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輸了
當地時間晚上9點過半,“糖糖不甜”的最後一場比賽終于打完。今晚三場比賽的最終成績是二勝一負,隊伍積分目前還是位列第四,但離第三名又近了一些。
隊友又在耳機裏鬧起來了,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還撺掇小苦糖糖唱歌;小苦糖糖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說唱就唱。陳舟也被他們鬧得有些開心起來,話都比平時多了——一共多說了兩句話,分別是“好聽”和“我不會唱”。
聽完歌,她和他們簡單地道了別,下線,關機。
老實說,陳舟對自己今晚的表現不太滿意:手速慢,反應慢,開始的幾局注意力不集中,有幾槍打偏了,還錯過幾個進攻機會……如果要開賽後總結會,她肯定會老老實實把這些說出來。
但沒有賽後總結會,也沒人生氣,沒人站出來表示對失誤負責,更沒人責怪她。比賽結束,大家就開開心心地聽小苦糖糖唱歌了。
陳舟想起輸的那一場,對面确實強力,但自己這邊敗了竟然也沒覺得憋屈,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和他們對戰,真有意思。
沒有潛臺詞,沒有引申含義,單純從樂趣上而言的“真有意思”。
她打了職業打了這麽些年,還沒遇到過這麽有意思的比賽。“搶魚”一打完她就記下了對面那個霰/彈傘的ID——Leon,是個紮了小馬尾的章魚仔。
(她還去APP加他好友,可惜對面秒拒了她。)
對面的領隊也和小苦糖糖說,“有空一起打排位”。只是說了一半,背景音裏傳來寶寶的哭叫聲,他又滿嘴“哦哦~不哭不哭~”地跑開了。
真有意思,陳舟想。
她想起小苦糖糖說的——“玩游戲首先要開心啊,咱們又不是打職業”。
又不是打職業。
剛剛有些輕飄飄的雀躍的心情又沉了下去。陳舟放下手柄,看到右手紅紅的,于是她站起來去洗手間洗了洗,重新塗上藥膏。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DNZ的比賽也差不多該結束了,但沈琴琴還沒回來。陳舟想發條信息問問情況,可打開戰隊群一看,安安靜靜,沒人說話,大概還在比賽中。
9點40分,還是沒動靜。陳舟忍不住,給沈琴琴發了信息:“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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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琴琴的回複是5分鐘後來的:“不太好。”
陳舟:……不是說對面沒什麽厲害的嗎?
沈琴琴:确實不厲害,半天拆不掉我們的水晶
沈琴琴:但我們也拆不掉他們的
沈琴琴:兩邊經濟都快拉滿了,個個都是神裝,但誰也幹不掉誰
陳舟:……
沈琴琴:大家都很累了,這麽拖着純粹在消耗體力
陳舟:小陸呢?他還好吧?
沈琴琴的回複斷了,又過了十來分鐘,發來兩個字——“輸了”。
……輸了?陳舟差點不認識這兩個字。
這一場輸了,DNZ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出線機會,最後一場比賽,非贏不可。偏偏對手是一支新晉戰隊,歷史比賽資料不多,很難斷定DNZ有多少勝算。
但都走到這裏了,都是殺出重圍的職業戰隊,實力又能差到哪兒去?
偏偏那場比賽在後天。
陳舟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沈琴琴是晚上10點半回來的。她說隊員們還在開總結會,教練罵得嗓子啞了,非要連夜複盤,給他們長點記性。第二天早上陳舟去餐廳吃飯,看見隊裏的大小夥子們坐在桌邊,個個都是黑眼圈、腫眼泡,還垂頭喪氣,愁眉苦臉,一聲不吭,默默吃飯。
陸嶼還是自己一個人坐,坐在窗邊的位置,背對大廳。
陳舟看了昨天比賽的視頻了。老實說,陸嶼的表現……還不錯。
比她以為的好多了。
這應該是陸嶼第一次在正式比賽打ADC,視頻上看到他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腰身坐得筆直,像站軍姿的小學生,大氣不敢出。一開始他的進攻有些畏手畏腳,大約是在試探,第一次對線結束,稍微清楚對面的水平之後,他的打法就開始積極起來。
不,開始激進。
你跑我就追,你停我就搶,你打我,我開技能沖過去。
這種砍一刀賺一刀的打法雖然莽撞,但震懾力十足,畢竟狹路相逢勇者勝;陳舟看着他,甚至想起了青訓營時期的自己——小苦糖糖說她,“大不了同歸于盡”。
但顯然,陸嶼的輔助沒能跟上他的節奏,或者并不贊同他的戰術,又或者,終究是替補,實力差了一截。陸嶼和對面搶刀的時候,輔助的反應總是慢他一拍,讓他因為殘血錯失好幾次追擊機會;原本掌握主動的攻擊節奏也逐漸被牽制拖慢了。
然後大龍開團了。陸嶼正在追對面殘血逃走的中單,眼看再一刀就能把他拿下;而輔助聽到鄭赫說開團,就轉身先去了龍潭。
他用的輔助英雄和陸嶼當時用的一樣,都是能做全圖傳送門的角色。落地之後他立刻做了傳送,要把陸嶼拉過來——但在他釋放技能的那一瞬間,陸嶼被中單反殺了。
這場比賽打了兩個多小時,就像沈琴琴說的,純粹變成了考驗體力耐力的拉鋸戰。陳舟不敢說自己能不能在這種高強度戰鬥中撐到兩小時——但如果是自己,這比賽或許要不了那麽久。
陸嶼确實有實力,但太急躁。
陳舟很理解他急躁的原因。
因為機會來之不易,所以他更去急着證明,去表現……就像自己在青訓營的時候一樣。
……對,陸嶼也是從青訓營選拔進隊的,也是那一屆最好的成績。可進隊後他就成了她的輔助,也許是這個讓他産生了落差。
陳舟擔心陸嶼會不會在網上被痛罵,然而沈琴琴說,目前看來,大部分粉絲都對他表示理解,說他第一次打ADC,缺乏經驗,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只是他的輔助被罵慘了,那位替補小哥也是十七八歲,第一次上場,當天晚上就被罵得關了微博評論。
中間也有幾個聲音指責陸嶼不該在這個時候換位置打ADC,但馬上就有人站出來說,罵陸嶼幹嘛,要罵去罵同意他上場的教練啊,教練要是不準,他能這麽幹?
