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1)

萬家燈火,雪夜迎新。

長風山寨一片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長廊之下,人影穿梭。

遠處東南縣城,遠遠地看見煙花綻放,雖稍瞬即逝,卻朵朵銜接,璀璨絢爛。

長風山寨喧聲正嘩,也有人獨立在外。

“你去哪?”沉穩的聲音從背後清晰傳來,成功留住前者的腳步。

前者一身華麗新衣,瘦削身子藏在玄色鬥篷下,長發半束半披,轉身後那張顴骨凸出的臉露了出來。

邱尚微微一笑:“長風哥。”

喊人的正是季長風,依舊是勁裝,黑色鬥篷更将他的冷冽襯到極致:“又想去趴人家的屋頂?”

“我想下山看看。”邱尚低下頭。

季長風道:“有什麽好看?”他揚起手,一件物什憑空抛了過來,邱尚聽見破空聲,擡手接過,借着燭光才知是個酒壇:“陪我喝酒。”

“你不陪老師...”在季長風的目光下邱尚識相的把話吞了回去。

“過來坐。”說話時季長風先邁開步子往院子走去。

院子裏有石桌,空中飄着雪花,因此石桌上也零零落落,季長風揚手一掃,桌面頓時幹淨。

季長風一把掀開紅布,仰頭就是一陣咕嚕。

這酒若是溫着喝,邱尚定然不會同季長風客氣,可是看季長風如此爽快的模樣,想必是不準他輕易離開了,因此也不再糾結,仰頭就把酒往嘴裏倒。

兩人就這樣,半句話都沒,先飲了半壇。

季長風打了個酒嗝,說道:“長存年內來信,囑咐我可準備動身上京。”

邱尚愣了愣,也不知是酒太醇還是夜太冷,他總覺得自己提不起勁來:“都準備好了?”

“差不多了,小尚,京城必定困難重重,長存身邊只有清河,我放心不過,你上京幫他可好?”

那個字差點脫口而出,随後他終于知道季長風留他下來喝酒的目的,原來是不想他再丢尊嚴。

“何時啓程?”邱尚垂下眼睑,手指摩挲着冰涼的酒壇。

“過了十五吧,好好陪陪孫姨。”說完,季長風又抱起了酒壇。

邱尚側眸看着身邊的男人,一舉一動都不失豪爽,半響,邱尚喃喃道:“長風哥,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季長風的手頓在半空,良久,他回過頭,看着燭光下的青年:“你長大了。”

以往那個知道自己喜歡男子就驚慌失措的少年再也不見了。

“噼啪...”炭火發出聲響,也打破了沉默。

何遠看着對面心不在焉的人,道:“你在想老師?”

走神的人回過神來,只是眼神還迷茫。

何遠道:“這還是第一次,我們沒同老師一起守年。”

陳濤眼神逐漸清明,只是他又端起了酒杯,将飲欲飲時,他道:“如今他已是季長風的夫人,自然不能再同我們在一起。”

何遠見他一飲而盡,不由問道:“那你是在想什麽...品賢?”

陳濤放下酒杯,視線轉望別處:“他有什麽好想的。”

其實這話很暧昧,特別陳濤還故意避開的态度,可單純如何遠,即便知道好友喜歡男子,也不會把他們兩人想在一塊。

“也是,你都決定同他斷了來往了。”

“我...”五指無意識握緊,想解釋又不知如何解釋,他的确沒原諒邱尚,可真要斷了來往,那交情又放不下去,半響,他嘆口氣,轉移話題:“有一事,請你幫我拿個主意。”

何遠顯得有些詫異,沉靜如陳濤,居然也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正所謂勸合不勸離,你雖是我的至交,可品賢也是我的朋友,此事得你們商量,我狠不下心讓你同品賢斷了來往。”

陳濤瞥了他一眼,道:“亂想什麽?我幾時說要你介入此事了?”

“那你...”

“我是在想長風山寨,季長風既然能将品賢安插在東南縣,那長風山寨在東南縣的勢力定不止品賢一個。”

見陳濤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何遠也不由得正經起來:“你的思慮沒錯,自從知道品賢是長風山寨的暗棋後,我就着重調查了一下平時與品賢走得近的人家,發現有幾家商鋪的确可疑。”

陳濤料不到何遠動作如此迅速,可震驚過後,又才想起何遠的家世,何家世代經商,雖然根據地在東南縣,可臨縣也有産業,這樣的人,眼光不會太差。

“哪幾家?”

