情時,她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什麽東西散落了一地的聲音。

不會吧,真的認識?

裴真偷偷瞥了一眼紀凜的表情,男孩的眼睛驚訝地瞪圓了,張着口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過來一會兒才看上去有點心虛地小聲嘟囔道:“彈、彈鋼琴那個?”

見紀凜這個樣子,裴真已經可以确定紀凜肯定認識時臻了,而且如果是這個态度,再考慮一下紀凜的性格,裴真不難猜出這兩個人之間說不定還有什麽過節呢。

至于是什麽過節,裴真眨了眨眼,心裏已經得出的答案,那當然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啦。

時臻跟紀凜八竿子打不着關系,年紀都還這麽小也不可能存在什麽感情糾紛,這樣一排除,再加上時臻特優生的身份,以及紀凜不可一世的性格,裴真不難猜出紀凜多半是對品學兼優的時臻看不順眼。

事實證明,裴真想的沒錯。

紀凜有些尴尬地咳了兩聲,雖然他跟時臻既不是一個年級,也不是一個班級,但是時臻可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好學生,而且還跟他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孩不一樣,是通過考試特招進來的。

所以上學的時候,幾乎全校的老師都在誇時臻成績好、為人上進、彈得一手好鋼琴,而紀凜作為學校裏的有名的小霸王,沒少被老師說要向時臻學習,日子久了,紀凜就讨厭上了這個從來沒招惹過自己的同學,跟着自己認識的高年級的哥哥們還一起捉弄過時臻。

不過時臻為人冷淡,從來都不搭理紀凜的挑釁。紀凜畢竟跟時臻接觸的少,除了被老師批評後自尊心受到了刺激,他也犯不着故意去找時臻的麻煩,再加上對他來說,世界上還有那麽多好玩的事,他随便玩玩打發時間不行嗎,有必要專程去找茬?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紀凜已經很久沒去找時臻麻煩了,要不是裴真突然提起這個名字,他都忘記時臻這個人了。

裴真盯着紀凜心虛的臉,雖然已經看破了一切,但卻并不戳破,而是奶聲奶氣地問道:“紀凜哥哥,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是暈車了嗎?”

見裴真一臉天真地望向自己,紀凜心裏頓時羞愧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啊,他到底在做些什麽啊?明明裴真妹妹這麽善良,為什麽他還要總是去招惹同學呢?要是被裴真妹妹知道了他捉弄過時臻,他在裴真妹妹心裏的形象肯定會一落千丈的!

恍惚間,紀凜仿佛看到自己被穿着警服的賀霄一臉冷漠地關進了鐵籠子裏,裴真穿着漂亮的白裙子站在賀霄身邊,滿眼失望地看向她,氣鼓鼓地說道:“紀凜哥哥你怎麽能欺負時臻哥哥呢?你是壞人,真真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然後賀霄無情地給鐵籠子上挂了十道鎖,眼神冰冷地看着鐵欄杆後面的紀凜,語氣裏充滿了輕蔑與不屑,“紀凜,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麽能欺負小朋友呢?姐姐我們走,不要跟這種壞人一起玩。”

賀霄就這樣帶着裴真轉身離去,看着他們兩個遠去的背影,被關在鐵籠子裏的紀凜無力地哀嚎着,卻只能隔着鐵栅欄伸出手,看着他們漸行漸遠……

嗚哇,不要啊!

真真、賀霄,不要丢下我啊!

裴真看着眼前一臉快要昏厥過去的樣子的紀凜,擔心地伸出手扯了扯紀凜的衣袖,賀霄也默默地搖下了車窗,讓窗外的冷風吹進來,好讓紀凜清醒一點。

過了好一會兒,紀凜才慢慢回過神來,小聲嘀咕道:“我沒事、沒事。”

“你沒事就好。”裴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見裴真這麽關心自己的樣子,紀凜就有些更不好意思了,忽然想起來剛剛裴真還在問時臻,便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裴真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真妹妹,你找時臻幹什麽呀?”

