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怕了

沈言川披星戴月地回到養心殿,在偏殿滌淨身體,換了身衣服,才往小皇帝的卧房走。

他不确定小皇帝睡了沒有,輕輕推開門,卻看到了卧房在一盞琉璃燈的光芒中,展現出一片影影幢幢的模樣,是小皇帝穿了件明黃的xie衣在遍地亂走。

“怎麽了?”沈言川走上前詢問道。

“你怎麽來了?”小皇帝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想起自己還生着他的氣,轉而沒好氣道,“怎麽沒人通報?”

“都以為你睡了。”沈言川自顧自坐下,輕車熟路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燈光照亮他半邊臉頰,是個一塵不染的漂亮模樣。

小皇帝看他如此,就像幾天前的事不曾發生過一樣,心頭更加煩亂——好幾天人都沒影,今晚說來就來,恐怕是至今沒察覺到自己生氣呢!

“是,朕要睡了。”小皇帝想到這兒,一鼓腮幫子爬進被窩,僅露個後腦勺給他,“把燈滅了吧。”

他下完逐客令,卧房中的燈便當真熄了。兩眼前一擦黑,他忽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覺得自己一腔的情意都被漠視了,嬌和癡都撒不起來,因為沈言川在乎的不是他的心情,在乎的是他為什麽反常。

忽而背後一陣涼風,被子被掀起來了,緊接着一具身體貼上他後背,叫他背後起了一層細栗——但也只是一瞬間,因為這個動作表明對方總算是放軟了态度,這讓他稍稍有些安慰。

可心裏一窩氣筐久了,還是要抖摟出去。

回手推了對方一把,小皇帝冷聲道:“靠過來做什麽?朕留你時你不來,現在習慣了一個人睡,不用你來了。”

那具身體再次貼上來,帶着暖意和一點桂子的芬芳甜香,一條手臂輕輕搭到他腰間:“孩子話。您不是正為要事煩心麽,何必在這時趕臣妾走呢。”

“孩子話。”小皇帝嗤了一聲,在被窩裏撅起嘴,拿屁股拱了沈言川一下子,“看不上朕,還招惹朕,你好大的膽子!”

沈言川有些疲憊,看小皇帝自尊心受挫帶着點可憐相,便不多言,任他發幾句牢騷。然而過了片刻,小皇帝還沒個停歇,還像條上了岸的活魚一般,一個勁地在他懷裏搖頭擺尾,蹭出了一點兒別的意思,于是啞着嗓子道:“皇上到底要臣妾怎麽辦?”

小皇帝自以為占了上風,伶伶俐俐地翻身占據上方的位置,他學着小人書裏的臺詞兒道:“你說呢?你個沒良心的?得不到你的心,朕只好得你的人了!”

其實他心裏沒話裏那意思,只是公主聆和沈言川這兩樁事都讓他着急上火,所以嘴上尋些痛快,只等沈言川表個态,服個軟,事情便算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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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說啊……”沈言川看着伏在身上的小皇帝,鳳眸中暗潮湧動,一雙挽弓射箭的手掐住了他的腰将他掀翻了,“你真是不懂事透頂了!”

小皇帝知道他是要懲罰自己了,又驚又怕,一顆心突突地跳,只覺得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低頭輕輕咬了自己手指一下,他強自冷靜,逞強着挑釁了一句:“在你眼裏,朕就是個不成器的崽子,你要罰就罰吧!罰到朕死心了最好!反正你也不喜歡朕!”

“你要的喜歡是這樣?”

“什麽這樣那樣……”黑暗中小皇帝觸感混亂,……“要罰就快點!”

然後他的腿就被沈言川壓住了,兩只手也被攥了起來。黑暗裏,他辨不清沈言川的動作……

小皇帝渾身汗毛都炸開了:“沈言川!”

沈言川在他肩頭咬了一口:“做什麽?這不就是皇上想要的嗎?”

因為目不能視,觸碰的感覺被無限放大,小皇帝被他咬地驚叫一聲,腦海裏随即浮現出畫冊裏的各種撩人姿态,直白的描繪,他慌亂地搖頭:“不,朕不是……”

“不是?”沈言川将他扣得更緊了,“臣妾說了那麽多,做了那麽多,皇上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不就是想這樣驗證臣的心嗎?”

“沒有……”小皇帝的臉燙成了煮雞蛋,極力否認。

小皇帝方寸大亂:“朕剛才都是開玩笑的……朕就是想讓你哄哄朕,真沒有要這樣……”

“皇上是在跟臣妾求饒嗎?”沈言川在他頸窩處噴了一口氣,“三天兩頭揪着床上的事鬧,兩只手連三石的弓都拉不開,就想在床上征服人了?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脾氣!”