“你不必擔憂,雖說他們可疑,可并未做違法之事,都是實實在在的經商人。”何遠安慰道。

陳濤也不想太過懷疑,可事實擺在那,他最近腦子特別亂,先是樓清,再是邱尚,可以說這半年多的刺激是他走過的二十年所受最嚴重的。

陳濤手指掐着眉心,道:“我也想對長風山寨放下芥蒂,可經你這樣一說,我更想弄清長風山寨的目的,季長風身在東南縣,如何與遠在東城的朱重成了仇敵?更甚至朱重不惜付出慘重代價也要置季長風于死地?”

“那朱重不是東城的土匪頭子?”

“不僅季長風,連東陽縣的沃仕匪也牽扯在內。”

“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場山賊與土匪的較量?”何遠猜測他的意思。

陳濤點點頭,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又抿着唇思考,過了會,他道:“如若只是山賊與土匪的較量,那有千萬種說法可以說明白,可再加一個梁思凡呢?”

何遠大驚,面色猝變:“這話不能亂講,梁大人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

陳濤擺了擺手,安撫道:“我也只是猜測,但看你态度,應是八九不離十了,不怕跟你說,當時審理石方盜竊案時,我曾對梁大人提過其中疑點,可梁大人以他就在東城過來阻止了我再深究,我也因此不曾再去想過。”而如今将舊事重提,陳濤才看見弊端,當時他不再起疑,是因為剛上任還戰戰兢兢,不夠成熟,也是因長風山寨,那時他以為長風山寨真如此簡單,可現在見識過季長風的手段後,陳濤再不敢大意,因此才敢往那不敢想的想。

見好友這樣,何遠真是哭笑不得,因何是見他态度就肯定了梁思凡與那些事有關?他苦笑道:“你的大膽猜測總要點證據,我不是不信你,可梁大人如何,你比我清楚。”

剛剛還滿心壯志的陳濤剎那就焉了,話說的有理有據,圓滿漂亮,可何遠所言更是道理,他真要懷疑,就得拿出證據。

何遠見他垂頭喪氣,又情不自禁安慰道:“不如先做個假設,倘若你說的是真的,季長風和沃仕匪與朱重是較量關系,而其中牽扯到了梁大人,但是東城一事中,落敗的是朱重,而你審理盜竊案時,梁大人身邊的侍衛曾抓到朱重的爪牙,誣陷季長風的幕後黑手,如此推斷,朱重必定比季長風難以對付又或者是梁大人與季長風交好。”

如果真按此推測,無疑是兩點,一是梁思凡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個表裏不一的人,二是長風山寨和絕頂山寨其實并無威脅,所以身為巡撫的梁思凡才對對方視而不見。

陳濤陷入沉思中,何遠喃喃自語:“梁大人定然不是表裏不一之人,他為官十年,人品如何天下皆知,可他放任長風山寨與絕頂山寨的目的呢?又是為何?”

可憐何遠一介書生,他本該是個享清福,樂意就去打理打理生意,鑽研生意經的人,卻被迫和陳濤想這些陰謀詭計。

何遠急的抓耳撓腮,就是想不明白。

陳濤沉默半響,也不敢輕易定論:“我相信梁大人。”

何遠頹廢了:“罷了,再過不久你也調職京城,此事不必再想,若季長風真圖謀不軌,老師也不會放任他。”

陳濤當然知道樓清心性,可...“就怕老師也蒙在鼓裏。”

不說還好,一說兩人顯得特別煩躁,很想現在就沖上長風山寨,将樓清拉回來,對季長風提問個清楚。

“唉唉唉,不想了,喝酒,大過年的,你別掃我的興。”何遠大喊道。

陳濤笑了笑,提壺倒酒。

新年眨眼就過,熱鬧開始歸于平靜,新年氣息尚存,寒冷猶在。

正月十六,陳濤動身上京,兩匹馬,一位書童。

送行的隊伍很壯觀,除卻陳家,還有何遠和方有容一衆同窗。

囑咐與寒暄顯得貼心,可陳濤沒見到想見的人。

他又擡頭望了望城門,像是在期待什麽,可最終都化為失落。

辭別送行人之後,兩人兩馬終于跨上路途。

等奔出一段路,陳濤卻看見一輛馬車停在山口,那馬車尤其眼熟,更別說馬車旁的人。

陳濤大喜,急忙勒住馬缰,跳下馬來。

在馬車旁的人見到了他,也上前一步。

“老師。”