完了完了,要是裴真妹妹跟時臻是好朋友,那他原先做過的事不就都露餡了?

紀凜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只覺得一顆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每分每秒都覺得是煎熬。

裴真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之前我有次出去玩,聽過時臻哥哥彈的鋼琴,覺得他彈得太好了,就想找他指教一下音樂方面的問題。”

紀凜剛松了口氣,裴真就好奇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問道:“紀凜哥哥,時臻哥哥在學校是怎麽樣的人啊?我怕一不小心說錯了話,惹他生氣。”

一直以來裴真在紀凜面前都像是個從天上下來的小仙女一樣,很少有這麽可愛、軟乎乎的時候,紀凜一下子就被萌到分不清東南西北,興沖沖地跟裴真說了起來。

裴真一面聽紀凜說着,一面在心裏越來越對這個小哥哥感到同情起來。

雖然時臻家境貧寒,但還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秀海的特招名額,學校的老師們也很喜歡這個聰明的學生,但是總有人會看時臻不順眼,經常聯合在一起捉弄他,所以日子久了,時臻就總是一個人單獨呆着,對待別人也總是冷冰冰的。

“不過應該沒有什麽話會惹他生氣,反正在學校我從來都沒見過他發火。”紀凜想了想,忽然覺得時臻也挺有能耐的,要是別人敢到他面前來嚼舌根,他早就送對方吃大嘴巴子了。

裴真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說道:“紀凜哥哥你錯了,時臻哥哥不是不會生氣,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紀凜立馬附和:“這樣啊,我知道了,等我回學校了一定告訴那群臭小子,讓他們別再去找時臻的麻煩了。”

“紀凜哥哥,你人真好,這麽關心同學。”裴真眨了眨她的眼睛,柔軟卷翹的睫毛也随之微微顫抖,她垂下頭微微一笑,臉頰上露出了兩個淺淺的小梨渦,看上去格外可愛。

紀凜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使,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地靠在了賀霄的肩膀上,心滿意足地發起了楞,滿腦子都是裴真的“你人真好”,覺得高興極了。

賀霄最開始還掙紮着想要把紀凜推開,但是紀凜就像是八爪章魚一樣死死貼着他,到最後賀霄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

三個小朋友在後排打打鬧鬧地聊了一會兒,宋錦程終于開車到達了目的地。

“錦程哥哥,停在附近就好。”裴真見快到地方了,便小聲地開口提醒道。

宋錦程淡淡地嗯了一聲,将車停在了附近的停車場,然後一群人才從車上下來,準備步行去找時臻。

跟開了冷氣的轎車裏形成鮮明的對比,戶外的空氣似乎都是滾燙的,穿着正裝的紀凜很快就不行了,他松開領口,熱的有點面色發白,甕聲甕氣地嘀咕道:“直接開車到門口不行嗎?幹嘛要走過去?”

裴真不好跟紀凜講太多,只是從随身的小包包裏拿出小扇子幫紀凜扇風,“那我們走快點,進居民區應該就有陰涼的地方了。”

宋錦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裴真,想了想導航的目的地,頓時明白了過來,一直緊繃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了幾度。

“怎麽了,錦程哥哥?”發現宋錦程落在他們後面幾步,裴真停下腳步來,好奇地扭過頭看向宋錦程。

宋錦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的沒事,只是淡淡地說道:“真真小姐,沒事,你們玩就好,不用管我。”

裴真知道宋錦程已經開始進入了工作模式,便也不再去打擾他,而是跟着導航趕快往時臻的住處走去。

一走進居民區,剛剛還沉浸在被裴真妹妹親手扇扇子的紀凜頓時清醒了過來。

雖然已經過了一年最熱的時候,但是現在的天氣依舊很悶熱,尤其是在這種狹窄逼仄的地方,高高矮矮的居民樓雜亂無章地立着,一眼看不清方向,全然不似規劃的整整齊齊的社區。

居民樓與居民樓之間有一條窄窄的小巷,行人在其中串行,一擡頭就能看見各家各戶胡亂拉得晾衣線,将原本就遮擋的幾乎看不清的天空分割成更小的幾塊。

時臻住的地方,是城市裏的老城區,類似于弄堂、裏分這樣的地方,雖然十分具有煙火氣息,但是随之而來的也是小市民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壓制、吵鬧。

