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凄風苦雨

【都太凄苦了。】

“我說陸離,咱們劇組好不容易重聚,大家都約好了上完節目一起去吃個飯的,你怎麽一下就不見啦?”

蘇宸對着身邊的男人擠眉弄眼的,對着手機調侃道:“跑得夠快的,躲誰呢?”

似乎電話那邊有了回應,蘇宸露出了一副“你拿我當智障蒙呢”的受辱表情,“得了吧,還趕着回山上拍戲,你那個什麽修仙劇組,少了你一天難道還開不了工啦?”

“喲喲喲,可以啊,你這是跟你蘇哥炫耀自己的主演身份呢。”

蘇宸眼珠子一轉,說道:“小陸啊,我要是你,我肯定一周都不洗手了。”

“你是哪只手摸了穆清嘴來着,你可真是沒頭腦,你又不是沒看到剛剛臺下的姑娘們都瘋了,節目一錄完,你就應該在大門口開個握手會什麽的,不對,開個吻手會,五千塊一個人,包你一下午賺得——喂,喂?”

蘇宸放下手機震驚地批評道:“這小子膽兒變肥了啊,小爺我的電話都敢挂。”

這邊陸離挂了電話不理他了,蘇宸一張欠上天的嘴顯然意猶未盡,又開始朝着身邊的穆清說:“你看看你,生生就把咱小陸吓跑了,我出馬都沒把他哄回來。”

蘇宸其實也覺得奇怪,在陸離之前,穆清可是靈活地躲過了每一個差點要碰到他的人,怎麽矯健的穆清就被瞎貓子陸離給抓了個正着呢。

一直沒發聲的穆清本來想開口說“你那也叫哄”,最後還是放棄多費口舌,直接說:“我等下還有個會要開,就先走了。”

蘇宸一驚,說道:“我靠,你要開會你剛剛怎麽不說?”

然而回答蘇宸的只有穆清挺拔的背影。

深覺自家田裏的小蘿蔔和炕上的好基友都太不靠譜,蘇宸碎碎念道:“他們都不去了,那還吃什麽飯啊,讓我一個人去面對兩個如狼似虎的姐姐和一個被包養的小白臉嗎,唉我也不去了。”

于是蘇宸也愉快地放了只鴿子回歸大自然。

穆清已經和蘇宸打完了招呼,自然是不管人家蘇宸的後續打算了,告別後,他直接坐進了車裏,讓司機開回阖一娛樂的辦公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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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相》的後期制作已基本完成,現在正是緊鑼密鼓的宣傳階段,作為制片人,還有很多事宜等待他确定。

如果播出後反響良好,《為相》将是他進入阖一娛樂管理層的敲門磚。

穆清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在今年成為阖一娛樂最年輕的董事會成員。

穆清的演藝事業已經發展到了這樣的高度,任他奮鬥開拓的空間已經不大,穆清很自然地把多餘的精力運用在了更高的層面。

近年影視行業發展勢頭迅猛,大量資本緊接着注入,許多根本就搞不懂影視的人拿着大把的錢財把整個圈子攪得一團亂,無數粗制濫造的洗錢之作小醜般的輪番登場,劣幣驅逐良幣,大量兢兢業業做作品的影視人都被迅速邊緣化。影視行業本來收入就不穩定,沒有飯吃根本就沒辦法耐心等待機會,要麽選擇退出另謀出路,要麽只能同流合污,就這樣,一些原本沉穩的圈內人也漸漸浮躁了起來。

穆清不覺得這是個好風氣。

影視圈原本是個文化圈,而好的藝術作品是需要潛心打磨的,浮躁的人手裏根本出不來好東西。

既然是影視行業成就了他,大丈夫達則兼濟天下,穆清自問還是有這個能力和義務從更高的層面去參與維護行業的标準和規則的。

好的演員不該無片可演,好的劇本不該被埋沒,好的導演不該被磋磨,好的作品更不該被劣質品排擠在觀衆視線之外。

而這些事情,以演員的身份是不能施以影響的,穆清自然要謀求更有權力的身份。

要說影視行業的混亂,畸形的藝人機制也為禍不小。

當看到粉絲經濟的紅利後,只想賺錢卻毫無情懷的商人們訊速把偶像市場做大,把一個個空有外貌和包裝的偶像從流水線送上熒屏,只把影視作品當做吸粉的跳板和增加經濟價值的鍍金臺,最後只為變着花樣從粉絲荷包裏掏錢。

