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欺世盜名(6)
果然,趙天楊的事情自此便如此塵埃般随風而去了,雖然不知道司徒瀾用了何種辦法,他确實都未在出現在自己眼前,更沒有前來糾纏。
雲間雅集後,各大門派陸續作別,趙天楊也随蒼龍派離開。但唯有江飛絮攜同柘星派還留了下來,說是過了元宵才回去,往年也是這般。夏幕撇撇嘴,無論自己是不是樂意也都不好再說什麽。
不過好在這些天,明明習慣辟谷不太飲食的司徒瀾,竟然天天往聖女祠跑來蹭飯了。夏幕便也幾乎不再去餘味堂,大部分的時間都自己做吃食,尤其是司徒瀾中午會定點過來,更是幹得渾身都是勁。十八般武藝天天竭盡全力往外抖,每天都換着花樣做飯絕不重複。
雖然司徒瀾無論吃什麽,還是不會誇贊自己,最多兩字:尚可。
但沒關系,只要他願來,只要他願意吃,夏幕就做得甘之如饴,開心得像個大傻子。以前一個人慣了,也曾幻想過有人能陪着一起吃早餐,這段時間好像把之前那些奢侈的夢想都補上了,竟讓人生出了一種似乎不切實際的幸福感。
別一邊的魔族,幽若宮。
唐燚一身紅衣,懶洋洋地歪斜在宮殿的王座之上,聽下屬正上報着訊息:“啓禀魔主,罪臣唐烽在已空般殿裏已經完成了‘刀山火海’,不知接下來該使用哪種刑法?”
‘空般殿’曾是那位魔族二王子唐烽的寝殿,但如今已淪為了魔族的十八層地獄,而那位二王子唐烽在那裏面,每天都承受着來自于自己親弟弟設計的不同方式刑罰,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這麽快啊?嗯,容我想想,還有什麽刑法沒試過呢?你也幫我想想吧,最近我可能會比較忙呢?都沒空想辦法折磨他了,先交給你吧。”唐燚笑着輕飄飄地答道,将一口烈酒灌入喉中。
“是,遵命。”
待下屬退去後,若大的幽若宮中就只剩唐燚一人了,空曠且寂寥,連喝個酒摔個杯子都是回聲。
忽然站了起來,朝宮殿外走去,繞過長長的九曲回廊,終于在一方石門前停下。
一揮長袖石門打開來,唐燚緩緩走了進去。
石室中空間極大,不比幽若宮中小,但卻更是空空如也,除了正中間擺了一張石床。
而那石床上,躺着一個女人,此人正是已經去逝多年的——司徒晚空。
唐燚自從進入這裏,便收斂起了那一慣虛無的假笑,甚至認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佩飾,才一步一步輕輕走向那張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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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空,我來了。”輕撫了一下躺在石床上那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女人,再輕輕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吻,便靠着石床坐了下來。
對着那毫無知覺且無法給予回應的女人,繼續自言自語道:“晚空,你怎麽這麽能睡啊!十五年了,居然就這麽狠心讓我一個孤孤單單地渡過了十五年啊……不過沒關系,你馬上就能醒過來了。呵呵……明日便是人間的上元節了,你還記得我們初識那一天嗎?便是上元節的花燈夜市上,只一眼,我就泥足深陷,便知道我與你,從此都是化不開的緣份了。對了,我想好戲就要開始了,你期待嗎?你用性命守護的月芽雲間,他們卻抛棄了你。還有你的小阿瀾,卻是他親手殺了你。現在,該輪到我了……哈哈哈哈……”
空曠的石室中,只有他一個人的狂笑聲,卻又笑得那麽悲傷、凄涼、催人淚下。
許久後,唐燚再次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盯着石床上的司徒晚空靜靜看了許久,擡手便劃破自己的手掌,将掌心裏那一滴又一滴的鮮血擠入了躺在石床上司徒晚空的唇間。鮮血慢慢滲進她的嘴裏,緊跟着司徒晚空剛才還蒼白僵硬的皮膚變得紅潤且有彈性起來,仿佛她只是睡着了……
上元佳節,月芽雲間辦了場家宴。所謂家宴便是各主峰弟子們自己組織,在各自拜入的師門下與自己的師尊與師兄弟們過節。
而夏幕自然是跟着司徒瀾在聖女祠中度過,這可讓特意為司徒瀾而留下的江飛絮着實咬牙切齒了很久。
“嘗嘗,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元宵。”夏幕端出一碗五顏六色的湯圓,盛在一個琉璃碗中,冒着袅袅煙霧的熱氣,當真是美輪美奂,連司徒瀾的眼睛都不免為之一亮。他只見過元宵都是白色的,倒沒有見過這五彩斑瀾的。
“紫色是番薯,黃色是玉米,綠色是青艾,粉色是櫻花,白色是糯米,灰色是黑豆。”大概主廚都有一種想要在食客品嘗之時,在旁邊做解說的愛好吧。夏幕講得仔細,司徒瀾也聽得認真。
