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周洛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走到第一排去的。

他站在圍欄外，靠近觀衆席這邊的出口，看着言祁。

談瑩瑩撤到冰場外，聽到音樂放出來的瞬間，眼睛一亮。

言祁先是快速滑了兩步，勻速向前移動後左腳掃除一個弧度，做了一個相對簡單的空中轉體。

老薛立刻鼓起掌來，這個動作是他教言祁的，而讓他吃驚的是，言祁把這個動作的重心整個都放在了左腳上。

言祁穩穩落地之後緊跟着做了幾個不優柔卻很幹淨利落的動作，帶着青澀少年的稚氣，又有熱血青年的方剛，很快他在冰上旋轉幾圈後，倒退着身滑動步子。

這時音樂突然變了，周洛越發覺得音律有點耳熟，而言祁手上的動作讓他的記憶更加清晰起來。

那是他媽媽滑冰時的音樂和手舞。

老薛看的差點就要落淚。

言祁每周六趁周洛開會加班的時候，會偷偷到冰場來練習一會兒。

他求老薛教了幾個周洛媽媽滑冰時慣用的動作，并用了她最喜歡的音樂。

盡管周洛對媽媽滑冰的記憶全部來自于照片和視頻，但反複看了那麽多次，早就耳熟能詳銘記于心。

他突然有點不敢相信冰場上能連貫做出這些動作的竟然是言祁。

他安靜的看着他，整個人正一點點被他的心意融化。

一曲結束後，言祁滑到談瑩瑩身邊接過話筒，站定在冰場中央，這時候頭頂上方突然落下無數金色紙片，掌聲漸漸連成一片。

言祁大口呼吸，雖然只穿了一身比較單薄的運動服，緊貼的衣服勾勒出他纖瘦的身條，但依然大汗不止，額間劉海已歪扭的分開到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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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眼看着觀衆席，看了半天，才在出口處找到周洛的身影。

“哥。”言祁拿着話筒喊了他一聲。

周洛定了定神，眼神亮亮的，和他剛才做評委時的狀态簡直判若兩人。

言祁頓了頓，緩慢的吐出四個字：“生日快樂。”

場上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大家齊聲拍手不停的沖周洛大喊“社長生日快樂”。

周洛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回身沖自己的員工們木讷的招了招手。

當他轉過身再次把目光放到言祁身上時，發現他已經朝自己這邊滑了過來，他想都沒想，沒有一絲猶豫，直接抱住了撞進他懷裏的言祁。

言祁緊緊摟住周洛的腰，把下巴放在他肩窩上，放肆的蹭了一下他的側臉。

“哥。”言祁在他耳邊悄聲說：“我愛你。”

周洛愣了一下，随後笑了兩聲，也小聲對他說：“我也愛你。”

期末言祁依然沒有食言，拿着全班第一的成績單放在了周洛的辦公桌上，而後當着程野的面從給他準備的棒棒糖筆筒裏直接拿走了一根。

“吃吧吃吧，我不生學霸的氣。”程野叼着糖棍對言祁說。

“我也不生你在我哥房間有特殊待遇的氣。”言祁看都沒看程野一眼，直接掏出寒假作業拉過轉椅坐到周洛桌邊認認真真的寫起來。

程野郁悶的“哼”了一聲：“說不過說不過。”

“也打不過。”言祁邊寫題邊補充了一句。

“周洛！”程野沖正在悶笑的周洛大嚷道：“管管你弟弟！”

“孩子大了不服管。”周洛看着一臉菜色的程野怎麽也收不住笑，擡手揉了兩下言祁的頭發。

程野剛要憤起反抗，辦公室的門被叩響，談瑩瑩踩着高跟鞋走了進來。

“社長，明年的員工體檢還是定點醫院嗎？”談瑩瑩拿着一厚摞剛做好的體檢表格問。

“對，把時間定在四月份吧，過年幾個老同志肯定又得喝成三高，緩一個月再體檢。”周洛在體檢經費單上簽好了字。

言祁擡頭問：“哥，你的身體沒問題吧？”

“你哥狀如牛，各項指标都能當教科書了。”程野又從筆筒裏拿起一根棒棒糖，扯掉糖紙叼在嘴裏。

言祁轉過頭想了想又問：“你呢？”

“喲。”程野放下手機看向言祁：“你居然還關心我？”

