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陵洵和鐘離山祭拜陵姝時,穆九和袁熙已經從後山走出來。王大要安排他們去住處,穆九說要在這裏等陵洵,袁熙也說在正式拜見清平山主人之前,不好擅自住下,堅持要在這裏等陵洵和鐘離山出來。于是王大不再堅持,只好跟着作陪,三人選了山道邊一個小亭入座。

袁熙的二十多名護衛在亭子周圍把守,王大見狀,牛眼睛瞪了瞪,藏不住話道:“不知這位英雄是哪裏來的,帶了這些兄弟上我清平山,是怎麽個意思?”

由于出身,袁熙從小在官場混跡,耳濡目染,早就習慣了話裏藏機鋒,哪見識過這麽直接的人,不過他也很快适應過來,客氣道:“在下姓袁名熙,是風老板的朋友,因家中變故無處避難,這才厚顏跟随無歌同上清平山來,多有叨擾,實在是慚愧。”

王大聽說袁熙是來避難的,便問:“袁兄弟家裏也是遭了水患?”

袁熙知道王大誤會了,但其實這樣理解也沒什麽錯,于是點頭道:“正是。”

王大一拍大腿,“這就是了!哎,最近來投奔清平山的人很多,大都是家裏遭難,沒事,你們且放心安頓下來,就當這裏是自己家,既然是風老板的朋友,那也是我王大的朋友。”

“呵呵,你倒是大方,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什麽人都留,是想讓我們一起喝西北風嗎?”

這時一個人走進亭子,臉色憔悴,衣袍漸寬,正是比之前瘦了整整一圈的吳青。

王大伸長了脖子,向吳青的來路張望,“二當家的,你怎麽從後山過來?也去祭拜夫人了嗎?大當家的呢?”

吳青冷冷掃了王大一眼,冷哼道:“難不成這整個清平山都要靠祭拜死人活着?”

王大被噎得沒能接話,袁熙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而穆九卻是從始至終沒有往吳青那邊看上一眼,只是斂目休息。”二當家的,這兩位是風老板的朋友,也要在清平山住下來,你看給他們安排在……”

“沒地方住,還是快點走吧。”

王大:“……”

“怎麽,你覺得我們清平山還能養得起閑人?”

“二當家的……”王大觑着袁熙和穆九臉色,努力沖吳青擠眼睛,示意他說話客氣一點,不要給人家難堪。

可是吳青卻視而不見,目光在亭子裏掃了一圈,忽然鎖定在穆九身上,直勾勾盯了他半晌,直接走到他面前。”你是陣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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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九這才終于擡起眼看向吳青,“正是。”

袁熙十分驚訝,也顧不得吳青的無禮,問:“陣法師也是能這樣看出來的?”

吳青沒有理會袁熙,只是看向穆九的眼神驟然變得極為厭惡,“呵呵,好個姓風的,又招來一個陣法師,不将這清平山攪得人仰馬翻他就不肯罷休,真是和他姐姐一樣,都是紅顏禍水!”

“二當家的,你說什麽呢!”王大當即變了臉色,騰地一下站起來。“難道不是麽?如果沒有他,如果沒有她,一切都好好的,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大當家只有我…我們,他會很快樂,根本不會經受這麽多痛苦!”吳青越說越激動,面目逐漸扭曲,原本清俊的五官變得可怖。

他心裏有一團火,沒日沒夜地炙烤着他,讓他如堕地獄。這把火燒得他眼睛赤紅,見什麽都一片血色,直到方才在墓地裏聽見那個人的那番話,他的世界終于徹底化為灰燼,仿佛再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可是在這一刻,陣法師三個字再次将那把火點燃,比之前燃得更烈,更猛,更讓他受盡煎熬。他恨不得将這世界上所有陣法師都撕碎了,讓這種不應該存在于世的怪物去下十八層地獄!

然而就在那火即将把他所有神志完全焚毀時,兩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他眼睛裏,仿佛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潑下,讓他驀得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

穆九望着吳青,終于開口:“既然能看出陣法師,說明悟性不俗,可有大作為,又何苦限于妒忌而不能自得。”

吳青開始有點沒明白穆九在說什麽,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聲音突然變得尖銳,眼睛也神經質般瞪大:“你說誰嫉妒?我嗎?哈哈!太可笑了,我嫉妒什麽?”