這可是她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做出來的,而且是根據司徒瀾味口的偏好,以清淡為主,都沒敢放太甜。夏幕自己本是個重口味的人,嗜辣、嗜甜,但為了能迎合司徒瀾的味覺,她這段時間做的吃食卻都是以清淡為主。
看得出來,今晚的元宵應該是很符合他的味口,通常晚餐時他最多只下三筷子便放下了,但今晚,那六顆湯圓司徒瀾竟然全部吃了下去,這讓夏幕真是成就感超級爆棚啊。
用過餐後,司徒瀾還是坐于聖女祠院中,今晚他還帶了琴來,夏幕開心得趕緊搬好小板凳坐在最前排,一臉見了偶像的花癡樣,坐等司徒瀾彈琴。
一曲罷,夏幕當真是對這個寶藏男朋友又多了一份癡迷。
“與我合奏嗎?”司徒瀾忽然問道。
“我嗎?吹笛?”夏幕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份邀請。
“嗯。”
“……”幾秒鐘內,某個女人表面平靜,心中卻似過了千軍萬馬,最後說道:“不了,我怕毀了你的琴聲。”其實她更怕司徒瀾被自己吹進茅房,那得多尴尬啊。
司徒瀾沒有說話,他是想與她合奏一曲的,這念頭,想了很多年。
見他沉默,夏幕以為他被自己拒絕尴尬了,于是又趕緊說道:“雖然我不會吹笛子,但我可以唱歌,我覺得我唱得比吹得好。”
“嗯,聖女,吹笛。”司徒瀾似乎還在某種回憶的場景裏,有些失神,竟喃喃自語道。
但夏幕并沒有想得更多,她以為司徒瀾所說的應該是每個聖女的必殺技,但自己真的不會嘛。“你說的是前聖女司徒晚空吧。她擅長吹笛,但我就更擅長唱歌啦。再說了,我又不是司徒晚空,她會的,不我會很正常啊。”
……
“嗯,你不是她。”司徒瀾的眼神收回了焦距,點頭道。
“就是呀,我是夏幕,司徒晚空會的我不會,可我會的,司徒晚空也不一定擅長呢。”說罷得意地站起來,走到司徒瀾面前的空地上,明明只對着他一人,卻好似對着山呼萬喚的舞臺,緩緩了行了一個禮,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那些年學習唱歌、學過跳舞,可不都白學的,也曾經是努力到連自己都感動了的。
“啊……啊……啊……”随着舞姿翩起,夏幕低吟淺唱着哼出了《天空之城》的曲調,雖無歌詞,但那空靈且悠揚的嗓音卻是聲聲如銅鈴般撞入司徒瀾的耳畔。他竟從沒聽過這樣的曲子,可以用這種形式被唱得如此婉轉又幹淨。
原本漸漸有些重合的影子,又慢慢剝離開來,是啊!她是夏幕,不是司徒晚空……
終于等到江飛絮就要離開月芽雲間了,夏幕有種小人得志的竊喜。畢竟這個對手太過于強大,且與司徒瀾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怎麽能不讓自己忌憚呢。
只是她沒想到江飛絮臨行前,竟然會找自己單獨小聊。雖然不是很樂意,但也沒有怕的,夏幕如期來到相約之處。
“夏姑娘,我今日便要返回兖州了,因此想尋你一敘。”只有兩人面對面,江飛絮也就開門見山,收起了往日那大家閨秀該有的矜持。
“嗯,好的,想和我敘什麽?”夏幕也坦然得很,畢竟感情這種事情,誰也沒有對錯可言,雖然自己截胡的行為好像是有點不地道,但她和司徒瀾也并沒有成親或是确定關系,自己也就不能算是第三者從中插足了,那麽久她都拿不下司徒瀾,也怪不得自己啊。
“我知道阿瀾哥哥如今已經做出選擇,誰都不可能去改變他的主意。這十幾年的癡心妄想,或許也該到頭了。”江飛絮說得有些自怨自艾,倒是讓她接不上嘴了。
夏幕并非一個喜歡落井下石的人,更不是一個喜歡炫耀的人,尤其是這份感情,司徒瀾**靜了,至今沒有對自己承諾過什麽,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兩人到底算不算是情侶。若是江飛絮來尋事、挑釁,夏幕還能開戰,但人家只是來感嘆、難過的,這要怎麽開口呢。
見她不說話,江飛絮又說道:“不過,夏姑娘,你也莫要得意,我江飛絮并非輸給你夏幕,而是輸給了當年的聖女司徒晚空。”
“什麽?”夏幕一愣,這裏她确實沒有明白。
見到夏幕的反應,江飛絮心中已然知曉,更是底氣十足接着道:“哼!看來你自己并不知道,你與當年的司徒晚空長得一模一樣!按輩份,她是阿瀾哥哥的師叔,阿瀾哥哥從小便是與那司徒晚空感情最為要好。而你,不過是憑着你這張臉,運氣使然罷了。不過這是不是你的運氣,還不好說,或許有天,你會知道你與阿瀾哥哥,成這也張臉、敗也這張臉!”
夏幕啞口無言,她承認自己是被誅心了,其實有多多少少聽說過關于司徒晚空的事情,大概也知道自己可能與前任聖女長得相似,但她真的不知道原來是一模一樣,更不知道原來司徒瀾對自己好可能還存着這般原因。
“若你知道阿瀾哥哥與那司徒晚空的情誼有多深,大概也不會願意頂着這張臉,用她的身份在阿瀾哥哥面前轉悠,騙得他這份移情吧。因為你正如那蒼龍派的趙天楊所說,此等舉動當真算得上是——欺世盜名!你應該知道,阿瀾哥哥他并不愛你,他只是當年沒有救得司徒晚空,才會覺得虧欠與她,而你的這張臉,剛好可以讓他彌補心中的遺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