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問話

至于李嬷嬷,因裘怫不曾報她的課,倒是沒有特別關注,只聽靜女提了一句,道是李嬷嬷是伯府的帳房之女,自小就對數算極有天分,她爹一邊撥算盤珠子,一邊報帳,算得竟還不如她心算快,可謂天賦過人。長大之後嫁了人,因與夫婿性格不合,和離大歸,不肯在家中吃白食,就自薦入了伯府當數算教習。此時裘怫見她,容貌平平,卻是目光灼灼,竟是一副極精明嚴肅的模樣,任是誰見了她,腦中便只有“不好惹”三個字。

一時間裘怫不免替裘慎擔心起來,長姐可是報了數算課的,偷偷向裘慎望去,卻見長姐一臉的平靜,斂首垂眉,表現出對教習們極為尊敬的模樣,不見絲毫忐忑。裘怫被長姐所感染,心裏也一下子平靜下來。教習嚴厲不嚴厲又如何,她只認真的學,做好功課,不犯教習定下的規矩,老實本分,不出頭不挑事,那就萬萬無事,萬一事兒找上她,那不還有長姐頂在前頭。

當然,如果有人找事兒找到長姐的頭上,那她這個當妹妹的,便要像方才一樣,頂着一張木讷認死理的臉,與人“引經據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印證了裘怫先前的“引經據典”,進來的這四位嬷嬷,所教習的內容都與女紅相關,數算雖然不在女紅之內,但也是一門技藝,丹青雖列于琴棋書畫詩香茶之中,然而卻又是刺繡的基礎,與女紅也脫不了關系。至于其他的教習嬷嬷們,今日卻未至,那是因為她們的課并不是每日都有,都是或隔一日,或隔三五日才有一課,故而沒課之日,她們并不過來容溪堂。

特別一說的是前頭提過的栖雲娘子,因私事要離京一年,因此琴課和禮儀課都暫停了,蘇太姑奶奶也沒有尋人來代替,竟就那麽空了下來。

四位教習在堂中坐定,女孩兒們便以蘇元芳為首,齊齊站成了四排,一起向教習行禮。

寧嬷嬷的目光在女孩兒們的身上一一掃過,微一點頭,道:“誰是裘慎、裘怫?”

裘慎和裘怫都沒有想到寧嬷嬷第一句話就是指了她們的名姓,連忙各自上前一步,站出來。

寧嬷嬷仔細看了倆姐妹一眼,道:“你們新來,既報了老身的課,可知老身的規矩,無丹青基礎者,老身概不理會;不分紅綠之色者,老身不授技藝。”

規矩自然是早就打聽清楚的,裘慎忙道:“小女自啓蒙後,便随母親學過兩年丹青,雖不敢說盡會了,但畫花樣子已是無礙。”

“小女亦學了兩年丹青。”

裘怫也跟着說了一句,卻沒有道詳細,她的丹青,是父親抓着她的手,一筆一筆教的,還沒學會認字,倒是先學會了描畫兒。只是怕裘慎聽了心裏不舒服,所以她隐掉去了父親所授的字眼,順帶着,把學畫的年份也縮短了一半,總不能讓人知道,自她兩歲起,父親就開始給她啓蒙,認字,畫畫,誦詩,包括講解經史子集。

在發現了愛女天賦禀異,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能力,而且模仿能力極強,裘一鳴就發了瘋的往裘怫的腦子裏裝東西,以填鴨的方式,也不管裘怫能理解多少,只要聽着女兒能将他念過的詩書經集一字不漏的複述出來,将他寫過、畫過的東西,照原樣臨摹出來,裘一鳴就欣喜若狂,恨不得把裘怫給捧上天去。

好在裘一鳴還知道不能讓別人知道裘怫的天賦有多驚人,男孩兒聰慧超出常人,那是神童,女孩兒聰明得過分,那就是妖孽,不是會早夭,就是成為禍水,所以裘一鳴把這事瞞得死死的,連蘇氏都沒告訴,也只有裘怫的生母李氏才知道一點。