“我來送你。”

也不是是太久沒見還是新年太過悠閑,陳濤總覺得樓清的臉圓潤了些。

陳濤又走近了些,兩人隔着一步對站着。

“有勞老師了。“陳濤揖禮。

樓清伸手扶起他:“上京之路漫長遙遠,你自己小心。”

“老師也是,千萬注意身體。”陳濤站直身子道。

“我就是一教書先生,哪有什麽操勞的事。”樓清道。

陳濤笑了笑,目光定定的将樓清看着,也許是知道此次一去,歸期不定,想要将這個人刻在腦海深處,日後能随時回憶。

這目光灼灼,樓清雖覺尴尬,又不知說什麽好,好在站在他後邊的人是季長風:“陳大人,趕路趁早,我與夫人不送了。”

陳濤收回目光,看向在後邊站着的季長風,他能注意到樓清就不會把季長風給過濾了,因此這注視是明目張膽的。

見季長風目光淩厲,陳濤大感痛快,悠悠道:“季寨主千萬保重,別又跟某些山賊土匪鬥在一起,落得一身傷,害老師擔憂。”

季長風目光一凝,緊緊盯着陳濤:“陳大人上了京,可不能這樣口無遮攔了。”

陳濤拱手道:“借寨主吉言。”稍即他又看向樓清,再不願也有別離的時候,何況這個人早已不是他的:“老師,我走了,你保重。”

樓清點點頭:“路上小心。”本想囑咐他到了就回封平安信,可一想他們的關系已經不像以前就閉了口。

陳濤從書童手上接過馬缰,踩着馬镫上了馬,之後策馬而去。

樓清見他頭也不回,又不禁往前一步,直到那人越走越遠。

“夫人舍不得?”季長風的聲音在背後悠悠響起。

樓清回過身,看着季長風:“我不過是送學生遠行,你吃什麽味。”

季長風聳聳肩道:“我可沒說什麽。”

此言之下大有樓清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樓清喉頭一哽,被季長風噎的說不出話來。

季長風坐上車轅,悠悠道:“你只記得那是你的學生,卻不知我是你的夫君,天氣如此之寒,我陪你送他也就算了,你還對着他的背影念念不舍。”

樓清知道此時是多說多錯,幹脆什麽也不說了,上了馬車徑直進了車廂。

等他進了馬車,季長風原本笑的邪氣的面容頓時繃緊,陳濤那話說的不挨邊際可卻大有意思,他是知道了什麽,或者說,想了什麽?

季長風不怕陳濤想到了什麽,他與梁思凡的‘合作’皇帝早已知曉,即便是陳濤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梁思凡也有辦法,再則,陳濤也折騰不出什麽。

馬車緩緩駛進山寨直到院門前,與其想這些事,不如對某人宣誓宣誓他的所有權。

季長風将本要下車的樓清打橫抱起,直接越過走路,快速往房間走去。

樓清以為他還在為先前的事在意,因此并未想太多,直到季長風将他扔上床并欺身壓下,樓清才覺得自己應該要想多一點。

“做...做什麽?”樓清想撐起身子,又被季長風強勢的按回了床上。

“做該做的事。”季長風伸手探向樓清的腰間,目的正是他的腰帶,樓清心頭狠狠一跳,忙抓住季長風的手。

“等等。”

聽聞此言,季長風不悅的挑起了眉:“我的意思還不夠明顯?”

