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快過來
“你今晚就睡地上吧。這是對你的懲罰。”向英踢了馮定坤一腳,拿起那疊舊照片坐到床邊。
馮定坤咳嗽一聲,勉強坐起來,腹部立刻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讓他哼了一聲,弓起脊背,試圖讓腹部好受一點。
向英真的會殺了自己!剛才被毆打的時候,這個想法在馮定坤心中堅定地破土而出。
他一定會殺了我的!怎麽辦?這時候究竟要怎麽辦?!
對,先不要激怒他,安撫住他,轉移話題,多多拖延一點時間……馮定坤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他還不能死,不可以死在這裏!否則他一定會後悔,為什麽要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和路明燃冷戰上?
為什麽……能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好好珍惜那些美好的時光呢?
在被他拒絕了以後不再多嘗試幾次呢?
此時他的心中只有沉痛的懊悔。看着向英,馮定坤勉強收拾起情緒,轉移話題問道:“這裏……為什麽會有我小時候的照片?”
向英勾着嘴角看他一眼:“啊……為什麽呢?曾經我也想過,‘這個照片上的弟弟是誰?’……”
向英把照片丢到馮定坤腳邊。馮定坤撿起來,那上面他六七歲的模樣還能認得出是自己,一兩歲的小嬰兒模樣,就很難辨認了。不過他猜,應該都是自己。
他蹲下來,拿起幾張照片:“這一張,你好像才一歲半吧,那時候我也才兩歲呢。還有這一張,三歲生日,在游樂場玩耍,這旁邊的人是你哥哥?這個時候我也四歲不到。”
“那是誰拍的?”
“是收養我的人。他和你長得很像。我從出生起就被抛棄了,然後一歲的時候,被他收養了。按照法律上的關系我應該叫他爸爸,不過他配不上這個頭銜。”
向英擡起頭,看着破掉的窗戶,似乎是在回憶:“每次拍到了你的照片,他都會在暗房裏待上一整天,把那些照片洗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個時候我很小,可是這些事卻記得很牢。因為,只有他待在暗房裏的時候,我才可以不用擔心挨打。也只有在拍到你的照片的時候,他一向冰冷陰沉的臉上才有點笑模樣。攝影啊,真是個好東西,嘻嘻。”
“‘這個照片上的弟弟是誰呢?’當時我想:一定是個小天使吧。”向英收回目光,垂下頭瞥着馮定坤,燈光從他的頭頂打下來,讓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顯得更加深沉:“八歲的時候,我又回到了孤兒院,然後被另外一戶人家收養了。他們對我很好,雖然家庭拮據,但是我說我喜歡攝影,他們就為我買了相機……我喜歡攝影。”
馮定坤恐懼地看着神經質的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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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張照片是我拍的。”向英拿出那張裴斐也有保存的照片:“那個時候你應該是十三歲,我去白蓮鎮的姨母家,那時候正好白蓮中學下課了,你和一個染着黃頭發的學生走出來,邊走邊笑。雖然八歲之後就沒再看到你的照片,但是我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你。”
“我把你的照片,賣給了一家□□報刊,當時居然被懷疑是用電腦軟件制作出來的,真是可笑。不過沒有想到,這張照片在某個小圈子出名了,然後我才知道,我拍的是馮家的次子啊。”向英蹲下身,慢慢靠近馮定坤:“你參加游泳比賽的時候,我還沒有認出你,畢竟那時候你臉上帶着疤。是開學的時候,有人找到我,要我拍你的□□,我這才發現,原來是你啊。馮定坤同學,我們真是有緣呢,你說對不對?”
“那……那個收養過你的男人到底是誰?”馮定坤看着越靠越近的向英,不适地挪動身體往後退。
“不知道,我八歲之後就沒見過他了。他被警察抓起來了,希望他已經死掉了。”向英嘻嘻笑了:“不要管他了,那個人渣。以後你就和我在一起,做我專屬的模特吧!我可以靠拍照片養活你,我們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看着眼前明顯不正常的向英,馮定坤雖然極力告訴自己要鎮定,但還是無法控制地恐懼着,他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支撐着身體的雙肘也發軟無力。
為什麽自己會遭遇這種事呢?血液一陣陣地上湧,讓他雙頰通紅,大腦麻痹,難以思考。
是因為自己的外貌嗎?
如……如果今天自己真的死在這裏,那路明燃呢?
向英低着頭,雙眼發亮,帶着某種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偏執:“以後和我一起生活吧,好嗎?”
馮定坤顫抖着嘴唇,想要說些什麽暫時安撫住這個瘋子。但是一想到萬一以後真的不得不和向英一起生活,那就再也見不到路明燃了,他的雙眼就不由自主地泛起淚光。
向英不悅地沉下臉,眼睛下沉重的陰影帶着危險。
程警官和裴斐從向英的父母家走出來,兩人疲憊的喘息在寒冷而清澈的夜裏形成了白色的霧氣。警車的車燈照射在地面上,讓那白晃晃的一片看起來好像是下雪了似的。
裴斐沮喪地坐進副駕駛,揉了揉太陽穴,問道:“向英的父母說他沒有回家,也不知道他會去哪兒,現在怎麽辦?”
“不能排除他父母有包庇的可能,我會讓同事過來繼續監視。”
這時裴斐的手機響了,是江林飛打過來的。裴斐接了電話:“你找到馮定坤了嗎?”
“這話我本來還想問你,現在看來不用問了。”江林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你們那邊發現了什麽線索沒有?”
