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杜若施了一禮,“長樂縣主。”
陸夷光矜持還禮,“杜公子。”
杜若垂眸,撞進陸夷光黑白分明的杏眼裏,裏面盈滿了純粹的歡喜,他非草木,豈能感覺不到其中情意。
杜若移開視線,一時倒不知說什麽才好,想了想才道,“湖邊游玩時,縣主當心些。”
陸夷光彎起眉眼,月牙一般,“我省的,多謝杜公子關懷。”
她笑的樣子格外讨喜,杜若不覺笑了下。
“這麽看着,長樂縣主與杜公子當真般配。”男子翩翩如玉,女子嬌俏甜美。
謝存華收回目光,神色依舊淡淡的,彷佛沒有聽見。
忽的,喧嘩聲入耳。
八皇子和昭仁公主駕到。
深宮無聊,昭仁公主哪肯錯過這樣的熱鬧,不想準備出發時被胞弟八皇子撞見了。一看昭仁公主穿着便服,八皇子就像一塊小糖糕黏着昭仁公主不放。
昭仁公主無法,只得帶着他去找皇帝。
小皇子撒嬌耍賴一通,皇帝便開恩允他出宮玩半天,反正去的是慶王府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
見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來了,衆人紛紛上前拜見。
昭仁公主笑,“各位不必拘禮,我們姐弟就是來湊個熱鬧,大家夥兒随意。”
知道這位公主不喜前呼後擁,遂請過安,衆人知趣地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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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夷光大驚小怪地看着八皇子,“你是不是躲在馬車裏偷跑出來的?”
“才不是呢,”八皇子驕傲地挺起胸脯,“父皇讓我出來的,父皇還讓我在慶王叔家好好玩。”
陸夷光戳戳他肉嘟嘟的臉頰,“那你肯定又哭又鬧了。”
八皇子哼了一聲,“我才沒有哭,我是堂堂男子漢,又不是你們姑娘家,動不動就掉眼淚。”
陸夷光大樂,“也不知道是誰掉牙齒的時候,哭得天崩地裂,都快把玉芙宮淹了。”玉芙宮便是八皇子和昭仁公主之母德妃的宮殿。
八皇子大窘,跺腳,“阿蘿表姐真壞,我不要跟你說話了。”
“別介,阿蘿表姐送你一頂荷葉帽,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把人逗急了,陸夷光換了個臉來哄。
八皇子轉過臉來,好奇,“荷葉帽?”
昭仁公主不忍直視的看着傻弟弟,能不能更好哄一點。
陸夷光胳膊一伸,摘了一片荷葉,左折右折,莖稈從中穿過,一頂濟公帽就成了。
八皇子瞪圓了眼睛。
陸夷光招手讓他過來,給他戴上,“大小剛剛好,”旋即感嘆,“我們小殿下真俊俏。”
八皇子摸摸頭上的帽子,喜得咧嘴笑,向昭仁公主炫耀,“姐姐,你看。”
昭仁公主的表情一言難盡。
陸夷光納悶地看着她。
昭仁公主,“你這技術倒是不錯。”
陸夷光故作謙虛,“勉勉強強。”她跟一個小丫鬟學來的。
“就是這顏色吧。”昭仁公主欲言又止。
“顏色怎麽了?”陸夷光奇怪。
昭仁公主,“荷葉什麽顏色的?”
陸夷光,“……”再也無法直視這頂帽子了怎麽辦?
陸夷光面無表情地把剩下的半截莖稈扔向昭仁公主,思想能不能別這麽龌龊。
“荷葉是綠色的,阿蘿表姐連這個都不知道,真笨。”八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陸夷光。
陸夷光:呵呵噠。
八皇子喜滋滋地對昭仁公主說,“姐姐,我不想在這兒玩。”
“那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昭仁公主只留了一個宮女,把其他宮人都派給八皇子。
“知道啦。”八皇子蹦蹦跳跳地頂着荷葉帽離開。
昭仁公主睨着陸夷光,“我怎麽瞧着你不大高興啊。不該啊,進來的時候正看見你和你家杜公子說笑,不該心花怒放的嗎?”