“...”就是太明顯了啊:“完全沒有預兆。”樓清急躁的舔了舔唇。

季長風目光倏然深邃,代替話語的是更直接的動作,季長風捏住那人下巴,低頭虜獲那雙薄涼的唇。

不同以往的纏綿,此次季長風的親吻強勢而霸道,樓清甚是不習慣,本能的躲閃,卻一再被捕捉。

“寨主...”嘟哝不清的聲音轉瞬便被親吻聲淹沒。

季長風含着那片唇,含糊道:“此時該喊我名字。”

樓清正想說話,可一張嘴又被吻得嚴實,舌在描繪和挑撥,像那人一樣,幹脆直接。

季長風微微撤開唇,轉向那人的下巴,舔吻逗弄,都顯得娴熟,而手上動作極快,眨眼那礙事的腰帶便被解了開來,大手往內一探,觸到一片嬌嫩細滑的肌膚。

“唔...”樓清全身一震,推着季長風的手僵了:“寨主。”

上衣逐次被挑開,有節奏的手不再滿足眼前的那寸,漸漸探向他的後背,沿着腰線,一下一下的撫摸着。

季長風的舌舔過樓清優美的脖子,樓清只覺全身過電,本僵了的手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季長風。

季長風被推得突然,因此松開了對那人的禁锢,樓清更是因力氣過大,整個人倒在床上,衣衫散開,露出白皙的胸膛。

“你拒絕我。”原本沉穩動聽的聲音在此刻卻冷的駭人,可他眼眸裏的光卻像火一樣亮,樓清顫抖着手急急忙忙的将衣服綁好,掩住那早已被對方看過的身軀。

季長風見他抿唇不答,臉上盡是驚慌,還避開他的視線,不由得怒上心頭,去掰他肩膀的手也用力了些:“樓清。”

樓清蜷縮着身子,不敢看季長風也不敢轉過臉來。

該死...季長風滿心煩躁,本以為樓清即對他敞開心扉,兩人也相處那麽長一段時日,應當不會忌憚自己才對,可事實告訴季長風,樓清還怕他。

“為何不敢看着我,是不是...”還記着那人?季長風及時閉了嘴,他收回手,用力的抹了把臉,強迫自己要冷靜,不要說出後悔的話。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樓清嗫嚅的聲音輕輕飄來。

季長風冷哼一聲:“我給的時間還不夠長?你就是這樣跟我過一輩子?”

樓清又把頭往裏藏了藏:“我真的...還未準備好。”

“你...”

“篤篤篤...”敲門聲比季長風的心情還急促煩躁。

季長風正想無視那個沒眼力打擾他的人,卻聽到外邊的人道:“當家的,本家來人了。”

江南季家?季長風雖感疑惑,可也知此時來人必是有重要的事,而且...今日怕是拿不下樓清了。

季長風起身往門口走去,打開門,果真見季大齊一臉急色:“來的是誰。”

“大管家。”

聞言季長風的臉色也變了,也不管裏邊的人如何,急急往議事廳走去。

季大齊敏銳的注意到季長風開門時的面色不對,趁季長風出門時往裏瞄了一眼,看見樓清躺在床上,蜷縮着身子。

“又怎麽了?”他心裏嘀咕,卻不敢多留,忙掩上門跟着季長風走了。

樓清将臉藏在枕頭裏,眼角溢出的晶瑩瞬間被枕頭吸收。

身上還殘留季長風的溫度,那熱感似乎在強調他的懦弱。

“對不起。”他剛張嘴,就被哭聲淹沒。

議事廳的氣氛也很壓抑,身為長風山寨的二老,此時的庸醫與常昶卻相顧無言。

他們的身邊坐着一位約莫五十的老者,他下巴微尖,留着一撮胡子,整個人顯得剛正嚴毅。

此人正是江南季家的大管家,季諾。

“吱呀...”房門被推開,接着是面無表情的季長風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季大齊。

季諾聽見推門聲,也轉身望了過來,見到季長風,他起身揖禮:“季諾見過大少爺。”

季長風扶起他,道:“大管家一路辛苦,坐下說話。”

幾人又再坐下,季諾開門見山道:“此時來尋大少爺是迫不得已,還望大少爺見諒。”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家裏發生何事了?”

季諾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一直與景家競争南江碼頭,此事本是我們占上風,可二少爺卻出了意外。”

聽見季時雨出了事,季長風的心頭狠狠一跳,之前被樓清拒絕而帶來的煩悶消失不見,只剩擔憂:“二弟如何?”