小皇帝被弄得心慌氣短,只覺得秋夜燥熱難當,渾身熱得都出了汗。

“朕錯了……朕知道錯了……別………沈言川……”

雖說是不能求饒,可他實在怕得緊。

沈言川口中道:“錯在哪兒?”

小皇帝口齒不清,眼眶裏的淚都出來了:“嗚……朕回頭好好練箭……”

“就只有這樣?”

“嗯……朕還……有事要說……你放開……放開朕啊……”

“憑什麽聽你的?憑什麽只有我接受你的任性?”沈言川說,“你什麽時候聽過臣的規勸?臣向你提出的條件,你細思了嗎?”

虎崽子軟在懷裏,呼吸輕輕顫着,比貓還要乖巧。

事畢之後,沈言川摸着黑,草草清理一番,把被汗水打濕的小皇帝重新摟進懷裏摸了摸臉:“有哪裏不舒服嗎?”

小皇帝枕在他的手臂上,搖搖頭。

起先他害怕,後來他茫然又激動,現在他感到有些混亂。然而“不舒服”的感覺從頭至尾卻是沒有的——沈言川到底是沒有做出令他真正感到恐懼的事。

其實沈言川本來也不會做那樣的事,他不該懷疑的。

小皇帝虛驚一場,腦門兒由熱變涼,混沌中想起那天沈言川說自己會等他拉開三石的弓。或許那就是等待和陪伴的承諾,只是當時他沒能聽懂。

沈言川籠統地感覺到了他的動彈,卻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動作,只能從他漸緩的心跳與溫暖勻長的呼吸中做推測,猜出他的心情約略是沒有不安的……或許是吓傻了也沒準兒。

把事做到這一步,其實算是逾矩了,可是他也有他的目标,有他的私欲,有他的感情,這些混在一起難分難解,所以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他也管不得那麽多了。

兩人沉默地依偎了對方片刻,還是小皇帝先開了口,聲音低而清晰,像是靜夜裏的一聲弦動:“朕擔心皇姐。”

他打着哈欠,把心裏藏了許久的疙瘩全數倒出來。

“萬一皇姐過得并不好,那些信是在他們逼迫之下寫的呢?萬一這些信是皇姐很久之前就寫完了,只是隔開日子一封一封發來的呢?”小皇帝嘆了一口氣,“朕說服自己牆上說的不是真的,可是後來朕又開始懷疑皇姐過得好不好。”

沈言川側過頭,好像要在黑暗中注視他的眼睛:“看來公主聆和您感情很好。”

“嗯。”小皇帝微微點頭道,“太後小時候對朕很嚴格,又時常替皇兄操心,只有皇姐能陪朕玩兒。朕的雙陸、打馬,還有升官圖,都是皇姐教的。”

沈言川揉了揉他的手指肚,表示理解。

“皇姐蘭心蕙質,怎麽就嫁去了北朔呢……”小皇帝在無限的感慨中擡起眼簾,看着紗帳外團團的影,不無哀愁地說道,“明日使臣就要進都城,朕卻還沒找到足夠的證據來确認皇姐的安危,更沒法替她安撫、照顧好安太妃……”

“我知道您心裏難受,但過度憂心只會影響您的判斷。”沈言川哄孩子似的摩挲他的脊背,“留下蟲蟻字跡的人,目的就是要攪亂您的心思,否則他絕不會将字跡留在院牆那種顯眼的地方。”

小皇帝轉了轉眼珠,忽然一個激靈,抓住了沈言川的袖子:“你是說調虎離山?”

“很有可能。”沈言川說道,“同時還能加深我們跟北朔的敵意……這是一種非常惡劣的挑撥行為,您千萬不要着了對方的道。”

“朕明白了。”小皇帝慢慢躺了回去,頓了頓又說,“可朕做不到一點兒都不去想。”

“我懂。”沈言川同他貼了貼臉,“還記得臣妾說的那兩個條件嗎?”

“嗯……到底是什麽意思?”小皇帝語調裏帶着幾分迫切和羞澀,“朕又不是很聰明,你不要總讓朕猜謎嘛。”

“……皇上。”

“嗯,你說。”

“您和別人不同,您的家人也非凡人。對于您而言,能保一國之人,才能談保護一家之人,心中愛重之人。”沈言川嚴肅認真地放緩了語速,叮囑道,“所以,不管發生什麽,皇上都一定要先留心北朔使臣,注意同北朔的态度,那才是真正關系到公主聆安危的關鍵。”

“你說得對,”小皇帝煩亂的心思在沈言川有條理的疏導下收攏了,整個人像是吃了定心丸,“朕不該自亂陣腳,那樣只會害了皇姐。”

“公主殿下聰穎過人,相信她也是時時刻刻為您和太鴻着想,做了最有利于太鴻的決定。”沈言川在被子下握住了他的手,“不管什麽事,細細思量後放手去做,您能做到的,而我,會站在您身後,處理掉那些暗處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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