現在的影視圈裏,追逐利益的商人和追逐名利的藝人太多,單純熱愛和擁有匠人精神的“手藝人”太少,才是現在影視行業雖然愈發繁榮、優質作品卻愈發稀少的根本原因。

對現今大部分圈內人而言,影視作品可以是供夤緣的橄榄枝,可以是供騰躍的龍門,是手段是工具,卻唯獨不會是他們的追求。

穆清想,所以陸離的出現,才會這麽驚喜。

當這個名字出現在腦海裏,穆清忽然就不太看得進去手裏的文件了。

索性合上文件,穆清阖了會眼,捏了捏眉心,然後看向了車窗外潮水般退去的街景。

車窗玻璃上模糊的光影中,一段回憶、一節片段、一個場景,像是終于有了借以呈現的載體,開始在光影中徐徐浮現。

那是一張少年的臉。

少年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收回了手,然後急切得近乎粗魯地撤掉了綁在自己眼睛上的布條。

穆清居高而臨下,他看着少年擡起頭來望向他。

轎車駛過一處十字路口,路口的紅燈在車窗上一晃而過,那一晃而過的氤氲開的緋紅,就像少年擡起頭來望向他時,通紅的整張臉。

這是穆清第三次看到陸離臉紅的樣子。第一次是在他家練箭的時候因為耗力而臉紅,第二次是和他撞衫的時候因為錯愕而臉紅。

那這次呢,是因為害羞而臉紅麽。

轎車駛過一家開了招牌燈箱的店面,燈箱的光透過川流不息的車流印在車窗上,那印在車窗上的灼目的光,就像少年取下布條後,望向他的那雙亮得驚人的眼。

穆清一直都覺得陸離的眼睛好看,可是他極少近距離地看到陸離慌亂的模樣,連着瞳仁裏璀璨的光都開始搖晃,像是映着疏星的晚江被擾起了漣漪,像是靜默在深海的魚被驚動了開始游竄。

穆清想,原來陸離張惶時候的眼睛也這樣好看。

随着轎車緩緩停穩,載着模糊光影的玻璃窗重歸透明與澄澈。

只是從記憶裏打撈出的畫面,卻再難忘記了。

提醒已到達指定地點後,覺得後座上的老板卻沒有動靜,司機忍不住回頭看去。

穆清正對着車窗出神。即使是在出神,這個筆挺的男人依舊正襟危坐,只微微颔首,眼低垂着。

明明看了老板許多年,老板的樣貌沖擊早已失效,此時此刻,司機卻對着穆清的容顏愣住了。

穆清從來清醒、理智而果斷,因為想事情而出神的模樣已經足夠的少見,可此刻穆清臉上的神色……為穆清服務多年的司機自問從未見過這樣的穆清。

這一眼看得他心悸。

司機立刻回過了頭,把自己僞裝成一顆呆立的石頭。

中年的司機大叔默默想道:幸好老板的萬千女粉絲沒見到她們偶像現在的模樣,不然得發瘋成什麽樣啊。幸好我也早就結婚生子了,不然……

不然搞不好晚節不保,說彎就彎啊。

※※※

陸離覺得自己幾乎是逃回的乾山。

自打上次以為差點暴露了重生秘密,從穆清的城郊別墅落荒而逃,收到了穆清來信的陸離還信誓旦旦地下過決心,再也不會在穆清面前大驚失色,決不再自亂陣腳。

結果……原來根本不是立什麽決心,根本就是立了一個巨大的flag。

陸離當然不能在錄制現場落荒而逃,但是在之後的錄制中他已經靈魂出竅了,整個人像被魔咒擊中了一樣,連之後發生什麽都記不清了,在舞臺上的走位全靠被不記得誰推搡拉扯,說沒說什麽蠢話也不記得了。

