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王八公名號出齊, 正是秦可卿風光出殡的那一章。
八公都是誰,除開寧榮兩府,其餘六位水溶都沒什麽印象, 倒是四王因為用東西南北為號, 他全記了下來。
須知秦可卿不過是無實職的三品将軍的兒媳婦, 出殡時四王居然都設了路祭——這待遇擱在賈母這個國公夫人身上不過分, 但放在秦可卿身上,哪怕她是将來的宗婦……水溶現在很有把握:八公不說了,起碼四王,包括本尊在內,這麽給面子多是看在秦可卿身世的份兒上。
秦可卿生父也是位異姓王,生母則是義忠王之女。
義忠王就是廢太子, 當今聖上的伯父。他當年帶兵圍城“行大逆”之時, 秦可卿她爹正是義忠王的左膀右臂。
而義忠王事敗被廢, 也無性命之憂,随後就和妻妾以及未成婚的兒女被軟禁在義忠王府。這位前太子的嫡子, 尤其是出挑的那幾位在義忠王過世之前就死絕了;剩下的庶子不管他們的爹風光還是凄慘, 始終都是小透明,婚後離開王府, 日子過得倒都還可以。
畢竟是宗室,夾起尾巴地活着, 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又愛面子,就沒趕盡殺絕。而且這麽多年過來,義忠王一脈的确都非常老實本分, 從沒惹出過什麽事情來。
義忠王的兒孫都能活得不錯,女兒們的處境還要……更好一點。
義忠王的女兒們固然受了牽連,日子也是能過得下去的。尤其是義忠王的女兒們除了秦可卿的媽,都沒參與過她們老子的“雄圖霸業”,在義忠王被圈禁後,當時的皇後還特地時常召見這些出嫁女,有貴人撐腰,嫁妝又沒被收回,她們自然沒怎麽受婆家的欺負。
話說秦可卿當時尚在襁褓之中,生母便感覺事情不妙,果斷把唯一的這點骨血和她積攢的豐厚體己一起交給心腹,請心腹送去寧國府或者榮國府。
彼時,賈代化和賈代善兄弟風頭正盛,且與義忠王還有秦可卿生父福王都交情深厚。
這兩位又不曾牽扯進義忠王大事,因此秦可卿生母深信二人看在舊日情意還有不菲酬謝的份兒上,總會看護她女兒長大,至于丈夫那些庶出兒女,她哪裏顧得上?
實際上,一如秦可卿母親所料,秦可卿的确有點棘手,但對于賈代化和賈代善兄弟而言,也真的只是“有點兒麻煩”的程度。
因為身世敏感,秦可卿若真被養成千金大小姐,未必是什麽好事。
賈代化便做主讓秦可卿的養父收養她,同時把這個小姑娘定給了玉雪可愛的曾孫賈蓉。
一晃到了十好幾年後,秦可卿年紀輕輕的就沒了,四王八公的後人能出席的幾乎全出席了,顯然秦可卿身世早不是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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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給兒媳婦弄出這麽大排場,皇帝知道了也睜一眼閉一眼:人都死了,也沒留下半點骨肉,還計較個什麽勁兒。
至于秦可卿因何而死,反而無人關注……其實也不是沒人知道,只不過誰也不會替她出頭。而且随着她死去,義忠王舊事幾乎可以徹底告一段落,很多人都随之放下了心。
之所以會細說秦可卿身世,是因為水溶回府後便再次召集參謀開會。
水溶往他的“寶座”上一靠,聲音不大,“福王,”也就是秦可卿她爹,“看着不像草包,怎麽着也得留條退路。”
話音剛落,便有幕僚在他的示意下道:“秦氏在寧國府多年,也沒見寧府如何。”
退路嘛,要麽是人脈,要麽是資財,要麽是二者皆有。
寧國府若真通過秦可卿得到了福王留下的家底,早該一波騰飛了!