“向英一歲時在孤兒院被收養,八歲的時候,因為遭受虐待,他的撫養人被剝奪了撫養權,同時他也回到了孤兒院,然後遇到了現在的這對養父母。”
“童年的經歷會對人的一生都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我現在真是擔心馮定坤啊,畢竟向英極有可能心裏扭曲,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江林飛在那邊嘆了口氣:“向英會帶馮定坤去哪些地方,你們有頭緒嗎?”
“還沒有。”
“好吧,如果有線索,随時聯系我。”
裴斐挂了電話,這時程警官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了電話,問道:“心美,你查到什麽了嗎?”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程警官的眉頭舒展開來:“沒錯,他一歲的時候被收養了,你能查到收養他的人嗎?”
“什麽?”程警官挑起眉毛,繼續問道:“那他和收養人當時住在哪裏?”
“好的。”程警官挂了電話,立刻給警局的同事打了電話。裴斐聽到他說出“八角巷13號”這個地址,立刻追問道:“馮定坤他們現在在這裏嗎?”
“這是向英和他的收養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他很有可能會藏在那裏。”
馮定坤渾身都在疼痛,神經仿佛在顫抖一般,一跳一跳地抽痛不已,口中鐵鏽味在蔓延,他想開口求饒,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口,最終只是喉嚨裏發出類似咳嗽的聲音。
真的好痛啊……又想起了被宇文寧帶頭孤立欺淩的那段黑暗時光。
“別……別打了……”馮定坤蜷縮在地上,豎起手臂擋住頭。
向英蹲下來,抓着馮定坤的頭發将他拉起來,問道:“想好了要怎麽回答我了嗎?”
馮定坤嗚咽一聲,他的眼睛腫了,沒辦法看清向英的表情:“我答應你……”
向英凝視了他片刻,似乎是在思考這句話裏有多少可信成分。馮定坤顫抖着雙手,握住他的手腕,壓在自己的嘴唇上。這刻意讨好的動作取悅了向英,他放松了表情,笑了:“早一點答應不就好了嗎。被打成這樣,真可憐……”
他站起來,将馮定坤半扶半抱着弄到床上,替他蓋上被子。被子應該很久沒用了,泛着一股潮濕的黴味,但是這薄薄的一床被子,卻讓馮定坤感到無比的安心和溫暖。
“痛嗎?”向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伸手在馮定坤被打傷的地方慢慢撫摩。如果是意志力薄弱一點,說不定會因他這充滿欺騙性的言行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馮定坤怯怯地點了點頭。
向英露出心疼的表情:“真是的,第一次問你的時候,就應該立刻答應我啊。你當時心裏在想什麽呢?是不是在想着路明燃?”
提到路明燃這個名字,向英的表情登時一變,讓馮定坤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路明燃……你和他都已經分手了,應該沒有再想着他了對吧?”向英嘀咕着,不知這話是說給誰聽。
“不行……”他皺起眉頭,臉色古怪地搖搖頭,神經質一般喃喃自語:“萬一他來把你搶走了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後援會的會議開完,路明燃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走出會議室。這時候已經很晚了,回寝室的路上學生也比較少見,路明燃邊走邊掏出手機,想看看馮定坤有沒有打電話或者發短信過來,但是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還是什麽都沒有。
“可惡……”路明燃氣憤地捏緊了手機。
就在這時,有電話打了進來,看着上面顯示出的“再不找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幾個字,路明燃驚訝地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心也砰砰亂跳起來。
一邊想着要說些什麽才好,一邊接了電話,但是那邊傳來的,卻不是想要聽到的聲音。
“喂?你是路明燃吧。現在到這裏來……”那個聲音報出了一個地址。
“你是誰?為什麽有馮定坤的手機?”
“別管那麽多,馮定坤在我這裏,來不來随便你。”
“……什麽意思?”路明燃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他恍惚地看了一眼夜空,下意識地問道:“你要多少錢?”
“不要錢,你過來,一個人,不許報警。”那個聲音消失了。
路明燃渾身發冷,手中還死死地握着手機,腦海裏一遍一遍反複背誦那個地址。
他現在無法思考,只知道要快一點趕到這個地址,步履慌亂匆忙起來,連路上撞到了好幾個同學都沒注意。
趕到停車場的時候,他打開車門跨進去,膝蓋一下子軟了,他整個人都癱軟在駕駛席上,汗水順着發鬓流了下來。
要冷靜……
一定要冷靜!
現在這種狀态壓根沒辦法開車,他一定要冷靜下來,如果發生交通事故死在半路了,誰去救馮定坤呢?!
路明燃深吸幾口氣,默念一遍那個地址,開着車子沖了出去。
那個地址是一片老舊的居民區,路邊堆滿了各類生活垃圾和雜物,路明燃記得這裏已經被列入了某個城市創建規劃項目,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拆遷。
馮定坤就在這裏嗎?可是舉目望去,從油膩髒污的窗戶內透過的昏黃的燈光只有寥寥幾盞,那個人報過來的地址所在的房間,并沒有亮燈。
難道是個惡作劇嗎?故意把他騙來這裏……
路明燃倒希望是這樣。至少他不用擔心馮定坤。
不過順着老舊的樓道往上走的時候,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謹慎起來。樓道的鐵質扶手上鏽跡斑斑,落滿灰塵,旁邊的牆壁也髒污發黃,上面寫着各類開鎖、換煤氣的廣告。
來到那個地址所在的房門口,路明燃深吸了一口氣,推了推門,門是開的。
他跨了一步,站在門口,伸手摸索了一下,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啪地一聲,随着眼前光明驟現,他也看到了讓他五髒俱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