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少爺。”門房殷切迎上來。

陸見深翻身下馬, 将馬鞭抛給門房, 提腳進門。行至竹林,他揚唇一笑,腳尖一拐走了進去, 揶揄,“這麽乖。”

拿着書正襟危坐的陸夷光彷佛才發現他,驚喜,“大哥回來了。”

陸見深走近幾步, 掃一眼她手裏的書,“看了不少。”

“挺有意思的, 不知不覺就看了這麽多。”陸夷光晃了晃手裏的書。

陸見深狀似欣慰地點了點頭, 《水經注》記載了一千多條河流以及與它相關的歷史遺跡,典故傳說, 語句清麗, 文筆絢爛,引人入勝。

陸夷光目光落在他提在手裏的食盒上。

陸見深笑意漸濃, 遞過食盒,“經過流芳齋, 買了些剛蒸好的鮮花餅。”

流芳齋的鮮花餅是京城一絕, 陸夷光和南康長公主都愛吃。

“大哥你真好。”陸夷光高興地扔掉書去接食盒, 她正好餓了, 大哥簡直就是及時雨。

陸見深無奈地看一眼被抛到一邊的書。

陸夷光已經打開食盒, 先拿了一枚荔枝大小的鮮花餅遞給陸見深。

“你吃。”陸見深搖了搖頭。

陸夷光收回手咬了一口鮮花餅, 有的吃了也不忘揶揄陸見深, “我知道,大哥在夏姐姐家裏吃了好東西,不稀罕這點餅子了。”

聞言,陸見深劍眉微不可見地皺了皺,想起了夏蘭盈反常的忐忑。拜見過夏家長輩之後,他和夏蘭盈獨處一會兒,兩人有婚約在身,獨處并不失禮。

說來,他們二人定婚五年有餘,相處的時間卻屈指可數,生疏拘謹在情理之中,然夏蘭盈的反應着實令他有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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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留意到他眉宇間細微變化的陸夷光疑惑出聲。

陸見深笑了下,“夏姑娘做的那道山楂糕,山楂放的略有些多。”

陸夷光同情,大哥嗜甜厭酸,不過除了家人外,外人鮮少知道他這癖好。

“看來下次見面,我得給夏姐姐透露些獨家消息。”陸夷光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邀功,“那大哥要怎麽感謝我?”

陸見深看向食盒。

陸夷光嘴一撇,“太寒碜了。”

“那你想要什麽?”

陸夷光也不知道,思考了會兒,靈光一閃,提筆在空白的紙上寫了一張‘欠條’“等我想起來了再要。”

陸見深笑,“事先說好,規矩之外,能力之外,我不答應。”

陸夷光覺得人格受到了侮辱,悲憤,“大哥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趁火打劫順着杆子往上爬的機靈鬼。

陸見深在那張欠條上落了名,打趣,“收好了,要是丢了我可不認。”

“丢不了。”陸夷光歡歡喜喜地捧起紙。

陸見深也跟着笑,“你且在這看書,我去向母親請安。”

陸夷光拎起食盒 “我也要去。”

兄妹倆便一道前往墨韻堂,陸夷光不甘寂寞地擡起手,五指張了張。

見狀,陸見深忍着笑問,“新染的蔻丹?”

終于發現了,再不發現,她就要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了,“好看吧!漱玉表姐幫我染的。”

“自然好看。”粉嫩的桃色襯得一雙手越加白嫩瑩潤。

陸夷光心滿意足地翹起嘴角。

陸見深失笑。

到了墨韻堂,南康長公主問了幾句陸見深在夏家的情況。

陸見深一一回答,末了道,“夏老夫人說,後天您是否有空,她老人家想帶着姑娘們給您請個安。”

南康長公主笑,“自然是有空的。”

轉眼就到了後日,夏老夫人攜夏蘭盈夏蘭彤姐妹登門。

在家調養了幾日,夏蘭盈氣色紅潤有光澤,看得南康長公主暗暗點頭,這麽瞧着,身子是大好了,不似體虛。

“多謝公主關懷,蘭盈已經康複,讓您挂念了。”夏蘭盈柔聲說道。

南康長公主颔首而笑,“如此便好,過來我瞧瞧。”

