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邊的律師沉默了一下,給出了專業的答複。“說句實話,很難,您的父母攜款潛逃是事實,好在情節并不嚴重,在被抓捕後,也極其配合工作。但現在您卻想要翻供,這是需要時間、金錢與精力的,我認為,能讓您的父母減刑至五年,是完全有可能的。”

闫柯模淩兩可地回答了兩聲,說這件事情日後再談,便挂了電話。

他躺在床上,有些郁悶地用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其實他也知道律師一般都是這個回答。所以,他才會想着去見謝希慕,幫他找到那位常勝将軍,說不定對方可以做到這個一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果然一切都只是妄想嗎?他想着在獄中的父母,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做。

逃避似的,他将自己的腦袋埋入了被單之中,也許是因為最近太過疲勞,他竟然真的再次陷入了沉睡。

再度醒來,已經到了夜晚,看着外頭漆黑一片,闫柯陷入沉思。

他怎麽這麽好眠了?

“啊啊啊啊……”闫柯埋在被子裏頭,繼續蹬着腳,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闫柯立刻像打了雞血似的,從床鋪中坐了起來。

古什進門之後,看見的便是頂着雞窩頭的闫柯,用手支撐着自己的腦袋,單手放在自己的臀部上,單腳微微曲起,用沾上了眼屎的眼角對他勾着,不過嘴角那抹笑,倒是完美。

也虧得古什的境界高,見到這樣像瘋子一般的家夥,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情緒,只是将食盒又放在了桌面上,輕聲道:“中午看你睡了,便回去了,晚飯還是要吃的。”

“你不吃啊?”闫柯用奇怪的音調問着。

古什瞥了他一眼。“白露寺的僧人過午不食。”

眨了眨眼,見闫柯那樣,古什稍微解釋了一下。“我們都是吃早中兩頓。”

“哇,太沒有人性了吧?”闫柯覺得無法容忍,一天三頓,他少一頓都不願意。

古什道:“這是為了讓僧人保持頭腦清醒、清心寡欲,身心清寧。”

屋舍之內安靜了下來,闫柯盯着古什,神情有點詭異。“所以,你是為了抵擋我的魅力,才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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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闫柯到底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來的,古什一時之間也有點瞠目結舌,他盯着闫柯,冷靜的目光倒是讓闫柯立刻垂下了腦袋。

“我亂說的,亂說的,你幹嘛這麽認真。”闫柯已經穿好鞋子,來到了桌邊,正打算去拿碗筷,卻是聽古什道。

“我幫你洗下臉和手。”大約是闫柯這個樣子,喜淨的古什到底有點看不下去。

闫柯摸了一把自己的眼角,立刻羞愧難當。他趕緊揉了兩把,粗聲粗氣地說:“你怎麽不早說,艹!”

他剛說了一句髒話,就見古什一臉不贊同地看着他,只是他到底沒有說些什麽。

但這種不聞不問的态度反而更加讓闫柯不好意思,他伸出手掌,微微上擡了下眼睛,如同倉鼠一般等待着主人的擦拭。

古什看着對方那委屈的樣子,立刻無話可說,只得洗淨了毛巾,幫他擦了臉與手。而頭發,古什也用手指為他梳了兩下,總算讓它看起來不再那般雜亂。

自下而上看着古什極有特色的臉的闫柯,不好意思地盯着古什洗了手,洗了毛巾,然後擦拭了手,重新走到了今早他去的書桌邊。

這次,他拿起的是《阿彌陀經》,闫柯看了兩眼那素雅的字體,立刻就沒了興趣,他感興趣的,依舊是那個人。

對方這次打開了書桌上的那座臺燈,戴上眼鏡,慢慢在燈下默讀經文。

闫柯立刻指着對方,驚訝地問:“早上怎麽不見你戴眼鏡呢?”

戴了眼鏡的古什,有了一些斯文的感覺,但由于他身上那淡雅的氣質太重,與電視劇裏頭那些古代的和尚太像,所以當戴着眼鏡的時候,便讓闫柯有種倒錯的感覺。

“早上,眼睛看得清。”古什輕聲答。

“哦。”闫柯聽完這個解釋,也沒有刨根問底,這種感覺正好,令他舒心,闫柯從來不多問,因為古什也從來不多問。

他乖乖地打開了食盒,然後大驚失色。

“連點肉也沒有嗎?!”肉食主義者,前大少爺,闫柯,無法接受。

“這是是寺院。”古什看向他。

“不行啊,我沒有肉活不下去的。”闫柯整個人萎靡地趴在了桌上,像是一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