剩下的,沈琴琴雖然沒說,但陳舟大致也能猜到——肯定還有人說自己了,畢竟是因為自己不能上場,才導致DNZ臨陣換人。
因為自己不能上場……陳舟又看了看右手。
下一場比賽就在明天,今天的日程都被訓練排滿了。剛才教練問她,情況怎麽樣,明天能不能恢複,沒等她回答,又說,你也別閑着,過來看看他們打練習賽。
現在陳舟就在替補ADC旁邊坐着,看他帶兵推線。也許是被她盯得有些緊張,小夥子一直在失誤;輔助的陸嶼不停地給他救場,但反而讓他更緊張。
一場打完,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低頭等教練發話。
教練皺着眉頭沉默了很久,轉頭問:“陳舟,手痛不痛?”
突然被點名,陳舟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今天……不痛了,不過——”
“你過來打一把,”教練說,“試試看,不行再說。”
陳舟就上場了,依然是陸嶼輔助她。她的手速沒有恢複,陸嶼就把對面的小兵一個個壓到殘血,等着她補刀。對面打野過來抓人,他把持續治療給她,自己套個減傷堵在打野彈道上。
她走到哪兒,輔助的眼就插到哪兒;她被gank,他直接開大,技能不要錢地砸,硬是讓她逃出生天。
陳舟有些意外——即使是正式比賽,她也很少見陸嶼這麽起勁過。也多虧了有他全力配合,這一局開始15分鐘,她已經領先對面經濟近2000,第20分鐘的時候,中路開團,直接拆家。
這一局打完,教練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他讓陳舟好好休息,按時上藥,沒事不要亂跑……語氣軟和得簡直像在和自己女兒說話。
“行了,休息10分鐘。”教練拍了拍手,走開了。
陳舟慢慢站起來,要把位置讓給替補小哥,旁邊的陸嶼突然出聲了。
“你覺得我昨天打得怎麽樣?”
陳舟轉頭看他,他看着屏幕。
“……挺好的,”陳舟坦誠地說,“你打得不錯,沒輸對面的AD。”
陸嶼皺了一下眉頭,隐約“哼”了一聲。
“要是我有個上得了臺面的輔助……我也能像你一樣。”他說。
陳舟一愣,慢慢明白過來。
為什麽陸嶼剛才那麽配合,那麽積極,因為他想證明——他之所以會輸,是因為昨天的輔助太弱。
他沒有不如她,是他的輔助不如他。
如果他能有像她一樣的輸出環境,他也能carry全場。
陳舟眨了眨眼睛。她想說什麽,但是嘴唇動了又動,腦子裏的話還是攪成一團,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陸嶼飛快地看她一眼,站起來要走。
“……你是對你的輔助表示不滿,”陳舟有些費力地慢慢開口,“還是單純……對輸了比賽表示不服?”
陸嶼站住腳,沒回答。
“還是說……你只是不服我?”陳舟擡頭看着他說,“要不……我們solo一把?”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一個“solo”擲地有聲。周圍的人一個個閉了嘴,朝兩人望過來。鄭赫也停下手裏的事,轉身看他們。
“怎麽樣,”陳舟說,“一對一。”
她原本想再多說一些,想說她知道,她理解,她都懂……她很明白他的心情;但這幾句話已經是她表達的極限。
陸嶼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他比她高得多,但此刻他有些不敢對上她的目光——仿佛自己面對的是一頭徘徊的雪豹。
陳舟還是昂着頭看他,等他一句拒絕或接受的回答。
可陸嶼動了動嘴唇,什麽也沒說,扭頭走了。
“……陸嶼。”陳舟又叫他。
前面的人沒有停下。
“像我這樣的ADC,可能不止我一個,”陳舟說,“但是……像你這樣的輔助,現在……只有你。”
陸嶼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他更快,更大步地朝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狗腿子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栗子糖葫蘆、狗腿子、青碧的雲上 1個;給一流ADC買下場比賽的新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