紀凜驚呆了,他完全沒有想過時臻竟然會住在這種像是工地一樣的地方。

本來賀霄剛剛也沒想明白為什麽裴真要讓他們徒步走過來,但是現在他一看,頓時就明白了。

雖然賀霄沒有住過像這裏這樣的地方,但是他卻知道鄰裏之間的閑言閑語可是會煩死人的,尤其是在這種密集封閉的小社區裏,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傳的到處飛,如果有一輛豪車突然出現在了這個小巷子裏,只怕要不了多久鄰居間一人一句閑話的唾沫星子就可以把時臻家給淹了。

裴真他們跟在導航穿過小巷子,一下左拐一下右拐,雖然手機導航上有一個大概的位置,但是明顯在這種道路複雜的居民區裏并不太管用,他們找了好一會兒,都沒能順利地找到時臻家。

眼見紀凜累了,裴真正要考慮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就看見不遠的居民樓前圍了一圈人,似乎發生了争執。

一個中年婦女牽着一個小女孩站在路邊上,指着一樓的蔬菜店破口大罵,語氣十分不客氣。

“你們什麽意思?憑什麽不讓我們走?我買菜難道沒給你們錢嗎,你這小兔崽子幹什麽突然沖上來抓着我女兒的手?大家快來看啊,這裏有人嫌別人買的東西不多,抓着不讓走了!”

女人尖銳的嗓音劃過沉悶而又燥熱的空氣,不少打着扇子在巷子裏遛彎閑聊的人都好奇地站到了路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圍觀起來。

而在女人的腿邊,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孩正陰沉着臉扯住女人牽着的小女孩的手,聲音有點憤怒地喊道:“你們不能走,你女兒偷了我家的東西!”

說話的人正是時臻。

時媽媽緊張不安地站在時臻身後,伸手想要去拉時臻,似乎是想讓時臻退一步,但是時臻卻态度堅決地抓着女孩的手腕,逼她将手從口袋裏拿出來。

女孩哪裏見過這個陣勢,當即就眼眶一紅,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媽媽,淚眼汪汪地喊道:“媽媽!”

中年婦女一看到女兒受了委屈,也不管對方還是個小孩,直接沖上前去把時臻往後一推,想要讓時臻松開抓住她女兒的手,誰知道時臻卻死死抓着不放,女人這麽一推,兩個孩子一起齊齊往後摔去。

時臻被推倒在地,手掌在接觸到地面的時候被粗糙的地面蹭破了皮,他的身體看上去有些僵硬,一雙眼睛似乎因為憤怒而浮現出了血絲,他咬緊嘴唇,擡頭瞪向女人,并沒有因為疼痛哭出來。

中年婦女沒想到這小鬼竟然這麽邪乎,一時間有些被鎮住,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尖聲喊起來:“你做什麽,我女孩摔傷了你這個窮小鬼賠的起嗎?”

被時臻牽着手一起摔在地上的小女孩立馬哇哇大哭起來,女人一聽到女兒的哭聲就更心煩了,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唯唯諾諾站在時臻身後的女人,憤憤道:“呸,死了爹的孩子就是沒有教養,虧我看你們母子在巷子裏讨生活不容易,每天都來照顧你們生意,沒想到你們就是這樣黑心爛肺的東西,竟然打我女兒,還誣陷我們偷東西,要不要臉啊!”

中年婦女喋喋不休地叫罵着,是媽媽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卻說不出話來,圍觀的路人不明真相,不明白這個店主怎麽不說話,難道真的是心虛嗎?

時臻恨恨地看了一眼女人,無聲地握緊了拳頭,手掌心被掐的一片斑駁。

他當然知道為什麽眼前這個無禮的女人敢這麽嚣張,因為對方很清楚他媽媽根本就不能說話,而他又不過是個小孩子,哪裏說得過一個大人?

