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國畫

自然界的風吹得人心曠神怡, 夾雜着腳下茵茵綠草的清香，回去的時候，兩人還繞了另一條遠路, 沿着淙淙溪水往下走。踩着河邊的濕草，聽着嘩啦啦的水流聲，祝琪琪的靈感真就這樣一點一點漫了上來。

一路上, 池慕安都和她保持着一段适度的距離，讓她側頭就能看見自己，但不足以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等池慕安帶着祝琪琪散完步, 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兩人回到書畫練習室，出乎意料的, 方如羽還在這裏, 她背對着門, 右手揮遒，執毛筆書寫着什麽。

池慕安一進去，就看見了她身後滿地褶皺卷起的紙團。輕微觀察了一眼, 上面還浸透了黑色的墨跡。

池慕安先讓祝琪琪坐下來：“祝小姐，你方才找到的靈感是什麽, 你就由心中所想的畫下來，依舊不必精雕細琢，只需繪出大致的草圖就可, 等你畫好了, 在下再教你修改潤色。”

但在這之前，為這幅畫定下布局的這一步, 一定需要祝琪琪這個創作者去獨立完成才可以。

等祝琪琪聽話的抱着畫板開始繪畫以後，池慕安才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方如羽身後, 撿起了她丢下的紙團。

池慕安展開一張，細細的看了一會兒，笑道：“書法是用來修身養性的，落筆時心平氣和，方可下筆如神，最忌心浮氣躁。”

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足夠方如羽聽見。

方如羽握筆的手頓住，轉過頭來看向她，看她笑意滿滿，輕松自得，本就浮躁的心裏大有不屑：“你懂書法？”

她怎麽看池慕安的樣子，都像是在班門弄斧，故作玄虛。

這種趨炎附勢，攀高結貴的人，怎麽可能會懂書法的要義。

“略知一二。”池慕安依舊淺淺的笑着，走到長桌邊上，觀看她正在寫的這貼字。

方如羽的書法其實不錯，算是小有成就，也勤于練習，刻苦上進，只是心氣太高，就如同她朝堂上那幾位年少入仕，品性剛正的文官一樣。

為人自持清高，可以克己修身，卻容易敗壞養性。

就如方如羽這貼字，字如其人，濃墨勾勒的痕跡正是她如今心境和氣性的映照。

池慕安看了一眼她胸前的銘牌，輕笑着緩緩說道：“方小姐的字跡飛逸奇渾，清隽潇灑，不受世俗約束，這般筆風已是難能可貴了。只是飄逸有餘，勁力不足，有脫世之姿态，卻乏獨立之雄風。這火中有薪無油，終是欠缺了一點。”

一席話講完，方如羽的筆已經放了下來，嚴肅的目光審視着她。

從前爺爺教她書法，也是這樣評價她的，這是她自小就有的毛病。她剛才也的确是因為練習很久仍達不到心裏想的目标，才導致心煩意亂，不自禁的，落筆處變得更加浮躁。

她一旦沉默，池慕安便猜測出了她心中正想着什麽，無非是因為自己字句珠玑，每一點都挑準了她的病處。

“欲速不達，物極必反，方小姐若是一味筆耕不綴，怕是只會離自己心中的目标越來越遠。”她笑道，不徐不疾的說着。

方如羽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你可聽說過吳鈎？”池慕安反問。

方如羽不明白她突然提這個是為什麽，但還是回答她：“聽過，曾經的一種冷兵器。”

池慕安點頭，提起右手邊的筆，在硯臺裏蘸了點墨：“筆寫出的不是字，而是你心中所想，方小姐可曾見過戰馬嘶鳴的沙場？蒼茫山河，萬裏黑雲，若筆繪于此，當橫是鐵畫，撇作銀鈎……”

池慕安每一落筆，便與她細講一遍此處的精要，一聯字寫完，硯臺裏的墨剛好用盡。

她擱下筆，回頭看見祝琪琪正用着無比崇拜的目光望着她，自己抱着畫板都忘了動作。

池慕安輕笑着向她點了點頭，祝琪琪又連忙把腦袋埋下，繼續奮筆極畫，心想自己也要趕緊畫完，接受大神的指導。

方如羽立于原地，凝視着池慕安剛寫完的那貼字，入神的思考着什麽。

“方小姐請自便。”池慕安看出她已經有了收獲，便自行離開了。

剩下的時間裏，池慕安一直在教祝琪琪修改繪畫的線條和潤色，雖然祝琪琪的畫技淺薄了些，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她與那些經驗精純的畫師相比，勝就勝在更富有靈氣。

