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互志,方得始終(二)

在上午審問黎瑰辰的同一間審問室裏,這回坐在鐵桌子另一邊的換成了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的年輕女性。

她的神情不安卻又決絕,但絲毫不後悔自己所做出的決定。

包括給季浔的酒裏下.藥,包括現在來自首。要說有什麽後悔的,她想,當初要是自己不那麽以貌取人就好了,在面試的時候,偏偏要表現得“與衆不同”,不去找那些年輕的公子哥聊天,偏偏找了一個其貌不揚只是“看起來”老實的中年大叔。

如果不是那一刻的“一步錯”,她也不會有後面的那些“步步錯”。

審問室裏有兩個刑警,一個負責審問,一個負責記錄。

女人與審問的刑警中間相隔的桌子上,放着一個用密封袋裝起來的U盤,提前看過其中不堪內容的兩位刑警顯然都對他們此時正面對的女人有着一絲同情。

但是女人似乎已經對此釋然了,畢竟總歸來說,被人潛規則與故意殺人都是一樣讓人身敗名裂的效果。

既如此,她也不必在為此遮遮掩掩,介意萬分了。

女人十分配合,似乎也不想再做多餘的掙紮,面色平靜地闡述了這次“企業主管慘遭高架車禍”的事實真相。

事情的最初大約要追溯到兩個月以前,黎鴻園将“如夢館”交給黎瑰辰練手收心之後,後者因為想要改變當時高級會所的“傳統”經營模式,為了“改革”而去人才市場招募了一批新的員工。

那天,大學畢業之後賦閑在家好幾個月的容雅被閨蜜拉出來,去人才市場找工作,也就是在那裏,她獲得了改革之後的“如夢館”,第一輪面試的入場券——那一場別開生面的雞尾酒會面試,讓她遇見了季浔,那個看起來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她餘生噩夢的開端。

她還記得當時酒會的場面,就像是電視劇裏那些上流社會的人士舉辦的晚會,那樣燈光華麗,讓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不好意思去與那些看起來纨绔油頭的富家公子聊天,但她也知道,這次的面試需要的是展現自己,評委大約就是這些集散在各處的“上層人士”。

于是她躲避過人流,終于在不算顯眼的位置找到了一個“評委”,因為對方的“與衆不同”,容雅通過多年來自己看小說的經驗所得,覺得對方一定是這場面試中較有話語權的幾人之一,而且對方看起來與舞臺中那些富二代們不同,他的年紀雖然看起來稍大一些,但正因如此,才更顯出一份格外吸引她的成熟來。

一場談話更加奠定了容雅的猜測。幾輪面試下來,對方更是表現出對她工作能力的認可,她也愈來愈自信,自己将拿到這份工作。

“如夢館”的最後一輪面試反而是傳統公司應聘時的第一個,普通問答。因為自信,容雅自認為自己表現的足夠好,只是她沒想到,對她來說最艱難的一個選擇也在這裏出現,面試結束之後,季浔找她到一邊的休息室,給她了一張房卡。

Advertisement

當時對方伸過來的手,不再是容雅暗自欣賞過的寬厚溫暖的手掌,那仿佛一只枯骨彙聚的惡魔之爪,妄圖将她拉入地獄!

但她最終還是顫抖着手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橄榄枝”——

“我當時沒有別的選擇,在那幾場奢華的‘面試’中,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沉淪,越是接近那個世界,越感到自己的渺小,我無法抗拒它的誘惑。”

于是最終,她還是獲得了這份工作,通過出賣自己的身體。

工作開始之後容雅才知道,季浔根本不是自己一開始想的,有什麽大的背景,他就是一個被擠下來的主管,被身為老板的“首富之子”所排斥的那一種,沒有一點大的權利,也不會對她像養情婦一樣對她與給予求。她就像是他養的一只寵物,呼之即來。

季浔會在自己不工作甚至工作的時間叫她去房間——各種“房間”——不管是哪裏的“房間”。

容雅覺得自己漸漸地都麻木了,她覺得自己活得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堅持下去還有什麽意思。

要是曝光,父母老舊的思想也許只會引以為恥;要是忍受,她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再承受了,她甚至一度想過死。

直到那一天,“老板”不知是在哪處情場失了意,帶着他的一個好友來買醉。

她之前是見過老板和他的兄弟們的,但那麽多人裏,除去他們夜班時候的老板,她只記得這個人,他總是話不多,但看起來十分溫柔。

她沒有想到對方也會玩游戲,在老板喝醉不知等誰來的那段時間裏,她借着在吧臺擦杯子的時間和對方聊了起來,當然,內容僅限于游戲。當時容雅就在心裏想,為什麽那天的雞尾酒會沒有讓她遇見他,如果當時與自己攀談的是他,那麽現在她也不會淪落到這一天。