夏蘭盈款款走到近前。

南康長公主握了她的手細細端詳,語帶歡喜,“五年不見,阿盈出落成水靈靈的大姑娘了,果真是女大十八變。”

夏蘭盈腼腆一笑,帶了點嬌羞。

夏老夫人笑,“得公主福佑。”

南康長公主褪下自己手腕裏的羊脂白玉手镯戴進夏蘭盈手上,“還是你們小姑娘戴這個好看。”

“公主?”夏蘭盈受寵若驚一般睜了睜眼。

南康長公主笑着道,“這是重逢禮,可不許辭了。”

夏蘭盈方不再推卻,福了一福,“阿盈謝過公主賞賜。”

“乖,”南康長公主笑容和煦,“以後有空,你們姐妹常常來玩耍。”

“就怕叨了公主和縣主的清靜。”夏蘭盈笑着道。

南康長公主笑,“豈會,你們能來,本宮高興還來不及。”

邊上的陸夷光就笑,“我巴不得兩位姐姐天天來,我在家可無趣了。”

夏蘭盈便道,“那我們便常常來打擾了。”

說笑了一陣,陸夷光帶着夏蘭盈和夏蘭彤下去玩耍,夏日炎炎,也沒興致游園。陸夷光便挑了竹林小屋,那裏陰涼舒适,空氣清新,還有小貓十幾只,它們也知道這地方舒坦,都跑了過來避暑,不愁沒話題。

說到底,陸夷光和夏氏姐妹也不甚熟悉。

……

那片竹林靠近客院紫竹院,楚玉簪就住在院內,到底是才及笄年華的小姑娘,一直待在屋子裏也待不住,也會想透透氣。其他地方她不敢去怕沖撞了人,這片竹林便成了她閑暇時散步的首選之地,尤其是發現這裏頭藏了十幾只貓之後。

這一日,楚玉簪在屋子裏誦讀了《楚辭》,她口音甚重,便通過這種方法來矯正,免得被人笑話。

不知不覺一壺茶被她喝完了,擡頭一看滴漏,今天的時間夠了,楚玉簪又看了看外頭的太陽,便對崔嬸道,“出去走走吧。”

崔嬸自然應好,她巴不得姑娘放松下,別把自己逼得那麽緊,“我去拿點魚幹。”崔嬸覺得這公主府的下人就是不一樣,見姑娘愛貓,主動拿了一些魚幹過來方便姑娘逗貓。有了這些貓,姑娘整個人都松乏不少。

取來魚幹,楚玉簪帶着崔嬸還有青柳出門,青柳是南康長公主派過來照顧她的,楚玉簪很是感激,有她指點着,自己可以避免無意中犯了忌諱。

細細密密的竹子被風拂過,沙沙作響,遠遠望去就像是起伏的波浪。

走得近了才發現林子裏已經有人,楚玉簪一眼就認出那是陸夷光,猶豫了下,繼續走過去。

“縣主,”夏蘭盈笑吟吟地從丫鬟背後走出來,手裏拿着一只竹葉做成的蝴蝶,“你看這蝴蝶像不像?”

有客人在,楚玉簪腳步一頓,想着自己身份尴尬,她轉過身,“我想起還有點事,我們回去吧。”

竹林裏的陸夷光擡頭看了看。

夏蘭盈也看見了,眼神疑惑,看樣子是主子不是丫鬟。

陸夷光笑了下,“老家來的親戚,比較害羞。”

夏蘭盈笑了笑,繼續之前的話題,“縣主想學的話,我教你。”

“好啊。”陸夷光點了點頭。

走遠了的崔嬸忽然想了起來,“這不是那天進城路上遇見的姑娘。” 她才三十出頭,眼神相當好。

身後的青柳順口道,“那是夏大姑娘,是我們大少爺未過門的妻子。”

崔嬸恍然,前兩天瞧着陸大少爺特意與這姑娘說話,就想關系不一般,原來是未婚妻。

崔嬸奉承了一句,“夏姑娘貌美如花,與大少爺天生一對。”

