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淩晨的醫院雖不如白日那樣熱鬧,但也并不多冷清,一路走來,能見到一張張拖着疲倦神情的面龐,林餘神色凝重,身側又有顧沉這座壓力的大山,他整個人就像一根滿弓的弦,繃得很緊。

王院長早就在等他們了,一進辦公室,林餘就詢問顧衡的情況。

顧衡醒得毫無預兆,護士進病房查看他的情況時,他就已經睜着眼睛了。

“病人現在雖然醒了,但意識還不是很清楚,也不能說話,”王院長跟他們彙報情況,把顧衡的CT片給他們看,“這是昨天的報告,病人腦袋裏的瘀血已經散得差不多,可是……”

林餘急道,“可是什麽?”

顧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他無暇顧及,只是焦急地等待王院長的回話。

“你們也知道,病人兩年前的車禍導致他下半身的神經壞死,現在醒過來已經很難得,但後續情況,如果恢複得不好,病人很有可能下半輩子都得靠輪椅生活。”

王院長只是陳述事實,聽在林餘耳邊就好似外頭炸開的雷,他難掩情緒,臉色瞬間變得很蒼白,還想再問仔細點,顧沉已經沒有了耐心。

“王院長,我們想去看看哥哥。”

林餘的話卡中喉嚨裏,他往身邊看了一眼,顧沉神情冷峻,半點不因自己哥哥可能變成殘廢而動容。

林餘也想見見顧衡,但私心不想顧沉陪着,可是他沒得選擇,只能沉默着,思量待會如何才能不讓顧衡看出端倪來了。

王院長親自帶他們到顧衡的病房,從顧衡出車禍起,顧衡的手術和後續治療都是王院長在跟進,但顧衡再重要,王院長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關注着。

頭一年王院長确實是費了心思,但顧衡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今年就不再重點關注,本以為顧衡會完全變成植物人,躺上十年八年甚至一生,卻沒想到突然醒了。

林餘到了病房外,一牆之隔,他卻忽然沒有了踏進去的勇氣,停在了門前。

這扇門他來過的次數屈指可數,顧沉占有欲極強,這兩年極少肯放他來看望顧衡,即使是來了,也是顧沉陪同,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顧衡說過話了。

林餘起了怯意,他該用什麽身份去見顧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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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他是不見也得見,顧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了點力,讓他有種身體瞬間矮了一截的錯覺,顧沉靠近他,盯着他繃緊的側臉,不緊不慢道,“進去吧,哥哥一定也很想見你。”

肩膀上的掌猶如千斤重,他不敢甩開,只是深深吸一口氣,擡手推開了病房的門。

終歸是要面對的。

鼻息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談不上好聞但也并不難聞,病房裏的燈只開了一檔,很柔和的光,落在中間的病床和一堆滴滴答答的儀器上,林餘在見到床上那抹瘦得不成人形的身影的一瞬,心髒像是被人狠狠碾過一般,空氣都進不了肺腑。

顧衡閉着眼,還沒有察覺他們的到來,久病的面容蒼白如紙,呼吸很弱,看起來好似依舊在昏迷之中。

林餘差點認不出顧衡,他記憶中的青年有着健康的身軀,爽朗的笑容,而不是如今躺在病床上孱弱的模樣,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去。

顧沉是怎麽照顧顧衡的,把他照顧成這個樣子?

林餘悲痛不已,眼睛裏驟然濕潤了。

他想甩開顧沉擡步走過去,顧沉卻用力的掐了一下他的肩膀,疼痛讓他恢複幾分清醒,他沒來得及收去眼底的恨意,被顧沉看了個清清楚楚,心下一涼。

顧沉斂着臉,唇角微沉,但最終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過去。

林餘努力收拾不該有的情緒,步履沉重的靠近顧衡,走得近了,他看清顧衡的臉,兩頰凹得厲害,剩不了幾兩肉,愈發痛心,幾經開口,才哽咽的喊了一聲,“顧衡。”

病床上的男人眼皮子動了動,林餘屏住呼吸,半晌,顧衡才緩慢的睜開了雙眼,林餘一見他那雙暗淡的眼睛,眼淚一下子就砸在了病床上。

許久,顧衡才像是看清來人,眼神逐漸聚焦,他張了張嘴,好似有無數的話像對林餘講,可是發出來的只有單調難聽的音符。

林餘怕他情緒激動,蹲下來與他平視,想伸出手去握住顧衡的,但想到身後的顧沉,到底沒敢這麽做,只是吸着鼻子帶着哭腔道,“你別緊張,醫生說你睡太久了,一時半會說不了話也是正常的。”

顧衡這才停止大張的嘴,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過林餘的臉,林餘被他熱切的目光看得心都要碎了,強撐着和他說話,“剛醒呢,一切都慢慢來,不要着急。”

顧衡的情緒安穩下來,從眼裏淌出淚。

林餘握緊了拳,身後一道陰影将他覆蓋,顧沉清朗的音色響起,“時間不早了。”

顧衡這才注意到顧沉的存在,兄弟見面,卻沒有半分親昵可言,顧衡只是看了顧沉一眼就不再理會。

林餘知道顧沉耐心已經完全告罄,盡管不舍,還是得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顧衡因他這句話露出不解的眼神,林餘承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別過臉去,他見到顧衡的手指頭努力勾着,等着他去握住,他多想也不顧一切和顧衡十指緊扣,但尚存的理智讓他只能假裝沒有看見。

林餘費力地擠出笑容,顧衡張着嘴想同他說話,他怕再待在這裏一刻都會忍不住爆發,攥緊了拳往外走。

仿佛還能感受到顧衡焦灼的目光,刺得他的背生疼。

走到病房外,林餘才敢發洩,他四肢一軟,靠着牆才不至于摔下去,與顧衡的重逢沖昏了他的頭腦,他捂着臉,這兩年的隐忍湧上心頭,但最終還是定格在顧衡睜開眼的那刻。

醒了就好,活着就好。

未等他從重逢的驚喜裏回過神,顧沉已經站定在他面前,臉色陰郁,眼神幽深得如同暗夜的海,随時都要把林餘葬在裏頭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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