水溶便笑道:“寧府大老爺那性子倒也罷了,辭官不做一心修仙,也不是咱們這等俗人能揣摩的。”
王爺這樣明着嘲諷,當然事出有因。幕僚們入府時日又長又短,陳年舊事未必全知道,于是水溶的首席幕僚便主動解釋道:“老王爺當年都替那位大老爺尋了好去處,誰想人家不承情。”
北靜王府與寧榮兩府關系一直不錯,去世之前,賈代化特地請當時正年輕的老北靜王看顧一下兒孫。
至于榮府這邊,在賈代善去世後,老北靜王也建議賈政別急着入仕,考取個舉人也比純靠蔭庇做官強。
結果……大家都知道了。
連着在賈敬和賈政這裏碰了壁,北靜王府再沒動過在仕途上幫襯寧榮兩府的心思。
順帶一提,賈政應該是後悔自己當年不聽人勸,所以寶玉和黛玉一起來王府讀書,他相當支持,哪怕王夫人不大願意黛玉也跟着寶玉去王府。
等首席幕僚給衆人介紹過自家與寧榮兩府的“舊怨”,水溶來了句總結,“寧榮兩府如今後繼無人。”
賈家的閑事除了事關寶玉,他一概懶得過問,幕僚們想必明白他的意思。
依舊負責做會議記錄的王松鶴此時迎着王爺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頭:今後賈赦賈政還有賈珍之流的帖子書信,王爺都不打算看了。
水溶收回視線,“今兒西寧公也跟着上朝了。”
老西寧王的兒子如今只得公爵銜,封地沒了,但是他仍~兵~權~在握——他之所以比吳大将軍晚回來這麽久,是因為他得從嘉峪關往京城趕。
如果水溶沒記錯,後世從嘉峪關到北京,自駕車的話要兩千來公裏。而西北大軍,也就是吳大将軍做駐守的寧武關……寧武關它在山西啊喂,距離京城絕對不超過五百公裏。
首席幕僚道:“嘉峪關這些年幾無戰事,十分繁榮,商隊極多。山陝邊關則亂得多了。”
其實當年四王因為封地封得相當分散,又幾乎不在同一方向領兵……也就是說沒啥利益沖突,自然交情都還可以。
不過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曾經的交情也随着老人故去和情勢變化而大為不同,別看西寧公上來就惡意滿滿,但水溶并不能判定他是敵是友:好歹也是王府出身,哪能沒有封疆裂土之心呢。
話說史家兄弟跟王府面上看着一般,但只要看到這哥倆定期送來的密信,就明白北靜王府和史家才是真交情。不管北靜王府的主人是老北靜王,本尊還是水溶,“筆友”情意沒有一點改變。
而說史家跟西寧公也不錯,那是因為在甘肅做總兵的時候,在西寧公手底下過得很滋潤——史鼎在給老北靜王和本尊的信上都提到過。
至于王子騰,則是他在任甘州知府的時候,撈了好大一筆~政~績與銀錢,才有之後的春風得意。甘州就是張掖,而張掖距離嘉峪關已經很近了。
西寧公打他老爹那會兒就鎮守嘉峪關,說西寧王府跟王子騰沒點私底下的交易和交情,就很說不過去。
同時正是因為王子騰不僅僅在甘肅做過知府更做過巡撫,因此賈家在絲綢之路幾個重鎮上的店鋪和商隊都不得不……最後被王子騰吞掉。
在開會之前,排行靠前的幕僚已然知曉王爺叫大家來議一議如何對待西寧公,這次還是首席幕僚開口,“王爺不如先等一等,西寧公都回京了,總得給宮裏的娘娘一個答複。”
也就是西寧公究竟選擇站在吳貴妃,還是皇後一邊……算起來他比王爺您要為難多了。
水溶點了點頭,“吳貴妃倒也罷了,皇後不好再沉得住氣了,”他看向自己的首席幕僚,“你推一推,讓皇後千萬別忍着閑着。”說着又點了梅非,“讓大伴助你。”
你閨女想弄死我,我坑你兄弟,這事兒到現在……當然不算完啊。
二人齊齊躬身領命。
首席幕僚和梅非這些日子都收了些新人:大冬天的,居然來了立功的機會,尤其是對付皇後,而非勢頭正盛的吳家,小夥子們怕不是喜笑顏開。
把事情交給得力手下,水溶自己也不打算閑着:今天薛蝌正好上門拜見,他就順便讓這個小夥子給他解解惑吧。
薛蝌此來是向水溶禀報:海船已經準備妥當,人手也安排了可靠的老人,只等王爺一聲吩咐。
不管是薛蝌還是寶釵,爹死了勢力不如以前,但總有幾個忠心的管事以及手下追随。
薛蝌這次便是把最忠心同時也最妥當的老管事派出去負責接貨運輸和卸貨的。
水溶滿意于薛蝌的安排,便示意王松鶴把便宜舅舅和他的親筆手書一起交到薛蝌手裏。
這便是信物了。
薛蝌雙手接過,恭恭敬敬地收了起來……收到一半,他才發覺:怎麽三個信封?