“吳青,不得對客人無禮。”

祭拜過陵姝,陵洵和鐘離山這時也從後山出來。兩人還沒走到小亭子,便遠遠聽見吳青的叫喊聲。

吳青臉色突然漲紅,也不知是氣得還是被鐘離山呵斥後惱怒了,不過他倒是不再吭一聲,回頭看了鐘離山一眼,轉身就走。

鐘離山沒有阻攔,任憑他離開,走進亭子對穆九和袁熙拱手道:“兩位抱歉,是我們怠慢了。我這位義弟人不壞,只是性子不太好,還望多包涵。”

袁熙和穆九自然是起身回禮,将這短暫的不悅揭過。

便在這時,山道間響起雜亂的腳步聲,聽上去竟有四五十人快步而來。

亭中衆人聞聲望過去,見一群人煞有介事地走過來,為首的那人一條胳膊打着繃帶,另一條胳膊在空中揮舞着,似乎在賣力比劃什麽。

這夥人很快就逼至亭外,袁熙帶的二十幾個親兵反應迅速,想上前攔阻,但是想到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又有點猶豫。就是這遲疑的瞬間,那夥人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方法,也沒覺得怎麽樣,只是覺得他們隊形稍稍變了一下,便輕而易舉突破了袁家士兵的包圍,反而将他們制住。

鐘離山略一皺眉,步出亭外。

人群如水般分散,将一四十多歲的男子讓到最前。男子負手而立,蓄着兩撇小胡子,吊着一雙三角眼,好像只會用下巴看人。孫朗站在他旁邊,似乎在低聲勸說什麽,那三角眼卻很不耐煩,連連擺手,好像孫朗是他耳邊的一只蒼蠅。”黃法師,發生了什麽事,竟勞您大駕?”鐘離山态度十分謙恭。

三角眼身後的一人立刻跳出來,指着陵洵的鼻子道:“就是他!就是他不将法師放在眼裏!還把我們都給打了!”

這人正是方才被陵洵撅折了一條胳膊的人,至于三角眼,也就是那傳說中會招魂的黃法師了。

陵洵仔細打量了一番,離開清平山之前對這人有印象,他算是這一幫陣法師中實力較高的,只是當初他行事頗為低調,基本是什麽事都要躲在最後,哪能看出如今的威風八面?”我當是什麽人,原來是風老板啊。”三角眼扯了扯他那幹黃的皮子,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對那折了胳膊的人說:“啧,這就是你不懂事了,你上山晚,不知道我們風老板在這清平山上的地位,也難怪被修理。”

這話聽着有點陰陽怪氣,陵洵直覺後面有戲,果然,他心裏才這樣想,戲就來了。

只聽那人委屈道:“鐘離當家的還要給法師面子,這清平山的主人不是他嗎?怎麽這個什麽風老板在這裏比鐘離當家的還要厲害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因為風老板也是陣法師,你到現在還能保住小命,要感謝風老板的大度。”說完,黃法師又沖陵洵拱手一笑,道:“風老板,這小子是在你離開之後才來得清平山,沒認出你,多有沖撞,還望風老板不要介意。”

陵洵心說這人可真會說話,才短短幾句,不僅要在他和鐘離山之間挑撥離間,還要順帶着點出他陣法師身份拉仇恨,讓他裏外不是人,還真是很久沒見過這麽能起幺蛾子的人了。

他看了一眼鐘離山,笑道:“黃法師哪裏的話,這人既然是投奔清平山,自然要聽大當家的發落,我是無權說什麽的,況且我傷他,也并非因為他沖撞我,而是他要砍夫人生前最愛的竹林。”

果然,鐘離山一聽說竹林,立刻變了臉色,看向那人的目光變得極度瘆人,直把那人看得哆嗦了一下。”清平山早有規矩,任何人不得破壞後山竹林,違者,斬。”

黃法師一愣,很意外地看向鐘離山,心說這人今天怎麽态度和往日不同,竟然敢和自己叫板?

心思幾轉,黃法師道:“大當家的,且不說這些雜事,我此來是想和你說,我想到為尊夫人招魂的方法了。”

鐘離山反映頗為平淡,“夫人已經亡故,法師不必再提招魂之事。”

“哦?難道大當家的就不希望尊夫人死而複生?”

鐘離山身體猛地一震。”你說什麽?你能讓小真死而複生?!”

黃法師摸了摸兩撇小胡子,高深莫測地笑。然而還沒等他繼續說什麽,就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道:“人死不能複生,一切所謂招魂,不過是故弄玄虛。若要人信服,法師不妨展示一二。”

敢情這是有人來踢館了?

黃法師往那聲音處一瞥,卻忽然驚訝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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