“我只是好奇你有沒有痔瘡。”言祁随意說道。

“什麽？”程野睜大了眼睛，想笑又憋着笑伸長胳膊指着言祁：“現在的孩子腦子裏都裝的什麽玩意兒！”

“難道沒有嗎？”言祁很嚴肅的看着他：“我朋友說十男九痔。”

“你朋友就不能教你點兒好嗎？”程野吼道。

“你為什麽這麽激動，你有痔瘡嗎？”言祁繼續問。

程野憋紅了臉，低頭看着手機不回答。

辦公室的門又被叩響了，這次進來的是陳澤，他來交承諾過的書店可行性方案。

周洛剛收起笑容，正要感慨他的工作效率，言祁突然轉過頭看着陳澤：“陳澤哥哥。”

“他沒有！”程野差點把手機扔他臉上。

言祁目不轉睛的盯着一臉茫然的陳澤：“程野有痔瘡嗎？”

“言祁！”程野拿着手機惡狠狠的指着他，“你問他幹嗎？！”

“因為你不告訴我。”言祁繼續盯着陳澤。

陳澤笑了笑，走到沙發上把程野拎了起來，一邊安撫一邊沖言祁說：“十男九痔嘛。”

“不要教孩子這個！”程野蹬了一下辦公室的門：“這個年老子他媽不過了！”

周洛全程笑的合不攏嘴，談瑩瑩更是扶着辦公桌彎腰險些笑岔氣。言祁盯着周洛的臉看了很久，印象裏周洛已經被工作迫害的很久沒有這麽痛快的笑過了，于是滿意的重新低下頭開始寫寒假作業。

下次請程野吃頓飯吧，言祁在心裏計劃着。

這次過年因為開春要落實書店的事，幾個核心骨幹都留在出版社加班。

出版社總共三層，第一層左手邊空着的幾間房間布置成了宿舍，有些離家比較遠的周洛會安排他們住在社裏，有時可以方便留人值班。

周洛給奶奶和周勳分別打了電話，又給沒回家的員工叫了餐，認認真真的盯着電腦開始做預算。

言祁坐在他身旁合上作業本，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屋外。

下雪了。

還是帶着看不清絨邊的那種鵝毛大雪。

言祁想，再有一會兒放眼望去就要被白色淹沒了，他突然很想出去打雪仗。

他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手機內存提示空間不足，最近開始有點卡機了，言祁琢磨着想找個地方打打工賺些零用錢換一部新手機用。

他不想再用周洛的錢買東西了，周洛的錢是怎麽來的他非常清楚，一點一滴全都看在眼裏。

就像現在，外賣放在茶幾上都快涼了，他也沒顧得上吃一口。

言祁把拍好的照片發到“我要組樂隊”的群裏，這名字一看就知是顧凡起的，還美其名曰是十分走心絞盡腦汁思考後才想出來的名字。

言祁發完照片很快又收到了兩張圖片，一張足足有臉盆那麽大的飯碗，裏面什麽菜都有，看起來像是東北亂炖，顧凡說今年奶奶又把家裏冰箱能吃的一股腦兒做成了一盆，不過是真的好吃。

謝一發來的是一盅非常誘人的魚翅，盡管他就對着自己眼前的這一小盅拍了一張照片，但也能從圖片上得出他正在外面享用大餐的結論。

-腐敗。/:鄙視

顧凡回複。

-享受。/:酷

謝一回複。

言祁笑了一下，直接退出了聊天頁面，回到聊天列表那頁時，他看到了與“我要組樂隊”隔了幾個對話框的人名。

小胖子。

已經過了三年了，言祁幾乎快要忘記他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翻開了聊天記錄，對話依然停留在三年前，一點點往上翻看的時候，心中多少還是會有一些感慨和遺憾。

言祁輕聲嘆氣，把手機摁滅放回兜裏。

“我陪你下去玩兒一會兒吧。”周洛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言祁身後，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雪。

