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殘疾的因

自動輪椅早設置好了從公園回塗宅的最佳路線，左亭搭住扶手跟在一旁，一邊走路一邊和塗剛說話。羅曼則走在後面，遇到路障才會出聲提醒兒子。

塗剛很欣賞左家這種不嬌慣、把左亭當成正常少年來要求的教育方式，介紹自己的情況也就格外利索。還沒走出公園，左亭便聽完了這位老師的口述個人簡歷。

別看塗剛外表仍是中年模樣，實際年齡已經一百二十六歲了，不過現在人均壽命三百歲，他這個年紀是不折不扣的正當壯年。所以他負傷被迫退役之事，也就格外讓人惋惜。

“總覺得對不起當年幫我墊付學費的老師。”塗剛略帶悵然地說道。

他畢業于赫赫有名的帝*事學院，但因為出身普通，當時付不起昂貴的學費，被錄取後差點兒放棄。多虧了某位老師愛惜人才，不忍心讓他荒廢天賦，解囊相助，才造就了現在的塗上校。

左亭前世還沒有賺錢能力時，也是靠好心人的資助才解決了小學到高中的學費，能夠理解這種類似負罪感的想法，便安慰道：“您獲得的成就并沒有辜負其他人的期待。基因缺陷是因為數次征戰其他星系，受伽瑪射線輻射過度所致。您為了保護帝國公民犧牲健康，所有人都會認為您是英雄。”

這番安慰讓塗剛深感熨帖，剛想誇下左亭的體貼，突然想起某件事不太對勁，面色微變，改口詢問道：“羅曼，我看左亭的體檢資料裏說你們夫婦的基因都沒有問題，但他卻剛出生即有種種症狀，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左亭曾遭遇過意外事故？”

說起這個話題，羅曼不禁苦笑：“小亭出生那年局勢混亂，帝國和南冕國徹底交惡，對方派出不少刺客，到帝國各個要塞星球投放生化武器，制造恐怖襲擊，梅達星也頻出意外。當時我怕出事，索性把孕育小亭的人造子宮從醫院帶到了左家本宅，倒是躲過了恐怖.分子針對公立醫院的襲擊。但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意外，小亭一出生就……”

大概是回想起當年的絕望，堅強如羅曼都有些恍神，停頓了好幾秒才繼續說道：“事後我們調查了一年多也找不出原因，最終只能接受醫生的說法：我們夫婦帶有連基因篩查都排查不出的缺陷，而小亭恰巧包含在那萬分之二的概率中，将隐性遺傳為了顯性。”

兩個同樣身帶基因缺陷的人結合，其後代發病的概率是萬分之二。這一點，查閱了大量資料的塗剛當然知道。但軍旅生涯讓他同樣對因射線、武器等輻射致病的狀況了若指掌。他隐隐覺得，左亭的症候似乎并非單純的遺傳原因那麽簡單。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沒有實據塗剛也不便多說，只是問道：“從f級走到今天這一步，左亭，你吃了不少苦吧？”

左亭當然知道老師這是在旁敲側擊，詢問自己精神力是怎麽恢複的。對此他早就準備了一套說辭，不單是為了給父母和老師解惑，更為了将來堵住其他人的嘴。

“爸爸以前曾教過我一些左家特有的棋譜，當時年紀太小聽不懂。但這幾年待在家裏沒什麽事，重新開始琢磨，慢慢便有了些心得。”

說到這裏，左亭微微擡頭，“看”向羅曼的方向，“媽媽，其實上個月開始我的精神力就有了變化，只是太過微小，我也不确定這變化還會不會持續，怕你們開心後更加失望，所以準備等穩定下來之後再說。昨晚我試着登錄了一下全息網絡，發現視物系統對我起作用了，今天才會開心得提出出門，其實是想找個合适的時機和你分享。”

這些當然都是假話。按左亭原本的打算，是要等待一個更加恰當的時機再展現自己的實力。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為了不錯過塗剛這位老師，他只好提前曝光。

好在他給出的理由十分充分。做為政壇世家，雖然不屬于軍方一系，但左家也曾出過強者，擁有自己的棋道傳承。左亭用心體悟多年，終于讓微弱的精神力有所增長，完全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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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幾年來兒子沉郁寡言，總是一個人靜靜坐着，若有所思的模樣，羅曼立刻信了這話，眼眶濕潤地點了點兒子的額頭：“你啊，那麽小心幹什麽，早點對爸媽講，爸媽和你一起努力，肯定能恢複得更快。”

話語中雖然帶着嗔怪，實際上她心中卻在默默為兒子的體貼感動。她太明白左亭的顧慮了：以前四處求醫問藥，每找到一種療法，一種偏方，夫婦倆都要高興好幾天。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些方法對兒子沒有半點效果，他們的開心，最終總是變為沮喪。

如此反複幾次，他們都身心俱疲。兒子應該是考慮到這點，才選擇緘口不提，默默承擔的吧。他今年也不過十六歲而已，卻有這份心思，真是太難得，也太讓人心疼。

塗剛則在感嘆弟子懂事之餘，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測，準備将來找機會再給左亭做個徹底檢查。和形形色.色的武器打了幾十年交道，他非常清楚，外傷誘發的基因缺陷症候仍有一定機率可以治愈，但生而顯現的殘疾，治愈率基本為零。

左亭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提升精神力，說明他多半是前者。若能找出原因，無論對治療或是提升實力都大有裨益。塗剛不敢奢望他能夠複明，但如果對精神力有幫助，左亭的未來的道路無疑能更加平坦。

雖然接觸時間極為短暫，但塗剛已對這個機靈又懂事的弟子滿意得不得了，自然要方方面面為他打算周全。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投緣吧。思索之際，塗剛微微一笑。

左亭看不到老師的表情，自然也猜不到他的打算。趁時機恰當，順便又給羅曼上了點眼藥：“媽，其實這種變化影響最大的還是我的心情。我覺得現在的自己比以前自信多了，你呢？”

他這是以進為退，順勢給自己的性格變化打伏筆。反正十六歲還是心性未定的年紀，可以因某事消沉，當然也可以因某事振作。

羅曼果然沒有懷疑，欣慰地揉了揉兒子烏亮柔順的頭發，連連點頭：“對，以前的你很好，現在更好，媽媽還希望你越來越好。”

察覺到羅曼這時仍不忘照顧他的情緒，左亭不禁為自己的謊言感到些許愧疚，但心中更多的卻是因久違親情而生出的融融暖意。他暗暗發誓，今後一定會将羅曼和左茂當成親生父母尊敬照顧。

這時，塗宅到了。

這是一片掩映在綠蔭之中的老式木制建築，看上去并不顯眼，斑駁的牆壁也有些年頭了，卻透着舊物特有的溫馨安适。左亭雖然看不見，但站在清涼的樹蔭下，嗅到牆角小花的清香，也覺得這應該是個不錯的地方。

塗剛将手掌覆到防盜鎖上，感應門才開了一條縫，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立即炮彈似的沖了出來，一頭撞在左亭腿上。

那綿密厚實的柔滑觸感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左亭本以為這是老師養的大型犬，卻聽塗剛仿佛有些牙疼地說道：“三彩你這只敗家狐貍，又偷偷叼了什麽出去散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