“二少爺中了毒,我出門找你時,他還昏迷不醒。”季諾道。

聽聞此言,衆人又是沉默。

季時雨在江南獨撐大業,二十年前,為了避免季家受牽連,季正林帶着季長風離開江南,獨自來到東南縣,雖有書信來往,可江南的家業早已被季家二爺繼承,季家二爺身子不如季正林,早在五年前已病逝,好在季時雨聰明伶俐,在季家危難時擔起了季家,因此避免了許多麻煩。

可季家人丁單薄,季時雨一倒,能撐起季家的只有季長風。

這也為何季諾會不遠千裏來尋季長風的原因。

季長風道:“可知中了何毒?”

“大少爺無須擔憂,此毒可解,只是找尋解藥須得費些時間,可南江碼頭至關緊要,我也是沒法子才來尋大少爺。”季諾面有難色。

若是能輕易回去,季正林也不會帶着季長風占山建寨,正是因為其中一些不能說的原因,致使二十多年了,季長風回江南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如今本家有難,若是不回去,梁思凡要做之事也會被拖了進度,孰輕孰重,季長風當然清楚。

“我同你回去,但是得請你留幾日,我得先去東陽縣一趟。”季長風思慮許久,開口道。

常昶依言問道:“你尋沃寨主何事?”

“自是為了完成長存交代之事。”季長風又看向季諾:“諾叔,你先好好休息,萬事有我。”

季諾點點頭:“大少爺盡管去,我正好看看蛋蛋。”

季長風吩咐季大齊:“去給我備馬。”

季大齊依言而退。

季長風又道:“此次是去尋承軒,只是他每年都會和小琴回山城,也不知運氣如何,或許會耽擱幾日。”

季諾道:“季家不止我一人,即便是我晚幾日回去,二少爺和季家都有人看着,大少爺無須擔心。”

季長風點點頭,又囑咐了一番,才離開議事廳。

季大齊不止備了好馬,還給季長風準備了銀兩和幹糧。

季有德将鬥篷交給季長風,後者順手綁上。

季大齊見他上了馬,扯動馬缰就要飛奔而走,急忙喊道:“你不和先生說一聲?”

季長風眼神一凝:“他怕也無心挂念我。”

說罷一扯馬缰,好馬縱身一躍,頓時跳出數丈。

季有德看着季長風起起落落的背影道:“吵架了?”

季大齊搖搖頭:“怎麽看都是欲求不滿。”

“...”他一不小心聽見了什麽?

季長風出門時已是午後,就算好馬腳程快,季長風抵達長風山寨時也已是夜幕,才剛過完新年,絕頂山寨也還在風雪中,只是燭火閃亮時,馬鳴聲顯得特別清晰。

接待季長風的是昀木,據他所說,是寨主正在用膳。

季長風趕路趕得疲憊,不想與沃仕匪計較,将馬交給昀木,只身往後院走去。

入了院子,到了沃仕匪的房間,才知他真孤家寡人。

季長風扶着門,哀嘆一聲:“承軒真不在。”

沃仕匪正要往嘴裏塞飯的手頓了頓,他很不敢相信的看着季長風:“你喜新厭舊了?跟小琴搶人可不是輕易能行的。”

季長風覺得自己更累了:“你是不是人?此時不該是端茶送水,扶我坐下?”

沃仕匪很大氣的指着旁邊的位置:“喏,左邊右邊對面,随便你坐。”

“...”禽獸。季長風在心裏将他罵了一通。

沃仕匪見他風塵仆仆,果真是滿臉倦意,一般上發生這種情況,就是季長風有急事了。

到底不是鐵石心腸,沃仕匪給坐在對面的季長風斟了杯茶,而那時昀木也将熱飯端上了。

“明日我便讓昀木去山城,來回也不過是耽擱五六日。”

季長風飲下水,幹啞的喉嚨終于好受些:“我在這等。”

“...”沃仕匪又愣了:“樓先生好似沒來。”

“正好,晾他幾日。”

反正這兩人能折騰沃仕匪也不是第一次見了,當即沒再問,默默吃飯。

因着趕路累,季長風扒了幾口就沒再吃,撤下飯桌後,他又與沃仕匪說了會話,早早歇息了。

樓清在房裏窩了一下午,晚上孫姨喊他用膳時,見他雙眼通紅,以為他是不舍得季長風離開,又是無奈又是高興。

孫姨端上飯,說道:“少爺去絕頂山寨不消幾日便會回來,先生無需太過憂慮。”

樓清端飯的手一頓,半響才反應過來:“寨主不在?”他以為季長風沒出現在飯桌是不想見到他。

孫姨也愣了:“先生不知?少爺午後便動身去東陽縣了,此時應該也到了。”

午後...那不就是離開房間後嗎?他記得當時有人敲門,只是那時心思焦慮,不曾注意是誰。

“可有說去東陽縣何事?”