果然,還是二次元的世界最單純了啊。

只是很快就有一個男人過來接走了醉酒的老板,為了義務照看好友才留下來的男人便也順勢離開了。

她本意詢問對方的游戲帳號,卻不想恰在她猶豫的那一瞬間,這些天來“公權私用”慣了的季浔又叫她去員工值班室。

極度抗拒的心大約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升起來的吧。

當時她進了房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道明自己想要中斷關系的意圖,工作也無所謂了,她想要嘗試在游戲裏找到那個人。

但是季浔表現的老神在在,他将手機裏拍攝到的方才容雅與那人的視頻給她看,低沉的聲音像是從深淵攀爬出來的惡魔的觸手,不斷刺激着她的耳膜。

男人說:“顧大少也是你能肖想的?想要麻雀變鳳凰,白日夢做多了吧?你也不想想你有什麽資本,他怎麽可能會要你這樣一只早就已經被我玩過的破鞋?”

說着,男人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粗糙的手指劃過屏幕,點開下一段視頻。

視頻播放的第一秒,容雅的瞳孔狠狠地縮了縮,看着手機裏不堪的自己和另一個男人,幾分鐘還對未來重新燃起希望的女人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沉到了海底。

這個人,掐斷了她所有的希望。

直到這段時間不知怎麽,黎瑰辰開始對“如夢館”撒手不管,也沒有對它的經營狀況表示過關心,于是安分了兩個月的季浔便開始私下裏收供應商的回扣,晚上有“大利潤”可圖的酒水類飲料他沒法沾手,便暗中替換一些利潤率高的海鮮水産。

容雅也是在某次和對方開.房的時候偶然發現的,但是這一次她沒有再像之前那樣一有發現就興沖沖的跑去找季浔對峙,她默默尋找着機會想要從對方的手機或者電腦裏獲得對方所做的那些事情的證據,只等着哪天可以在“偶遇”顧延凱的時候,交給對方,一舉兩得。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她找到那個機會,就聽說了對方要“攜款出逃”的消息——她親耳聽到對方講電話說自己撈到了“如夢館”這段時間來的收益,黎瑰辰是首富的兒子,就算少了這點錢也不算什麽……她聽到他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自己即将前往一座北方的城市。

她想自己還沒找到證據,自己的視頻也還在對方手中,于是那天她就想辦法給對方的酒裏面加了一點安眠藥,打算先偷到證據。

容雅沒有想到自己下的安眠藥不知為什麽沒有起作用,那天季浔很早就出了門——她知道季浔平日裏有在吃一種藥,但是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種藥和安眠藥的藥效有相克作用,輕微的症狀是只會有些暈厥——她下的藥并不多,只是想要對方昏迷,卻沒想到對方會開車上高架,一個小小的輕微暈厥症狀在車來車往的路上,直接導致了追尾事故的發生……

“就是這樣了,不過我不後悔我做過的,我甚至慶幸——他死有餘辜。”

兩位刑警處變不驚的神情下,眼中卻是難掩異色,面前看似柔弱的少女在這一刻仿佛蛻變成了一位堅強的女子。

“……如果你的證詞屬實,你就不算故意殺人,你可以叫你的家人替你請一位律師,也許你的刑法可以減緩……”

“謝謝……”

中心商業區的某座單身公寓裏,午間明媚的陽光透過房間朝南的一整面落地窗幹幹淨淨地鋪灑在潔淨的地板上,鍍上一層暖色,像是可以輕松驅散有些人心中無盡的陰霾。

在陽光照耀的到的地方,兩個人以後背式擁抱的姿勢席地而坐,一只小貓趴在兩人腳邊,就着溫暖的陽光睡得正熟。

高大的黑發男人單手環着懷裏穿着自己寬大白襯衫的長發青年,另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形成好看的角度就着鋪在地板上的稿紙塗塗畫畫;他懷裏的青年則披散着長發,仔細對比手中的兩份財務報表,臉上露出幾分不解與苦惱的神色。

結果就在這時,自己的肩上突然期期艾艾地擠過來了一只毛茸茸的腦袋,在家裏的時候,賀辛塬不會刻意去做什麽大背頭的老總造型,頭頂那堆毛總是一副要亂不亂的野性樣子——至少就這一點來,當初兩人貓咖的“初遇”,對方還算是誠實。