“你還沒吃飯，吃完再下去吧。”言祁擡眼看着他，眼神亮亮的，即便在暗處，周洛也能從言祁亮堂的眼眸裏清楚的看見自己的臉。

“不餓，陪你玩比較重要，走。”周洛說完拿起衣架上的羽絨服，想了想，又從櫃子裏拿出兩副手套，遞給言祁一副。

屋外已經白茫茫連成了一整片。

在言祁的眼中，他的世界已經全部變成了白色。

他先是興奮的大踏步往厚重的積雪上踩了兩腳，踩出一圈腳印，然後在中間寫了一個L和一個Q。

周洛從旁邊的臺階上把雪歸攏，先是一點點攢成一個小雪球，攢到差不多和腦袋大小，交給言祁在雪地裏一點點推滾變大。

他又從一層的幾個空調頂上把雪擠壓成拳頭大小，趁着言祁不注意，朝他砸了過去。

“哥！”言祁柔軟的黑色短發上頓時沾滿零星白點，言祁拍了拍頭頂，不甘示弱的放下手裏的大雪球，從地上随意攏好一個不怎麽規則的雪球就向周洛反擊。

周洛輕松躲過，言祁又被他命中，這次砸在了後脖頸。言祁“嘶”了一聲，碎了的雪塊順着衣服縫滑進了身體裏。

“冷。”言祁飛快抖動着衣服，咬緊牙哆嗦着身子。

周洛見狀趕忙把他拉回樓裏，站在一樓大廳幫他把雪抖出來。

周洛摘掉手套搓了搓手，從衣服下邊把手探了進去，在觸碰到言祁後背的時候，言祁本能的往前躲了一下。

“我手是熱的。”周洛把手抽出來，往言祁臉上一貼：“熱的。”

“我知道哥。”言祁咬了咬牙：“沒事我自己來吧。”

“你站着別動我幫你把背上的雪弄幹淨，不然會感冒。”周洛說完，把手重新放進言祁後背的衣服裏，彎着腰從他肩胛骨的位置一點點往腰線上滑下來。

言祁終于強忍難耐，伸手扶了下眼前的牆，把後背微微弓了起來。

“應該沒有了。”周洛幫他把衣服整理好，使勁往下拽了拽：“小心別灌風。”

言祁點點頭，還好羽絨服夠長，褲子也穿的夠厚，周洛什麽也看不出來，他深吸一口氣，跑到樓外繼續一點點滾大雪球。

當雪球的直徑足有小腿那麽長的時候，周洛也已經做好了雪人的頭。

“沒有胡蘿蔔也沒有掃把，那不成了個葫蘆。”周洛笑了笑。

言祁盯着兩個雪球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雪球的頂部一點點砸凹進去，圓球變成了一個發福的心型。

一個發福的大愛心和一個發福的小愛心，言祁把他們滾到剛才寫好的LQ旁邊，滿意的拍了拍手。

周洛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寫了四個字發到了朋友圈。

言祁踏上幾節臺階準備往樓裏走的時候，回頭看見周洛還在摁手機，像是有某種心裏感應似的，言祁拿出手機點開了微信。

【我和言祁。】

然後是一張剛拍的圖片，圖片中間是用腳印踩成的圓圈，字母L和Q異常醒目，只是旁邊那兩個別人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是愛心的雪球很是一言難盡。

-哇，兩個心哎。/:愛心/:愛心。

第一個搶沙發的一定是談瑩瑩，至于她是怎麽看出來是愛心的，言祁說不清，只是打心眼裏非常佩服她。

他收起手機，發現周洛扔盯着手機臉上的笑意止不住，估計他這個一年也不發動态的人，朋友圈又要被員工們的回複狂轟亂炸了。

言祁站在臺階上看着他，心裏突然一陣癢感，怎麽也壓不下去。

他向後退了兩步，轉過身的時候叫了周洛一聲。

周洛擡起頭，一個黑影朝他砸了過來，他本能的雙手接住，身體後仰，兩個人重重的摔進了雪裏。

言祁和周洛都愣了幾秒鐘，才一起笑了出來。

言祁抱着周洛的脖頸，聽見不遠處廣場上大屏幕裏響起的鐘聲，露出了笑容。

“哥，新年快樂。”

周洛拍了拍他的後背坐起身，然後抱着他沒了動作。

他發現只有在言祁這裏的時候，他的心無比安逸，沒有任何雜念，而言祁也是唯一能夠讓他放下所有包袱，無所顧忌做自己的人。

“新年快樂。”周洛收緊手臂上的力道，把頭埋在他頭頂發間用力蹭了蹭鼻子，溫柔的對他說：“我的言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