“不曾細說。”

所以從房間離開後就走了嗎?樓清無力的放下碗,以手捂面。

孫姨和雲蛋蛋都被他吓了一跳,雲蛋蛋更是着急:“爹爹,你怎麽了?”

他做錯事了...明明說了喜歡,又為何不信任他?

“爹爹...”雲蛋蛋急的去搖樓清的手臂。

樓清放下手,露出一張疲憊的臉,孫姨注意到他眼睛更紅了,不禁沉思起來。

“我沒事,你別擔心。”樓清勉強笑了笑,他又問孫姨:“品賢呢?”

“二少爺身邊缺人,少爺讓他去幫忙了。”

為何他一點都不知道?那人總是這樣,約定過要坦白,可卻總背着他做事。

“品賢一走,書院的禦射又得停課了。”樓清惋惜道。

孫姨笑道:“先生不必擔心,少爺早已安排妥當,大齊會頂替小尚。”

“寨主都安排好了。”樓清面色不明。

孫姨不疑有他,依舊笑道:“少爺不想先生太過操勞。”

不想他太過操勞就将一切承擔,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真讓人又愛又恨。

隔日一早,領了沃仕匪口令的昀木動身前往山城。

沃仕匪就兩句話,路上小心和快去快回。

季長風在絕頂山寨等了五日。

第一日他對沃仕匪交付了季長存要辦之事。

第二日他睡了一日。

第三日他很無聊。

第四日他實在忍不住,和沃仕匪喝了個通宵。

兩人不知節制,一夜醉酒,導致第二日不知時辰。

季長風是被方琴從床上揪起來的,直接掀被子,掀與扔一氣呵成,完全不拖泥帶水。

季長風感覺涼意侵身,眉頭還沒蹙起來,就聽見方琴不悅的聲音:“你讓昀木快馬加鞭來找我就是為了看你的死相?”

季長風倏地睜開眼,落入眼眸的就是方琴那張豔麗的臉。

“回來了?”

方琴哼了聲,将季長風往床上一丢,道:“我不介意再離家幾日。”

季長風無奈,只好穿衣起床。

他這時才知道屋裏不止方琴,矮幾旁坐着個斯文清秀的青年,一身白衣,清靜文雅,而沃仕匪雖正襟危坐,卻垂着頭,看來也是給揪起來的。

通常通宵飲酒,後果便是頭痛欲裂,果不其然,季長風一起身,就感覺搖搖欲墜。

方琴及時扶了他一把,蹙眉道:“喝了多少?”

季長風掐着眉心道:“沒去數。”

“...”真是豪爽啊。

季長風被方琴架着坐下,他聽見斯文的紀承軒道:“不知長風找我何事?”

季長風揉了揉太陽穴,精神好些了才道:“想請你暫代樓先生一段時日。”

紀承軒道:“是個好活,我同意了。”

季長風笑了笑:“那就走吧。”

方琴道:“你有精神騎馬?”

季長風搖搖頭:“沒有,所以你駕車,我睡覺。”

“...”真想一掌拍死他。

幾人動作迅速,因着太迅速,沒醒也被迫醒了的沃仕匪送他們。

季長風早已滾進了馬車裏,縮成一團,睡得不省人事。

方琴在車轅上對着沒精打采的沃仕匪吩咐道:“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如此不知節制,還想做我的相公。”

沃仕匪道:“我是假相公。”

方琴喊道:“和離,我要休了你。”

沃仕匪擺擺手,十分不在意道:“哦,麻煩你動作迅速些。”

方琴對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癢癢。

紀承軒及時握住她的手:“走吧,我們還有很長的路。”

“沒錯。”方琴微笑:“就讓他孤家寡人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紀承軒明顯看見沃仕匪趔趄了一下。