總之在游戲裏抓住穆清之後的記憶,盡是些亂糟糟的模糊畫面,和被病毒入侵後的電腦屏幕似的,全是亂碼;聲音也是亂糟糟的,似乎還有觀衆們持續的尖叫聲,但陸離也不知道她們在尖叫什麽,也不懂為什麽她們尖叫了那麽久。

但是,陸離很慶幸自己丢失了這段記憶。他恨不得錄制現場的每一個活人都丢失了這段記憶——

不,應該是所有人都要忘掉整場錄制。

不不,根本就沒有這場錄制,是他陸離夢到了自己請了一天假下山參加為宣傳《為相》的節目錄制。

啊啊啊啊啊,尤其是那個叫穆清的人,請他務必要忘記一切啊,什麽都沒有發生啊!

什麽,都,沒有,發生,啊……

內心凄風苦雨的陸離,決定要将百分之兩百的精力投入到《少年修仙傳》的拍攝中,這樣自己才沒有心思去回憶和悔恨。

好巧不巧,按照劇組的拍攝進度,現在的柳羲和內心也是凄風苦雨。

陸離覺得自己絕對能在之後的拍攝中超常發揮。

唉,他與柳羲和,都太凄苦了。

別看柳羲和在靈劍宗乃至整個修仙界都很體面的樣子,是僅次于李重光的天之驕子,甚至因為不同于李重光的高冷,待人親切溫和的柳羲和風評甚至高于李重光。

然而真相是,柳羲和并非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世家柳氏的嫡系血脈。

柳羲和是柳家現任當家的養子。

柳當家的夫人多年無子,後來為了家族繼承,迫于無奈,才從衆多柳家支系遠房中選擇了資質最佳的柳羲和,抱養過來當養子。

柳氏夫婦其實對柳羲和還算不錯,把柳羲和悉心撫養長大,按照一家家主的标準進行培育。

随着柳羲和漸漸長大,眼看着這孩子修仙天賦高,為人親和,心胸也寬廣,對自己的養父母更是孝順體貼,依舊無法懷子的柳夫人也慢慢死了心,和丈夫一起把柳羲和當做柳家下一任的家主看待。

然而就在一年前,柳夫人有奇遇,竟碰到一位神通莫測的垂垂老者。

在這奇人的幫助下,柳夫人竟然懷孕了。

懷了親身骨肉的柳夫人,再看柳羲和的眼神就漸漸地變了。

柳羲和多貼心一人啊,他自然懂得養父母的顧慮,立刻下了重諾,說不論柳夫人所誕是男是女,自己都會盡心守護,輔佐着這孩子登上柳家家主之位,之後一生都願為柳家奉獻。

柳夫人聽了這樣的誓言,面上當然感動得不行,連說孩子你說什麽傻話,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親兒子,不管怎樣,你都是柳家的長子。

當然柳夫人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後來,柳夫人誕下一子。

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歸是用了秘法得孕,到底是有違天和,柳夫人的新生嫡子竟然沒有靈根。

什麽是沒有靈根,沒有靈根,就是沒有可以感應并吸收天地靈氣的依憑,也就是不能修煉出法力,不能成為修仙者。

在修仙世家,沒有靈根的人,就是個廢人。

柳夫人先是蹉跎多年無法生子,心灰意冷後卻幸得奇遇竟然得孕,又是懷胎十月,歷經千辛生下的孩子,竟是個沒有靈根的廢人。

柳夫人幾乎要發瘋,她連忙又求到了那助她懷孕的奇人面前,說願意付出一切讓自己的孩子能夠擁有靈根。

三千世界,沒有靈根的人後天再生靈根的事情可是聞所未聞,柳夫人也知道機會渺茫,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這麽艱難才得來的孩子竟然無法修行。想想自己的心肝寶貝,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會因為無法修仙只能活幾十年,會在無數嘲笑中衰老,最後死在她面前,柳夫人一顆母親的心幾乎要疼碎了。