裘慎也就罷了,已經九歲的年紀,學過兩年丹青雖是早了些,但也不是沒有,有些注重培養子女的人家,往往在孩子啓蒙兩年後,就開始教授丹青基礎,但裘怫卻讓寧嬷嬷都有些驚訝,這孩子才六歲,竟然也學了兩年丹青,這可有些太早了,要知道很多孩子五六歲的時候,才剛開始啓蒙。

寧嬷嬷不覺得有女孩兒敢在她面前說假話,但審視的目光還是在裘怫的身上來回掃了好幾眼,裘怫悄悄的往裘慎身後挪了挪,注意到她這個動作,寧嬷嬷的眉心微微一皺,很快又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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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有基礎,你二人暫且在繡房聽課,待老身看過你們的功底,再安排課業。”

裘慎和裘怫忙應了,又退回一邊。寧嬷嬷便把話語權交到了葉嬷嬷的手上。

葉嬷嬷淺淺一笑,對着僅剩下的一個生面孔女孩兒裘怡勾了勾手指。

“你便是報了畫堂和書堂的課的裘怡。”

裘怡趕緊上前,眼含期盼道:“小女正是。”

自來書畫不分家,書堂和畫堂又都是葉嬷嬷教授,因此她這兩堂課都報了,原還想再報琴課,可惜栖雲娘子今年不開課,好在裘怡歲數小,倒也不急在一時,琴課往後延一年再學也不礙事。

葉嬷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女孩兒,含笑道:“生得倒是玉雪可愛,竟是小美人胚子,也是你們伯府裏風水好,瞧這一個個的,橫豎都挑不出個尋常的來。”

這話聽得一衆女孩兒,有暗生歡喜的,有羞赧不安的,也有隐隐生愠的。歡喜的,自然歡喜于有人誇自己長得好,羞赧的大抵都覺得自己當不上這誇,唯那生愠的,卻覺得被侮辱了,女子之譽,要麽在德行,要麽在女紅,要麽在才華,獨獨這誇人生得好,卻是最最輕浮的,仿佛是已經沒什麽可誇的,只得生得好這一點能誇了,稍有些心氣的女孩兒,都是要生氣的。

比如裘怡,那就是暗生歡喜的,以她的城府,壓兒就沒有想到別處去,因此笑得越發的甜美,道:“葉嬷嬷生得才是美,比小女瞧過的人都好看。”

當場有女孩兒暗自冷哼,這話簡直得罪了一大群人,偏裘怡是一點兒也不自如。

裘怫只想捂臉,她知道這個妹妹是想巴結教習,但也不瞧瞧場合,有些話,只能私底下說啊,真不知道裘怡是自負聰明還是其蠢無比,說她聰明,往往不分場合亂說話,說她蠢笨,偏又能常常讨得嫡母蘇氏笑口常開。

裘慎更是沉着臉,聽出裘怡這話不合時宜,然而眼下她卻不能擅自插話,因此只狠狠瞪了裘怡一眼。

裘怡頓時縮了縮,卻還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得長姐不喜了,小臉蛋有些茫然。

“哎喲,嬷嬷我都人老珠黃了,比不得你們年輕鮮活。”

葉嬷嬷将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笑得前仰後合,緊繃的胸前随之起伏晃動,幾乎要掙脫出來,将在場幾個年紀長些已經開始有了曲線的女孩兒看得臉紅心跳,都不好意思的移開眼去。

寧嬷嬷看不過眼,眉頭一擰,道:“行了,且收着些,別誤了課時。”

葉嬷嬷似有些忌憚寧嬷嬷,聞聲便斂了笑,對着堂上七八個女孩兒勾了勾手指,道:“今日是畫堂,你們幾個跟我來吧。”

說完,便率先起身去了一側的畫齋裏,幾個女孩兒包括裘怡和黃曼真兩個,依次魚貫而出,跟着去了。

裘怫目送着裘怡離開,心裏不由得為這位三妹暗自祈禱了一番,可別被葉嬷嬷玩得太狠啊,那位嬷嬷真心不是個善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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