這樣裝腔作勢的闫柯倒是給了古什一種奇異的感覺,他不免微微扯了扯嘴角,眼裏有了少許的柔軟。

“你總算笑了。”闫柯立刻撐住自己的下巴,用狹長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對方看,對方笑起來的樣子一直是好看的,只是這日他卻是全然沒了笑容,讓闫柯到底有點不舒服。

雖說他以往的笑容裏頭沒有什麽真實的情緒,但今日不笑之後,闫柯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笑與不笑會有這麽大的差別。

不笑的時候,古什是嚴肅冰冷的,單單一個眼神,就會讓他心生膽寒。而當他笑的時候,則像是世間萬物都複蘇了一般,如同溫暖的日光照耀進他的心裏,讓他的心暖洋洋的。

古什的笑意微微收斂。

闫柯哪能讓他如願,他走過去,抱住對方的脖子,問:“再笑一次?”

結果當然是不可能的。

他氣憤地扒着飯,有點郁悶地吃着菜葉子,好像紮小人一般用筷子用力地戳米飯。古什見他如此幼稚的舉止,真的覺得無解。明明以前是個大少爺,為何如此孩子心性。

但古什所不知道的是,闫柯也唯有在他的面前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高僧,問你個問題。”原以為對方又要作妖的古什,卻是聽到了對方認真的聲音。

古什這才确定對方這次是認真的,于是他将手中的經書放在一邊,摘下眼鏡看了過來。那雙眼,如同穿越了世間浮華,直直刺入闫柯的眼底。

闫柯一瞬間便将即将咽下去的問題問了出來。“我的父母被關進監獄了,我想要救他們出來,即便拼命也想要救他們出來,是不是不對?”

古什靜靜地坐着,并未說話。

闫柯也并未停下。“我母親一定是不知道的,她是無辜的,所以我認為錯了。我不懂,母親為何會認下來,明明與她沒有任何的關系,我父親……我也不懂,為什麽要做這麽愚蠢的事情。”

也許是由于父親在他的心裏一直是讓他敬仰的存在,所以他更加無法理解對方這種做法。

古什聽着,闫柯訴說着,屋舍之中,一時只有闫柯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想找人去救他們,但是我的朋友卻背叛了我,我恨他。但他的妹妹卻又救了我,所以,我感激她。我很想報複他,但一想到他的妹妹救了我,我就不得不放下。因此,我現在不恨他了,只是不願意再見他。”

“後來,我知道了聞家張家為何要搞我們闫家的原因,一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和救我的妹妹,對方喜歡那個妹妹,所以讨厭我。這個時候,我一邊覺得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但一邊又覺得那位救我的妹妹應該負上一半的責任。”

“我很混亂,不知道做些什麽。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嗎?”

這是闫柯得出的結論——那就是沒有結論。

恨嗎?不恨了。

怨嗎?不怨了。

他唯一恨的、怨的,都只有自己。

古什的目光依舊澄澈,他緊緊地望着闫柯,像是要洗清他身上的罪惡。

他終于開口了,聲音薄涼,沒有一絲的情緒。“他人的欲,導致了現在的果,與你并無幹系。”

“是嗎?”闫柯的身體顫抖了兩下,他望向古什,一雙眼睛通紅,似乎拽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願放手。他亟需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完美的港灣,讓他可以歇腳,告訴他,一切都與他無關,否則,他真的無法确信。

“一切法皆從因緣和合而生,它沒有自性,自性本空。你若覺得是你的錯,它便成了你的錯,你若覺得這不是你的錯,它便不再是你的錯。”

闫柯不免疑惑。“你說的好奇怪,我似乎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

“悟性太差。”古什不免搖了搖頭,“怪不得與空門無緣。”

闫柯的重點立刻歪了,擰着眉頭囔囔。“我跟空門很有緣啊,你看我都跟你認識了,而且我以後一定會跟你在一起的。”

古什收回視線,不再多說。

闫柯已經恢複了精神,他揣測着古什的那一句話,就是不樂意。“你嫌棄我呀,你之前還讓我抱了,你遲早會是我的。”

古什站起身來,收拾了碗筷,冷聲道:“既如此,我便離開了。”

闫柯瞪大了眼睛。“什麽啊,別走啊,你得要說明那句話的意思啊,什麽叫做無緣啊,我跟你哪裏沒有緣分了?”

古什搖頭,嘆了口氣,無奈說道:“頑石,簡直不可點撥。”

說完,他便直接離開了屋舍,留下闫柯一臉不忿,腦袋裏還在思考剛剛古什說的那句話,什麽無緣啊,哪裏無緣啊,他跟古什一直見面,一看就特別有緣。無緣個鬼,有鬼的話,他就相信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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