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美

時間才剛過正午，陽光還比較強烈。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公園裏的行人很少。一路上黎安和茉莉幾乎沒有遇見什麽人。

兩人踩着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肩并肩沿着路邊的樹蔭緩步前行。山上時常會有微風吹過，加上大部分時間都身處樹蔭的遮蔽之下，倒也沒有感覺太過炎熱。

茉莉神情恬淡，卻一直保持着沉默。黎安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同茉莉并肩走過一段路之後，他漸漸感覺到，周圍沉默的空氣中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醞釀，似乎一開口就會破壞掉這種氣氛，于是索性打消了說話的念頭。

兩人就這樣默契地保持着有點奇怪的沉默，默默同行，一路走向了鄰近峰頂處的目的地——翠湖以及湖中的回風舞柳閣。

盡管黎安和茉莉走的都很慢，小路也相對要曲折幽長一些，但是從山腳到回風舞柳閣，也不過三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半小時後，兩人來到了翠湖湖邊。

黎安本以為茉莉會休息一下，沒想到她腳步不停，直接穿過淩空架設在湖面上的回廊，走進了位于湖心的回風閣。

黎安緊緊跟在她身邊，還是沒有說話。

茉莉繞着刻有“回風”兩字的石碑轉了一圈，回頭跟黎安說：“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呢。你之前來過麽？”

黎安略顯木讷的搖了搖頭，說：“沒有……我也是第一次來。其實，去年離開學校以後，我曾經來過桃山公園一次。不過當時直接去的山頂桃花塔那裏。後來在塔上呆了一會兒就直接下山了，沒有過來這邊……”

茉莉輕輕“嗯”了一聲，緩步走到閣樓邊，憑欄而立，靜靜看着烈日下的湖光樹影，遠遠望去宛如淩波仙子。

站在她身旁的黎安一下子就看癡了。

兩人只在回風閣中停留了一小會兒。在茉莉的引導下，他們邁着悠閑的步子，穿過舞柳閣和水榭回廊，踏上了湖岸。

上岸後，茉莉趕前兩步，在湖邊垂柳下的一處長椅上默默坐下來。黎安趕緊亦步亦趨地跟過去，坐到了茉莉身邊。

一陣清風掠過。茉莉柔順的發絲随風飄起。黎安正好在下風口，一瞬間曾經熟悉的，屬于茉莉的獨特氣息随風撲面而來，讓他感覺時間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個夏夜。身邊還是那個心儀已久的女孩，周圍還是那些随風輕舞的柳梢；只是一彎新月和漫天繁星化作了碧空如洗和雲白風清。周圍不遠處也沒有了三三兩兩紮堆聊着“離愁別緒”的初中同學。

“上上個月的時候，我偶然聽說咱們原來的學校要擴建，也不知道操場邊的那些柳樹現在怎麽樣了。”黎安在微風中半眯着眼睛，嗅着熟悉的香味兒，仿佛是在喃喃自語。

茉莉靜靜的看着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輕輕擡起左手，用手腕上系着的棉帕擦了擦額前的汗漬，又擰開瓶蓋，抿了幾口一直握在手中的茉莉花茶，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轉過頭沖黎安一笑，說：“咱們學校操場邊的柳樹，好像沒有這裏的高大，也沒有這麽枝繁葉茂。”

黎安看着茉莉臉頰上還沒有散去的紅暈，一時竟有些目眩神迷。聽到茉莉說的話，便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心裏想的卻是：這次我一定要再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千萬不能再錯過了。

“畢業以後，除了去拿過一次入學通知書，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咱們學校。你回去過嗎？”茉莉又把頭轉向了湖面，輕聲問黎安。

“我也沒有。”黎安輕輕嘆了口氣，看着眼前被微風吹皺的湖面說：“那段時間，我比較混亂。家裏想讓我繼續上學，還專門找人把我送去了平陽一中。可我發現學校裏盡是一些無聊的人和無聊的事，一天到晚除了背書、做題就是測驗、考試……”說到這黎安微微頓了一下，轉過頭見茉莉似乎正看着湖面出神，只好把目光再次轉移到湖面上，接着說：“……連一個一起在作業本背面玩五子棋的人都找不到……”