他低下頭又看了一遍:三個信封!一個上面蓋有北靜王的印鑒,另一個……有個“洪”字的應是王爺舅舅的,至于第三個……
水溶就道:“最後一個信封你打開看看就知道。”
薛蝌照做,打開一瞧:六萬兩銀票,一萬一張,一共六張!他怕自己數錯看錯,反反複複地“折騰”了足足五遍。
水溶緩緩道:“我舅舅找他朋友訂了五萬的煤炭和礦石。放心,沒什麽犯忌諱的玩意兒。”他笑了笑,“剩下的一萬是你的辛苦錢。”
既然打算讓薛蝌小哥長期給自己幹快遞,哪有既不給快遞費,還讓人家墊貨款的道理?
本來在水溶看來理所應當的事兒,薛蝌……瞧着有點激動,或者說感動更為恰當。
小圖标再次刷起了彈幕,“他覺得你對他太好了。”
“他都把他的心思寫在臉上了。”水溶嘆了口氣,“這是被欺負了多久啊。”
趁着人家小夥子感動,趕緊把他想問的正事兒都問了,水溶便道,“賈家在甘肅的生意全落在王子騰手裏了?”
不是水溶敏感,就像他會找準機會把皇帝從龍椅上掀下來,準有人想着把他當“大經驗包”吃掉,而王子騰估計就是其中之一。
原因很簡單,王子騰跟着皇帝混,比選擇他能得到更多利益。
薛蝌聞言連忙擡頭,認真道,“回王爺的話,正是如此。林大人還在時,賈府對自家在甘肅的買賣興許不得做主,銀錢總還拿得到。”後面的話就不必說明白了,他聽得出王爺真正的意思,“王爺若想知道賈府其餘買賣……山陝都還有一些,鋪子和商隊的出息大多拿來養人了。”
水溶瞬間來了興趣,“哦?”
“有幾回……正是家父經辦,”薛蝌定了定神,“薛家沒誰知道。”
賈家也沒那麽草包嗎,水溶暗道:起碼知道留一手。
薛蝌繼續道:“不過賈家收買的那位将軍,正是忠靖侯的心腹。”
忠靖侯就是史鼎,湘雲的三叔。水溶終于又笑了,“怎麽也比收買來收買去,又成了王子騰的心腹,白為他人做嫁衣強吧。”
此言一出,王松鶴都笑了。
薛蝌點頭輕聲道:“只看人家寒門出身,又是青年才俊,榮府大老爺與二老爺便覺得一拉攏必能成……我聽家父說,賈府在山陝的生意還能做下去,多虧了忠靖侯。”
算得上深藏不露了,所以紅樓最後只有史家屹立不倒,絕非僥幸。
于是當晚,水溶給史鼎寫信時便對這位老哥表達了幾分敬意。
史鼎只比西寧公早回來幾天,這會兒正在家貓冬呢,接到水溶的信立即就笑呵呵地回了。
三天後,西寧公那邊還沒消息,水溶打開了史鼎的回信:羨慕嗎?分你點兒?
所以賈家的外塊,大部分歸了王子騰,小部分進了史鼎的腰包,薛家一對堂姐弟還在不遺餘力地~洩~密,洩賈家的密……你說這是多大仇?
菜就是原罪啊。
從書房出來,路過課堂,瞥見正垂頭看書的寶玉,水溶心道:你可長點心吧,不然我真的帶不動你。
作者有話要說: 防盜已開,60%,48小時。
我得調整下作息了,總整這麽晚可不行。雖然不想承認,但在三四點間我寫得最high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