時臻的媽媽沒有說話的能力,也正是因此,在時臻爸爸去世後,時媽媽為了養活時臻吃了不少的苦頭,終于攢夠錢去經營這樣一間小小的蔬菜店,給住在巷子裏的鄰居們賣蔬菜。

為了能讓小店順利地開下去,時媽媽每天起早貪黑,往往淩晨兩三點就要起床去開車運貨,然後每天六點鐘就開門賣蔬菜,直到晚上九十點才會關門,掙的就是一點辛苦錢。

最開始的日子總是最難渡過的,但是熬完那一段時間,時媽媽的蔬菜店的生意就有了起色,附近的中年婦女們都喜歡到時媽媽的店裏來買菜,因為這裏的蔬菜又新鮮又便宜,店主人也很好,她們也願意多支持一下。

不過,雖然有很多好心人,但是也有不少就是喜歡占小便宜的人,這些人看準時媽媽不能說話,性子又軟,每次買菜都嫌這嫌那的,要麽是買便宜的蔬菜,然後順手把沒結賬的蔬菜也偷偷拿走,要麽幹脆是連錢都不付了,直接順手牽羊。

時臻在店裏幫忙的時候特意盯了幾次,很快就發現是哪幾個人總是過來偷東西,今天他在店裏幫忙的時候,一下子就發現了那個總是帶着女兒到店裏買菜的中年婦女,這是一個慣偷了,來他們家店裏偷過好多次蔬菜,幾乎每次來都要順一點東西走,日積月累,也不是一筆小數額。

當時臻看見中年婦女的女兒把今天剛到的鷹嘴芒偷偷拿了一個塞到口袋裏的時候,他便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去抓住對方的手腕,不讓對方走。

然而時臻沒想到的是,她們的臉皮怎麽可以這麽厚,明明是她們來偷東西,怎麽還指責起是時臻和時媽媽欺負人了?

時臻從地上爬起來,頂着中年婦女的破口大罵硬生生地将小女孩的手從口袋裏抽了出來,只見一個黃澄澄的芒果從女孩的口袋裏掉了出來,滾落到了地面上。

“這還不是偷東西?”時臻昂起頭,毫不客氣地等着中年婦女,那灼灼的目光仿佛可以在人臉上燒出兩個洞來一樣。

小女孩一怔,沒想到時臻竟然真的敢當衆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一下子又羞又愧,她擡起頭看向自己的母親,淚眼朦胧起來。

姜還是老的辣,女人将小女孩往自己懷裏一扯,面不紅心不跳地瞪着時臻,“什麽偷!這算什麽偷!小孩子拿了東西忘了跟大人說就是偷?就算是,不就是個芒果嗎,值多少錢,瞧你們這樣,注定窮一輩子!”

“你!”時臻被氣的雙目盡赤,握緊了雙手。

女人嘴裏罵罵咧咧地正要離開,忽然人群中啪嗒啪嗒地跑出一個矮小的身影,一個帶着小草莓帽子的女孩攔在了女人的面前,沖着女人昂起了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大媽你說錯了,你媽媽難道沒教過你‘小時偷針,長大偷金’嗎?偷東西就是不對的,警察叔叔會抓你們的!”

裴真的話音一落,圍觀的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刻意壓低聲音的偷笑聲。

“小孩子這麽小就偷東西,你個大人是怎麽教的?”