茉莉的嘴角不由向上微微翹了一下。

黎安也無聲的笑了笑，接着說：“後來，我奶奶去世了，我也生了一場大病，請了很長時間的假，耽誤了很多課程。病好之後，我回到學校，發現自己已經很難再趕上其他同學的進度了。反正很難考上什麽重點的大學，我對繼續上學也沒什麽興趣，索性就纏着家裏退學了。再後來，我跟着我爸跑了一陣子長途運輸。之後又跟着堂姐在服裝店賣了一陣子衣服。大概三個多月前吧，我偶然看到了陽和飯店的招聘告示，就進去想試試看，沒想到正好遇到堂姐的同學在那裏做大堂經理，于是就稀裏糊塗地開始在那裏工作了……”

茉莉轉過頭看了一眼黎安的側臉，但很快便垂下了眼睑，出神地望着前方湖面上随風輕輕擺動的柳梢，輕聲的問道：“在酒店裏工作很辛苦吧？工作還順利嗎？”

“剛開始還真是有點不太習慣。客人多、忙的時候經常手忙腳亂的，也難免會出錯。不過堂姐的同學很照顧我，所以還好吧。到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黎安習慣性的揉了揉鼻子，笑着反問：“你呢？初三時雖然也住過大半個學期的集體宿舍，可畢竟時間不長，而且跟現在學校的寝室也肯定不太一樣的，還能習慣嗎？”

茉莉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湖面上，聲音聽起來一如以往的恬淡：“我也是一樣啊，剛開始确實不怎麽習慣，晚上睡不着，老是想家。因為畢竟第一次離家這麽遠嘛！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其實晚上熄燈後，躺在床上和寝室裏的同學們天南地北的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黎安看着湖中亭亭玉立的睡蓮，嗅着鼻間随風飄蕩的蓮香，一時間陷入了沉默。這一刻，翠心湖邊、雲水之間一片安寧。黎安和茉莉周圍除了彼此的呼吸外，只有小鳥和不知疲倦的知了在歌着唱。

最後，還是黎安的首先打破了沉默：“茉莉，其實……我一直有句話想對你說……”盡管自認為已經做好了準備，盡管已經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可話到嘴邊的時候，黎安還是覺得自己心跳憑空加快了好幾倍，聲線抖的就像剛剛被撥動過的琴弦。他停了一下，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才接着說：“其實，其實，一年前，在我們畢業離校前的那個晚上，我就想對你說了。只是，只是當時，話都到嘴邊了，我卻忽然失去了說出來的勇氣。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麽……”

茉莉眼睑低垂，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目光像是落在了小湖岸邊的草地上，卻又似乎有些飄忽不定。左手握着喝了一多半的茉莉蜜茶，右手不經意間背到了身後，在黎安看不到的地方，緊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纖細的手指有些發白。

黎安低着頭，一鼓作氣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那天，在街上遇見你，我……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我相信，這一定是天意！既然上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就一定要好好把握它，不讓它在從我手中溜走。這幾天，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覺。我一直在給自己鼓勁。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像一年前一樣，事到臨頭又打退堂鼓。所以，今天，不管結果怎麽樣我都要對你說——茉莉，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這番話似乎用盡了黎安全身的力氣。說完後，他轉過身，看着茉莉，忐忑不安地等着茉莉給出一個答案，身側的手撐在長椅上，微微有些顫抖。

茉莉對黎安的表白似乎沒什麽反應。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湖畔長椅前綠意盈盈的草地上。周圍安靜的有些壓抑。黎安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嘴裏苦苦的，還有點發幹。他沒有看到，茉莉身後一直緊握着的右手已經緩緩松開了。正當黎安極力控制着自己內心的沮喪和失望，準備開口說幾句“沒關系，我們還可以做朋友”之類的話，化解彼此的尴尬時，一直沉默的茉莉忽然擡起了頭。

茉莉用剛剛松開不久的右手理了理鬓側被風吹亂的長發，對黎安嫣然一笑，才轉過頭望着被微風吹起層層漣漪的湖面，輕聲說道：“這裏的景色真的很美，以後有時間我們還一起來，好嗎？”

黎安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從失望到狂喜，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一時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着茉莉的目光有些木然地轉過頭，看着随風微瀾的湖面和周圍環繞的亭榭、回廊、睡荷、垂柳；再回頭看看茉莉近在咫尺的動人笑靥，忽然發現身邊的一切，真的就是自己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P.s.清風拂垂柳，美不過你額前飄搖的流蘇！

本章背景歌曲：《最美》；作詞、作曲：“羽泉”（陳羽凡、胡海泉），編曲：郭亮，原唱：“羽泉”。#####感謝閱讀。歡迎發書評，歡迎加書架、加收藏；如果喜歡，請記得為本書投出你手中的推薦票和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