陸夷光嘆氣又嘆氣,“我發現我跟他好像沒話說。”客套寒暄,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稀罕,你這小話痨都沒話說了。”昭仁公主戲谑。
陸夷光不高興地白她一眼,“你才話痨呢。”
“這可不是我說,是南康姑姑說的。”兩三歲的時候陸夷光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對着下衙回來的陸徵滔滔不絕地彙報今天自己吃了什麽玩了什麽學了什麽。發展到後來,她能對着一個玩具一棵樹一株花聊天,聊到自己把自己氣得跳腳。
“瞎說。”陸夷光拒絕承認事實。
昭仁公主笑,“你們就是互相了解的少,不了解哪來的話題可聊。”
陸夷光也是這麽覺得,可還是有些說不上的失落。不過她情緒向來來得快去得也快,兩個蓮蓬下肚,就把這事團起來抛在腦後,興致勃勃地和昭仁公主開始讨論,今年誰會大放異彩。
昭仁公主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水廊裏争奇鬥豔的各色閨秀,“左右還是那幾個呗,好幾年沒出黑馬了。”她忽然咦了一聲,“什麽時候李瑩玉和謝存華這般好了。”
剝着蓮蓬的陸夷光頭也不擡,“她慣來長袖善舞。”
李瑩玉是慶王府庶出的二姑娘,不過她雖為庶女底氣卻很足,李瑩玉生母金側妃是慶太妃外甥女,至于金側妃怎麽從表妹成了側妃,那就是一筆風流賬了。
金側妃膝下三子一女,長子李恪還是庶長子,而慶王妃獨子李憬,年僅八歲,偏還體弱多病。因李憬未滿十歲,尚不能請封世子,故而慶王府至今還未立世子。
慶王府這王爵最後花落誰家充滿變數,因此李瑩玉身份也水漲船高。她能言善道,與各方閨秀交情都不錯。
昭仁公主一笑,“倒也是。”話音剛落,就聽見噗通的落水聲。
驚得陸夷光猛然擡起頭,只見謝存華在水中沉浮。這時候噗通噗通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好幾個男子主動跳入湖中。
陸夷光手抖了抖,指間蓮子掉在美人靠上,又滴溜溜地掉進湖裏。
昭仁公主倏爾沉了臉,連忙轉頭看着陸夷光。
陸夷光繃着臉,直愣愣地看着杜若奮力游向謝存華。
水中的謝存華劇烈掙紮,雙手亂揮,胡亂間抓到了什麽,下意識地死死拉住不放。
下水救人的王府婆子被帶着往下沉,一不小心嗆了好幾口水,手忙腳亂地開始掙紮。
窒息的痛苦令謝存華眼前發黑,手腳漸漸發軟,忽然之間,腰間背一雙手牢牢扣住。被舉出水面的謝存華大口大口地呼吸來之不易的空氣。
另一個婆子出現在謝存華背後,一只手穿過她腋下,拖着人往岸上游。
死裏逃生的謝存華恍惚間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浮出水面的杜若擋住了一名想靠近的男子,對方讪讪一笑,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另一個方向游向岸邊。
“快去請府醫,你去拿披風,”李漱玉急聲吩咐,“都圍起來,圍起來,煩請各位公子回避。”
李漱玉指揮人丫鬟婆子圍成一個圈将衣衫濕透劇烈咳嗽的謝存華護在正中央,夏日衣衫薄,浸了水全貼在身上,曲線畢露。
然而饒是如此,衆目睽睽之下濕了身子,謝存華閨譽依然會受損,人在他們府裏出了這麽大的岔子,他們如何向定遠侯交代。
李漱玉心亂如麻,強自鎮定着蹲下去,扶着謝存華的背輕聲詢問,“謝姑娘,你怎麽樣?”
“都怪我,都怪我。”太常氏少卿之女胡清雅失聲痛哭,她不知怎麽地崴了下,就把旁邊的謝存華撞進了湖裏。
平緩下來的謝存華慘白着臉偎依在丫鬟懷裏,腦子裏一片混沌。
慶王府大公子李恪朝衆人拱了拱手,“還請各位公子暫且離開此地。”又向杜若等四名下水救人的青年擡手一拱,語氣誠摯,“多謝諸位見義勇為,請随在下前去梳洗更衣。”
不管這四個人是真的急公好義還是想趁火打劫,必須得當做見義勇為的好人處理。
只是李恪心裏自有一把秤,其餘三人都是謝存華裙下之臣,尤其是張烨癡迷謝存華多年,都快走火入魔了,眼見着婆子已經救起謝存華,還想去摻和一腳,到時候有了肌膚之親,可就掰扯不清了。
倒是杜若的心思,李恪吃不準,杜若素有君子之名,然而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合該知道避嫌。
濕淋淋的杜若泰然還禮,“有勞大公子。”
李恪一笑,“是我該謝你們。”說着他擡手一引,示意衆人随他離去。
陸夷光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從始至終杜若都沒往她這個方向看一眼。
昭仁公主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入手冰涼。
迎着她擔憂的視線,陸夷光扯了下嘴角,“杜公子乃大雅君子,豈能見死不救。”
昭仁公主想說,王府婆子都下水了,用得着他英雄救美嗎?然到底不忍心開口。
陸夷光挺直了脊背,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悄悄關注她,她們在等着看她的笑話,做夢!
陸夷光咬緊了後槽牙,維持着淡然的表情。
披風和軟轎來了,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謝存華被扶上軟轎擡走,跟她交好的閨秀也跟着離開,竊竊私語聲在各個角落裏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