“別人小孩都知道偷東西是不對的,你一個大人還比不上一個小朋友。”

周圍的人開始指指點點,雖然剛剛他們還在看熱鬧,但是現在芒果都從你口袋裏掉出來了,再不承認就有點過分了吧?而且一個大人怎麽好意思跟一個小孩子吵架,真是沒眼看。

女人的臉上被氣的紅一陣白一陣,她看着眼前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小女孩,正想破口大罵,就看見女孩背後走過來一個眼神兇惡、身材健碩的年輕男人。

宋錦程一米九的個子,站在這一群人中顯得格外的身材高大,加上他一身黑衣,看上去有種莫名的威迫感。

“你、你幹嘛?想打人啊!”中年婦女一下子慌了神,她神色慌張地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青年,緊張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然而宋錦程卻根本都懶得理她,他似乎覺得有些無聊地抿起了嘴角,冷笑了一聲,越過了女人停在了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害怕地看着眼前像是一座山一樣的宋錦程,被宋錦程陰沉的臉色和兇惡的眼神吓得哇哇大哭起來。

中年婦人見女兒哭的這麽大聲,卻反而一瞬之間有了底氣,她撒潑一樣地扯着嗓子大聲喊道:“還有沒有道理了!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要打人了!”

眼見女人在那裏像一個潑婦一樣,宋錦程卻看都沒看她一眼,他直接從小女孩伸出手,一把抓住小女孩背在身上的背包,硬生生地從女孩懷裏搶了過來。

女人立馬放聲大叫:“搶東西了,你搶小孩的東西還要不要臉!”

女人掙紮着想要去搶宋錦程手中的背包,然而身材臃腫的她哪裏會是宋錦程的對手,男人身手敏捷地後退了一步,女人撲了個空,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也不等女人爬起來,宋錦程就迅速地拉開了背包的拉鏈,把裏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只見小小的背包裏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精品菜,噼裏啪啦地落到地上,最後還掉出了幾個錢包來。

中年婦女一看見宋錦程把背包裏的東西倒出來,頓時變了臉色,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宋錦程半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面白如紙的女人,玩味地說道:“這也是忘付賬的?”

圍觀的人群原本還覺得宋錦程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但是當他們在那堆掉落在地上的菜葉中看見自己的錢包時,紛紛臉色大變,高聲喊道:“那不是我的錢包嗎?”

一個原本搖着扇子看熱鬧的大嬸臉色一變,急匆匆地沖到最前面,打開錢包一看,果真是她的錢包。

“呸,買菜的小錢包都偷,還帶着一個孩子,有你這樣做媽的嗎?”

大嬸狠狠地啐了一口,雖然現在便捷支付很方便,但是像她們這種上了年紀的人還是喜歡帶着一個只放着十塊二十塊和零錢的錢包去買菜,之前她的錢包已經丢過好幾次,只怪自己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卻沒想到是被站在一起排隊買菜的這個大嬸給順手摸魚走了,想起她們之前買菜的時候還聊過天,頓時覺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呸,真惡心!

這麽想着,大嬸越發覺得憤怒起來,看着眼前的中年婦女就來氣,“報警!我要報警!讓警察來抓你這個小偷!”

聽大嬸說要報警,女人索性撕破臉了,“報你媽的警,你看警察抓不抓我!你們這些臭屁玩意加一起能值多少?值多少?還報警,別搞笑了!”

原本還揚言要報警的人一聽女人這麽說,頓時面面相觑起來,他們看了看地上散落的一堆菜葉,還有那幾個加起來都沒有幾百塊的零錢包,心裏一下子沒有了底氣。

難道就這樣放這個慣偷走?

大嬸氣憤地看着一臉嚣張的女人,恨不得上去鏟對方幾巴掌。

她倒不是在意丢掉的幾百塊錢,而是之前丢掉的零錢包裏有一個她女兒送給她的吊墜,那是她女兒工作後拿第一份工資給她買的,紀念意義非凡,她能不氣嗎?

當時零錢包丢了後,她在家裏翻箱倒櫃地找了好久,還跑到時媽媽的蔬菜店裏找過,最後依舊沒找到,雖然女兒後來又買了一個新的給她,但是她就是覺得很生氣。

裴真看着眼前女人耀武揚威的嘴臉,心想看來這個女人果真是慣偷,很清楚低于兩千塊的偷竊,警察局是不會立項的。

不過,哼哼,很可惜,今天算你倒黴。

一群人正在僵持着,就聽見警笛聲響起,一群警察從停在小巷口的警車上下來,問道:“是誰報的警?”