不想這奇人竟還真有辦法。

奇人說了,你家孩子也是因為我才能誕生于天地之間,他身上有我的緣法,缺失靈根這件事上也有我的罪孽,我理應相幫。

這孩子既然自己沒有靈根,那就得有人心甘情願把靈根送給他。

奇人一雙渾濁的眼直直地望向柳夫人,他說道,柳夫人,如果你能找到一人願意把自己的靈根送給你的孩子,我就有辦法。

奇人蒼老的聲音回蕩在柳夫人的耳邊,但那人必須是全心全意地願意相助,如果他有一絲絲的不願意,那麽我的秘法不僅不能成功,會害的捐贈之人靈根破碎不說,你那脆弱的孩子更有可能因為反噬而夭折。

一聽奇人有辦法,柳夫人簡直是欣喜若狂,覺得老天終究是待她不薄,她兒身上果然有大運道。

可是,對每一個修仙人而言,靈根可能比他們的性命都更為珍貴,誰又願意舍棄自己的一身修行,自斷修行路途呢?

柳夫人想着,自己和丈夫肯定是全心全意願意為了兒子犧牲,可是他們中的誰沒了靈根,必定修為盡廢,都會讓柳家實力大為受損,在權力傾軋的修仙界中,一點點損失都可能會成為家族沒落的開始。

所以在她們夫婦之外,柳夫人得找到一個人,得發自內心地願意将自己的靈根貢獻出來,哦對,這人的靈根還得資質上佳,她的寶貝兒子本就委屈,可不能換上一個劣質靈根……

電光火石之間,柳夫人的腦海裏浮現了一個人影。

※※※

“羲和啊,你的親弟弟,他可是只有你能倚靠了啊!”

柳夫人緊緊地握着柳羲和的手,說着說着,竟然淌下淚來,原本保養得宜的一張臉此刻憔悴不堪。

柳夫人凄切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如果可以,我和你爹肯定願意自己犧牲,不讓你有任何損失,然而我們不只是孩子的父母,還是整個柳家的支撐和門面啊,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柳夫人死死地望着面前俊雅的少年,幽幽說道:“可我們也完全放心不了別人,我那恩人說了,願意贈我兒靈根的那人必須出自真心,若是有一丁點的不願意,我兒反而有性命危險,我們只能找你,只能找你……你可是我兒的親哥哥啊!”

人前的柳羲和臉上從來都有如沐春風的笑意,可他此時面色失血,連嘴唇都是慘白,他望着緊緊抓着自己的母親,像是完全聽不懂母親的言語一般。

柳夫人看着自己都如此聲淚俱下了,可柳羲和竟還一點反應都沒有,柳夫人不禁心中暗恨。

又見一旁坐着的丈夫也不幫忙發話,柳夫人索性一發狠,從椅子上站起,咬着牙跪在了地上!

柳羲和明顯被柳夫人的動作給驚到,他立刻站起身,想着把母親扶起來,柳夫人卻牢牢地攫住了他的手,人卻不肯起來。

“羲和!就當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求你了,求求你把自己的靈根贈給我兒吧!”

這一聲求,卻像一道催命符砸在了柳羲和的心頭,面色慘白的少年踉跄着就要後退,卻被跪在地上的柳夫人緊緊抓住,那力道之大,柳夫人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少年手背上的肉裏。

奇異的,少年卻不覺得疼,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知覺了。

眼前,母親跪在她面前,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可母親說出的話語,卻字字誅心:

“羲和!你曾經說過,你一直把我和老柳當做親生父母看待,也把我兒當做親弟弟看待,你說會一生守護我兒,你是不是已經把這些話都忘了,還是……”

柳羲和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這個一直慈善待她的婦人此刻竟說不出的陌生。

她的面目猙獰而扭曲,她的聲音尖刻而凄厲,眼裏陰鸷而瘋狂的光就像一柄柄尖刀戳穿了他的心髒。

柳夫人定定地看着柳羲和,一字一頓地尖聲問道:“還是說,你以往說的那些都是謊話!”