青柳便笑了笑。

崔嬸好奇,“夏姑娘不是京城人?那天看着他們大車小車的進京。”

“崔嬸。”楚玉簪喚了一聲。

崔嬸悻悻,她是個話多的,以前在梁溪就喜歡找人唠嗑,這兩天安穩下來了,老毛病就開始犯了。

青柳笑着道,“夏姑娘之前在揚州,這兩天才回京。”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不需要藏着掩着。有時候青柳覺得楚姑娘杯弓蛇影矯枉過正了,倒顯得公主府多刻薄似的。

崔嬸幹幹一笑,不敢再多嘴。

回到紫竹院,左右無事,楚玉簪便開始對着字帖練字,她的字并不好。楚家和普通老百姓比算得上寬裕,可也只是衣食無憂而已,筆墨紙硯書哪一樣都不便宜,不是一般人家供得起的,是以楚玉簪根本沒有條件練字,只是會寫罷了。

青柳下去忙了,屋裏只剩下崔嬸。

沒了外人崔嬸便忍不住說起話來,“大公子看着年歲不小了,應該馬上就要成婚了吧。”

楚玉簪知道崔嬸憋的厲害,又只有她們兩人在,且說的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遂沒有制止。

她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專心致志地練字。

“那位夏姑娘是個有大福氣的。”崔嬸砸吧了下嘴,公主府這麽顯貴,大少爺還是嫡長子,人還生得這般俊俏。公主娘娘瞧着威嚴,不過人挺好的,衣食住行上一點都沒虧待她家姑娘,下人們也客客氣氣的,攤上這麽個婆家夫婿可不是有福氣的。

崔嬸有一搭沒一搭地磨着墨,“那夏姑娘我總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哪裏見過,姑娘有沒有印象?”

剛剛臨摹好一個字的楚玉簪頭也不擡,“人有相似,嬸子你怕是記錯了。”

崔嬸皺眉,“可我真覺得眼熟,”她忽然诶了一聲,一臉的恍然大悟,“剛才青柳不是說,夏姑娘才從揚州上來,沒準我們是在路上遇見過。”

從梁溪和揚州分別出發進京,理論上是可能遇到,但是,“既然遇到過,她們怎麽可能和我們一同抵達京城,我們什麽速度,她們什麽速度,況且中間我們耽誤了多少時間。”生病、被偷、走錯路……從梁溪到京城這條路,她們走了兩個多月。

崔嬸嘀咕,“沒準她們也耽擱了呢。”

楚玉簪好笑,“好吧,那算嬸子遇見過吧。”

“姑娘敷衍我。”說着崔嬸自己都笑了,遇沒遇見又有什麽幹系的。

……

墨韻堂內,南康長公主和夏老夫人正說着婚期的事情,夏蘭盈回來了,兩人年紀都老大不小,婚事的确該提上日程。

南康長公主飲了一口茶,放下茶盞淺笑道,“本宮已經請欽天監監正替他們兩個算過,明年二月十八是個黃道吉日。”

夏老夫人心裏一突,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爬滿了心髒。現在才六月下旬,這還有八個月的時間,對她而言,太長了,夜長則夢多。只是作為女方,他們豈能表現得恨嫁,遂夏老夫人笑着道,“監正挑出來的日子,絕對錯不了。”

南康長公主笑望着夏老夫人,“論理該盡量早一些的,只為了兩個孩子将來考慮,這種事急不得,左右也不差這半年功夫了。”她這心裏頭說不上來的不踏實,也不知道丁香查的怎麽樣了。

話說到這份上,夏老夫人唯有附和,“公主說的在理。”

夏老夫人笑着離開公主府,上了馬車,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張臉沉得能滴下水來。

本還在說笑的夏蘭盈姐妹一驚,面面相觑。

“祖母,您怎麽了?”夏蘭盈收起笑容,放緩了聲音小心詢問。

夏老夫人擡眸,冰棱似的目光射向夏蘭盈,眼底充斥着厭棄。

夏蘭盈呼吸一窒,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一幹二淨,就連朱唇都蒼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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