有人報警了?

圍觀的人正想是誰呢,就看見宋錦程慢慢舉起了手,“我。”

領頭的一個警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看到宋錦程先是一怔,幾乎是以為自己看錯了,“錦程?”

宋錦程似乎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熟人,他揮了揮手,遞了個眼神看向自己身後的幾個小朋友,對方立馬心領神會,走到亂成一團的蔬菜店門口,開口道:“發生什麽事了?”

“這位中年婦女帶着她的女兒在這裏偷東西。”宋錦程指了指地上的一堆贓物,沖着中年婦女的方向揚了一下下巴。

“這……”林楊有些為難地看着面前一堆已經被踩得亂七八糟的菜葉,撓了撓腦袋。

中年婦女正想開口嘲諷他們:“看,就算你們找了警察又有什麽用?”

就在這個時候,裴真用手扯了扯被發現自己被偷了錢包的大嬸的褲腿,用軟糯糯的聲音喊道:“阿姨,你零錢包上的那個挂墜好好看,應該挺貴的吧?”

大嬸一低頭,看見一張可愛的小臉正看着自己,語氣便也放緩和下來,她看着自己零錢包挂墜,有些不确定地說:“這個啊?這是我女兒送的,我不知多少錢。”

難怪大嬸找回錢包也只是這個反應,看來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挂墜上的一顆珠子就要五百塊,一條鏈子就要一千塊,這麽一條挂墜少說也要幾千塊才對。

原本一直在圍觀的紀凜瞥了一眼大嬸錢包上的挂墜,悠悠地來了一句,“的确不貴,也就三千五百八十三塊而已。”

衆人:……?

這小孩怎麽能記得這麽清楚?哦,還有,這挂墜竟然要三千多!

大嬸不知道時覺得還好,一聽到紀凜說出價格立馬覺得頭暈目眩,差點都站不穩了,她每天買菜都要跟攤主為了幾角錢争上個半天,沒想到丢掉的那條挂墜竟然要三千多?

跟着林楊一起來辦案的警察還有新來的女警,她看了一眼那條挂墜,補充道:“那個牌子的飾品都是按上面珠子的顆數算的,阿姨你那一條的确要三四千了,如果這也是贓物的話,可金額就可以立案了。”

大嬸一聽,心裏頓時又氣又喜,氣的是她竟然被人偷走了一條三千塊的吊墜,喜的是女兒竟然會給自己買這麽貴的飾品,雖然有點亂花錢,但哪個做媽媽的收到女兒的禮物會不高興呢?

這麽想着,大嬸對中年婦女就更厭惡起來,催促着警察趕快把她抓走,“警察同志,就是這個小偷偷我的東西,你們可不能放過她,她都已經偷過好多次了。”

“多次偷竊是加重情節,這位女士,跟我們走一趟吧。”林楊嚴肅地說道,痛心疾首地看着帶着小女孩偷東西的中年婦女,心想這個年頭怎麽有人連小孩都利用,真是太可惡了。

中年婦女面色慘白,一下子癱坐到地上,她忽然想起來什麽,撲到了大嬸面前,哭喊道:“大姐,我求求你,我只是一時沒想開,我還有個孩子呢,你們難道要當着孩子面抓她的媽媽去警察局嗎?”

大嬸冷笑了一聲,心想你有女兒,別人就都不做娘了?她冷冷地推開婦女,“有話你跟警察去說吧。”

中年婦女鬼哭狼嚎地被拷上了警車,她真是後悔啊,其實她并不是個專職的小偷,只是平常喜歡順手摸魚,偷個十幾二十塊的小錢。現在想想,不就是幾十塊的事嗎?她為什麽要貪小便宜!誰能想到偷的東西中竟然天殺的有個三千塊的吊墜,完了,全完了。

中年婦女暈暈乎乎地想着,只覺得未來一片慘淡無光。

看完熱鬧,除了當事人,人群便如潮水般退去。

而時臻和時媽媽,因為涉及到案情之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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