這一句質問,成為了壓垮了柳羲和的最後一根稻草。

柳羲和只覺自己一顆千瘡百孔的心髒因為疼痛而攪動蜷縮了起來,卻從傷口裏榨出了他更多的血。

顫抖着張開口,柳羲和卻發現自己像是失聲了一樣,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要說什麽?

他想說,我沒有撒謊,我真的沒有撒謊,我一直把您當做當做我親生的母親看待,父親也一樣;我敬仰您們,也發自內心地熱愛您們。

他想說,我也真的把您的孩子當做自己的親弟弟在看待,我是看着因為他的出現,母親您就像重獲新生一樣欣悅;因為您愛他,熱愛您的我也願意愛他,去輔佐他成為柳家家主,在您們之後,守護他一生,我真的是這麽想的。

可柳羲和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根本不想聽這些話,或許也不會信這些話。

他還想說什麽。

他還想說,母親,您就是修仙界的大拿,您不會不知道靈根對一個修仙者意味着什麽,那甚至崇高于性命,您這是要奪了我的性命給您的孩子啊!

他還想說,母親,你縱橫修仙界多年,何曾聽過什麽讓人後天生出靈根的秘法,那所謂奇人的所謂秘法,您有去考證過嗎?哦,您不會,我終于明白了,只要有一絲可能,您都願意為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去嘗試。

他還想問,母親,您曾經說過,您一直把我當做親生兒子看待,您說會一生疼愛我,您是不是已經把這些話都忘了,還是……

還是說,您以往說的那些都是謊話?

看着柳夫人滿臉瘋狂的神色和充滿了期待的目光,柳羲和覺得自己的問題不必問出口了。

柳羲和又看向一直坐在一旁默默無語的父親,可柳羲和的哀求般的期待也很快死去了。

此時此景,不發一言,不就是最清晰可聞的話語麽。

原來他柳羲和一直以為的父嚴母慈、一家和睦,這層虛影背後的真相竟是如此的殘酷,只有他一人入戲的皮影戲是這樣的可笑。

柳羲和啊柳羲和,你真是可笑。

柳羲和用盡了全力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渾身戰栗,他嘴唇的微顫也無法停止,柳羲和唯一控制住的,只有沒讓自己流淚,這已是他最後的尊嚴的保全。

柳羲和終于發聲了,可從喉嚨裏爬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血,都似是鋒利的鋸齒對他施以淩遲。

“我……願意。”

艱難發聲的柳羲和,只覺得這三個字緩慢而堅定地割開了他的喉嚨,柳羲和從未覺得呼吸像此刻這般困難而痛苦。

聽到了柳羲和的應允,柳夫人像是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立刻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坐在一旁的柳家家主,臉上也難掩驚喜之色。

柳羲和麻木地看着這一切。

柳夫人終于綻放了笑容,她一臉的狼狽使得突然出現的狂喜顯得有些滑稽。

柳夫人急切地說道:“你說什麽,羲和,你剛剛是不是答應了,為娘沒聽清,羲和,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柳羲和望着他的母親,哦,錯了,可笑他十幾年錯把養母當生母,柳羲和定定地望着他的養母。

柳羲和想說,母親啊,您可知道,剛剛那幾個字,對我而言已是淩遲,您如今竟還想我再淩遲自己一回。

可惜柳羲和不是個傻的,或者他傻了十幾年,如今總算是清醒了過來,他接着就想明白了,他的養母,他認了十幾年母親的這個女人,大概是不在乎他的死活的。

呵,剛剛,他可聽到柳夫人第一次在他面前以“為娘”自稱呢。

太傻了,太傻了。

他早該明白的。

少年那好看的瞳眸裏,最後一絲光也熄滅了,只餘泥沼般的一片漆黑。

可誰沒有看到一個少年所有念想齊齊寂滅的這個瞬間。誰都沒有在意。

行屍走肉一般,柳羲和僵硬着身體,麻木着臉,疲憊地說道:

“……我說,我願意把我的靈根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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