“先生,你又走神了。”起身回答問題的郝俊見自己念完了答案樓清還是盯着書本,不由得提醒道。

樓清猛地擡頭,又覺得頭暈,他按着太陽穴,道:“抱歉。”

郝俊道:“老師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樓清笑了笑,正月十七便複學了,季長風也離開了五日,而他離開越久,樓清走神便越嚴重。

“是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上到這,明日繼續。”樓清知道自己狀态不對,再堅持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

學生見他精神不佳,沒說什麽,起身揖禮:“老師明日見。”

“明日見。”學生收拾書本的聲音很嘈雜,樓清的心就很慌亂,季長風離開這麽久,不管是有事還是故意晾他,都讓樓清嘗到了滋味。

他曾暗暗發誓,若是明日再不回來,他就去東陽縣找他,可是明日過了再明日,樓清都沒有去,他不敢。

他怕真被季長風抛棄,他懦弱的只能固守長風山寨。

樓清晃晃悠悠的出了學院,跨上馬,往長風山寨的方向晃悠。

可是固守長風山寨又有何用?樓清明白,如若季長風真的抛棄他,他只有收拾東西離開的份,是他将季長風的情拒在門外,那是那樣高傲的一個人。

等樓清晃回長風山寨,已是黃昏,夕陽晚照,将萬物渡上一層金色餘晖。

還是正月,雖冰雪消融,可依舊寒的緊,寒風刮在臉上,樓清卻無知無覺。

“先生今日怎這麽早回來?”正要下山接他的季大齊見樓清忽然回來了倍感詫異。

“無事。”

“先生貌似精神不佳,不如讓庸醫看看,對了,當家的回來了。”

樓清本在點頭,可又猛地擡頭:“誰?”

“當家的啊,也是剛到,正在...”季大齊話還沒說完,眼前卻沒了樓清的身影,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會武功的人也是能跑的很快的。

沒聽完季大齊話的後果是很嚴重的,樓清冒冒失失的沖回院子,推開門,卻只看見季長風與一位清秀男子并肩而坐,在樓清推開門時,他們正低着頭不知做些什麽,所以擡頭的動作是一致的。

樓清怎麽都沒想過會見到這場景,一下子愣了。

季長風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口一句:“回來了?”而後又專心對紀承軒說話:“暫代樓先生這段時日,一切事情麻煩你了。”

暫代他?什麽意思...

“嗯。”紀承軒乖巧的點點頭。

季長風道:“有大齊協助,相信問題不大。”

“聽起來并不是難事。”紀承軒笑了笑,這青年笑起來的時候是很有魅力的,露出兩個小酒窩,合着清秀的面容,竟別有風情。

季長風笑道:“別對我笑,我受不住。”

紀承軒意有所指道:“你受不住的在後頭,我走了,你和樓先生好好聊。”

季長風當然知道他說什麽,餘光也看了下黑着臉的樓清。

很好,效果有了。

紀承軒從門口擠了出去,他并沒有跟樓清打招呼,因為樓清此時只看得見季長風。

等紀承軒一走,樓清跨進屋裏,反手關上門,走到季長風面前,居高臨下道:“你什麽意思?”

“你覺得我什麽意思?”他就不信治不了他。

“你讓此人暫代我,怎麽?我拒絕了你的求歡,你就這樣對我?”

季長風聽他語氣僵硬,知道是動了真氣,可這事錯不在他,而且是樓清先誤會的:“你還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麽。”他的語氣看似贊賞,可眼神卻很犀利。

“你答應過不會強迫我。”

“我只知道你的喜歡只是說說而已。”

“我...我沒有。”

“你的沒有只是玩弄我的手段。”

“季長風...”樓清氣急了:“你不能污蔑我。”

季長風也拉下了臉:“事不過三,樓先生還想來第四次?”

樓清被他噎住,吞吐許久,才躊躇道:“我沒這樣想。”

季長風直直看着他。

樓清道:“我的喜歡不是說說而已,你若是還想...我...我可以...”

季長風心裏大聲的喊了個耶,嘴上卻說:“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樓清鄭重點頭。

季長風看着他像儀式那樣鄭重不禁哭笑不得,離開這麽多日,季長風早已經想出橫在他和樓清最後一步之間的是什麽,是樓清最後的堅持,是對那人最後的念想。

季長風并沒有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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