靈氣這種東西，是會被磋磨消耗的，去不複返，可遇不可求。

然而祝琪琪這幅畫裏的靈感，池慕安就十分欣賞，并且相信她一定能夠順利通過比賽。

夕陽落山，方如羽并不準備在節目組這裏留宿，收拾着自己的東西就離開了。走的時候，她折好了池慕安寫完字的那張宣紙放進包裏，路過的時候還特地對她說了一句謝謝。

這一點是發自內心的，至少在書法造詣這件事上，她對池慕安很欽佩。

祝琪琪本來就擔心自己後天的比賽會被淘汰，現在撞好運遇上了池慕安這樣一個師父，又聽說池慕安晚上要在這邊的宿舍留宿，她也二話不說，果斷的決定今晚也不回家了。

只是，在方如羽離開的時候，祝琪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後，還是沒忍住問池慕安：“為什麽你剛才會主動教她？”

祝琪琪不是心裏嫉妒，只是單純的太好奇。

這個方如羽最開始的眼神，怎麽看都是在對池慕安表示不屑啊。這樣不尊重人，那為什麽還要教她？

池慕安不以為意的搖搖頭，笑道：“她并非不尊重我，只是骨子裏是文人，有點清高氣而已。其實她反而是塊玉石，有才華卻欠缺雕琢，在下只是順水推舟，對她略加指點。”

祝琪琪聽完她的解釋，情不自禁哇的一聲感嘆出來，覺得她說的一言一語都高深莫測，富含哲理。

然而同樣的話，池慕安在晚上告訴江沫眠，江沫眠哧的噴笑，說她：“你這是皇帝病犯了。”

池慕安笑笑，不置可否。

轉眼兩天以後，節目開播至今的第一場比賽即将拉開序幕。

書畫區人數最少，寥寥十三個人，所以放在了所有賽區比賽的首位。

十三個選手上臺站到自己那一方小桌前，依次簡單的做了一遍自我介紹，剩下要做的就是各自使出本事過招，畫的畫，寫的寫，到截止時間時再把自己的作品交上去由評審評分。

剛開場，彈幕上就飄滿了一串接一串的加油助威和期待這類的話，都是靠無數個散布各地的熱心觀衆湊出來的熱鬧。

很像無所事事的廢話，但卻格外和諧。

因為書畫區這十三個選手都是默默無聞的新人演員，沒有狂熱的粉絲瘋狂帶自家節奏，也沒有粉絲團體之間一點小事兒就水深火熱磕破頭的互撕。

這些彈幕上的加油多數都是沒有指名道姓的，只有偶爾，會飄來幾句前面冠着姓名的“XX加油”。

比如這淹沒在彈幕堆裏的一條“憨憨加油”，江沫眠一看見，就知道他們是在鼓勵池慕安。

除此之外，一直盯着手機屏幕的江沫眠還眼尖的捕捉到了另外幾句話。

“池憨憨挺可愛的，希望她別太早出局了。”

“啊啊啊，好不容易有張喜歡的臉，池慕安千萬不要在這裏被淘汰了，也不知道她畫畫到底厲不厲害。”

“祝福池慕安，祝福祝琪琪，希望兩人一起晉級，而不是憨憨雙雙把家還。講真有點擔心。”

什麽叫希望池慕安別被淘汰了？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

就不能說希望她能取得好名次？

江沫眠一邊看他們的彈幕一邊鄙夷，一邊鄙夷又一邊繼續看，深深的覺得這群人真是有眼無珠。

池慕安在鏡頭前，永遠是那個有恃無恐的從容微笑，就像已經拿準了十分把握，只會贏不會輸。

而池慕安心底的确是這麽想的。雖然她從不輕視任何人，但她也對自己有十分的自信，決不會止步于此。

反觀祝琪琪，和前日的緊張生怯相比，今天就顯得輕松怡然，還對着鏡頭露出了一個甜美可愛的笑容，甜化了屏幕前一衆母愛泛濫的觀衆。

節目組在吸引眼球、留住觀衆這一點上的效果做得非常好，比如雖然現在比賽開始了，觀衆們能看見每一個選手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認真完成作品，但卻看不見她們具體畫的什麽、寫的什麽，進度又到了哪裏。

因為每一方小桌前左右三面，都安置了一塊擋板，恰恰好好的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而只留給選手自己完成作品的空間。