黎瑰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自從賀辛塬坦白之後,他總覺得對方開始變得特別黏自己,尤其是像現在這樣,頂着那張面無表情又看似一本正經的臉,做出這些舉動的時候,也難為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和人設之間十分違和。

想到今天自己剛進門的時候,對方拿出了一件自己的襯衫強烈要求他換上的樣子,這個流氓還要找理由,說是上次穿的時候性感極了。→_→

現在才發現“荒原”人設崩塌的黎大少最近一直在糾結退換貨的可行性。

所幸沒有理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大只男人,忙于公務的青年淡淡道:“別鬧,我在看報表呢。”

男人慵懶又低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還不住用嘴唇磨蹭他的耳垂:“我煙瘾犯了。”

黎瑰辰側頭低眸觑他:“吃點東西壓制壓制?”

“為了你戒的,你要負責。”

“恩?唔……”

……但是每次生起的念頭都會被這樣對方一言不合就上來的吻打斷,等到他再想起來的時候,又是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對此黎瑰辰內心有些無奈。

然而正當兩人吻得難舍難分之時,突然在意亂情迷中一同聽到了一聲大門電子鎖開鎖的聲音,兩人頓時清醒的眼中一閃而過一絲愕然,長發的青年稍稍眯了眯眼,露出了一個略帶危險的表情。

還有其他人知道賀辛塬公寓的密碼?

被瞪的男人表情有些無辜,知道他密碼的人現在都在房間裏面,還有誰會來開他家的門?

然而來者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是“擅闖名宅”,兩人聽着對方顯得十分坦然地在玄關處換了鞋,接着趿拉着拖鞋一步步走向了兩人所在的卧室的位置。

直到對方到達門口,黎瑰辰才看清來者,與目前正環抱着他的男人如出一轍的高大身影與五官,直覺在第一時間告訴自己對方大概就是賀辛塬本應遠在國外的——

“爸?”

果然——個鬼!猝不及防就在這樣的情境下自己穿成這樣的時候見了家長!!??

一想到現在兩人的姿勢,以及對方開門進來的前一刻兩人還正在做的事情,連在警.察面前都可以做到處變不驚的黎大少,一時間也有點坐立難安地想要站起來,卻因為剛才接吻的缺氧一下子沒站穩,好在一直在他身後關注着他的男人及時伸手接住了要往一邊倒去的長發青年。

“……”這下很好,還多了一個“投懷送抱”。

黎瑰辰突然有點想掐死讓自己穿成這副德行的某人!

偏偏對方此時還要十分體貼的湊過來,用在旁觀者看來幾乎是與他咬着耳朵的姿勢,問了一句:“有沒有摔着?”

“……”後者的臉上一下子變得滿臉通紅。

從小因為家庭背景見過各種大場面的黎大少難得內心洶湧澎湃。

你離我遠一點最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爸看着吶!!!!!!

抱什麽抱!?接什麽接!?問什麽問!??????

反倒是本應對此感到驚奇的賀軍在發現此刻無人關注自己之後,看着這幅畫面突然淡定了下來,還顯得十分自然地朝兩人擡手算打過招呼:“喲,在家啊。”

黎瑰辰:“……”

賀辛塬:“恩。”

像是突然開竅了明白過來長發青年在不适什麽,黑發的男子一臉坦然的轉向站在門口顯然在等自己一個解釋的父親,坦言道:“爸,這是黎瑰辰,我男朋友。”

黎瑰辰的臉上頓時“轟”地一下像是被火點着了似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放了,不知面對“男友的父親”該作何反應。

賀軍上下打量了坐在自家兒子懷裏看似單純的青年,末了淡淡評價了一句:“恩,不錯。”

被評價的人剛剛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就聽到身後熟悉的音線又用同樣的語調補充了一句:“阮姜媛的和他現任丈夫生的另一個兒子。”

黎瑰辰頓時全身都僵硬了,不懂男人為什麽要在自己與他父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提出來這個問題,一點緩沖的時間都不給。

倒是一直溫柔的環抱着他的男人安撫性地拍了拍他。

果見那邊站在門口的中年男人聽到這句話眯了眯眼:“哦?這麽巧?”

“恩。”

黎瑰辰:“……”

在這對父子平靜的對話之中出奇平靜下來的長發青年突然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的畫風不太一樣,是因為他腦回路比較正常的緣故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