畢竟天花板上又沒裝攝像頭。

只要比賽的結束時間沒到，不到每個選手開始展示自己作品的流程，屏幕前的觀衆就永遠不可能看到這些選手到底畫了寫了些什麽，技藝又是誰高誰低。

大家都只能留在這個直播間裏，迫切而好奇的期待着，然後在這等待結果的過程中，自己對鏡頭前每個選手進行一番預測。

顯而易見的是，十三個人裏面，有十個人都是抱着畫板在動筆。而剩下的三個裏，有兩個用的毛筆蘸硯臺，不消想就是在寫書法。池慕安同樣拿捏着毛筆，只是她旁邊擺的是各色顏料和一盆清水。

池慕安蘸一點顏色，就開始在紙上勾勾畫畫，然後把筆尖浸入水中，清洗幹淨，再重新蘸上別的顏色作畫。她的動作行雲流水，渾然天成，從來沒停滞或是頓住過。

中途有工作人員來幫她換了幾次水，池慕安才稍稍停下來，說了聲謝謝。

相比起大多數抱着畫板的人，更能吸引觀衆目光和好奇心的當然是另外三個拿捏着毛筆的稀有選手了。

而在這三個人中，又要數池慕安國畫更讓人眼前一亮。

畢竟這種東西已經很少見了，幾千個人的人堆裏能扒出一個會畫國畫的就算難得了，何況還是在這種造星節目的選秀比賽上。

很多人的目光都鎖定在了池慕安身上。

難以置信前一期節目還表現的呆呆憨憨的這位選手，竟然會畫國畫？看那筆法，那潇灑流水的動作，簡直就是标準的大師風範啊！

不會吧？不會吧？

彈幕上關于池慕安的讨論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發多了起來，有人在猜測她是不是真的深藏不露，或者是個從小學習國畫的專業選手，當然也有另一種猜想，那就是她擋在三面隔板中的畫紙已經變成了一塊顏料板，她的那些動作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賺取眼球，而真相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實際畫得不堪入眼。

不少網友也同意第二種猜想，畢竟這世上哪有那麽多黑馬，前一期這人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呢。

對此，已經粉上池慕安那張臉的牆頭粉絲直接反擊：“你們說得對哦，如果真要是裝的，那她應該可以直接拿冠軍出道了吧！畢竟這是一個最後選演員的節目，她要是現在就能演得這麽像，還比什麽賽哦~~”

陰陽怪氣，直接引發了彈幕裏一場轟轟烈烈的罵戰。

作為被話題讨論的本人，池慕安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覺，專心作着自己的畫，用輕細筆尖描摹紙上眉眼時，池慕安眼中就像有一汪泓泓的春水波漾，滿含柔情的流轉，遙映着世上最美的景象。

別人忙着罵架沒看見，江沫眠倒是看得很清楚。

這分明就是沉浸在自己的畫裏面了，到底畫的什麽有這麽好看？

江沫眠聯想了一下她平時聊天愛用的表情包，猜測約莫是什麽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或者小橋流水人家這種歲月靜好的美景吧。

能畫完把自己都沉浸進去，池慕安可真夠自戀的。

心裏這麽想着，江沫眠卻越發好奇池慕安究竟畫的是什麽了。

不少觀衆盯着直播間，也是在期待這個答案揭曉。

眼看時間離比賽結束只有五分鐘，主持人在比賽場地裏走了一圈，大致把每個選手完成的作品都看了一眼。

當看到池慕安那裏的時候，主持人微不可見的愣了一下，但他經驗老成，在鏡頭面前永遠都是那副讓觀衆看不出心思的笑容。

主持人笑着又從比賽場地走出去，後臺喊了個工作人員來在他耳邊說了點什麽。

距離比賽結束還有一分鐘的時候，評審席上收到了一張導演喊人傳來的紙條，在鏡頭看不見的地方送進他們手上的。

紙條在桌下的鏡頭死角展開，四個評審都看見了上面寫的幾個字。

“待會兒讓九十五號選手池慕安最後一個展示作品。”

作者有話要說：小夢：今天的交易又多了一千字，我頂不頂？我頂不頂？我持不持久？我不強嗎？

小一：呃……可是……

小中（捂住小一的嘴）：別說話，小夢讓我們不要把她偷吃護肝寶的事說出去，不然她會很沒有面子。感謝在2020-07-21 23:59:53~2020-07-22 23:26: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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