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瓒的府邸比江瑗這個不受寵的皇子豪華多了。

他剛剛上朝回來,沐浴更衣,就聽到了江瑗來訪的消息。

這是一個很巧妙得體的時間,江瓒剛好得空,不會打擾到他。

不過江瓒并不是很想見到江瑗,就像江瑗平日裏懶得看見江瓒一樣。

所以江瓒有些好奇,他這個五弟登門,是為了什麽稀罕事。

二人先是虛僞地互相問候,說了幾句閑話。江瓒把玩着一枚象牙核桃,抱怨着工部差事太多,煩得人頭疼。

他抱怨夠了,才像是反應過來一般,笑道:“為兄倒是忘了,你閑雲野鶴,逍遙自在,自是不懂為兄的痛苦,可真是令人豔羨啊。”

——這就是江瑗平日裏懶得待見三皇子的原因了。

江瑗不管三皇子的假抱怨,直接說到正題上:“聽聞三哥前幾日得了個好東西,可否讓我開開眼?”

江瓒怎麽也未想到江瑗是為此而來,笑道:“十來年了,也沒見你好金石古玩一道啊。”

“四千年前的玉器,當然要長長見識。”

江瓒邊把江瑗引至書房,邊說着閑話:“确實是鳳毛麟角不可多得,待到萬壽節時,剛好當個添頭獻給父皇。”

江瑗把玉拿在了手裏,沿着邊緣處摸了摸。

“是良玉啊,箍壁極薄,一是玉石質地極硬,二是工匠舉世無雙。”

江瓒也頗為自得。

江瑗似是遲疑一瞬,才繼續開口:“只是這斷代……”

“你看這包漿。”

“三哥,這斷代恐怕有問題。”江瑗正了正神色。

“怎麽說?”江瓒的臉上多了一分好奇。

“你可知前朝時,就有工匠改良了鋸子?”

江瓒若有所思。

“若是前朝以前的玉箍,用來切割的線鋸會留下痕跡,切口處應有參差不齊的手感,哪怕是後期抛光打磨,依然可以摸出來。”

“至于這個——你摸摸,太過光滑了。”

“也就是說——不足五百年?”

江瑗點點頭:“若是把這個獻給了父皇……”

江瓒端方有禮地謝過了江瑗,留江瑗吃了頓茶。

吃茶時二人閑聊,江瓒問道:“五弟怎麽對這真僞之辨如此清楚。”

江瑗放下茶盞,風輕雲淡道:“無他,唯手熟爾。”

你要是摸過十幾二十件的,你也閉着眼睛就能摸出來。

——這就是三皇子平日裏并不是很想見江瑗的原因了。

江瑗坐了一會兒,覺得他和江瓒實在沒什麽話說,很快便告辭了。江瓒也覺得江瑗很煩,假假挽留了一下,樂得把江瑗送出府門。

回去時江瑗倒是很興奮,畢竟東西是假的,他準備的另一套說辭也無須說了。

三皇子看起來一副謙謙君子樣兒,實則多疑又睚眦必報,無論那個送禮的王怡是否知道真假,以江瓒的為人,總會讓他吃個暗虧。

江瑗身心舒暢,回府讓金銀做了一道蔥潑兔,想着偶爾幼稚一回也不妨事。

他“離開”前看的那本書還放在桌案上,書頁是他之前看的地方,仿佛什麽也沒有改變。

他把書拿起翻了翻。

一張紙在那本書的夾層裏,靜靜地躺着。

“一別滄海,不見足下面已一十五年矣。”他讀。

“今複相逢,正趕至京城孟春天,你我之幸也。”

他便笑了。

季玦去了京城最好的朱砂店,買了最貴的朱砂,又轉至東市,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回到客棧,關緊了房門。

他用黃紙折了兩只小鳥,用朱砂點上眼睛。

他翻出箱籠裏的一盞燈,廢了好大的力氣,點出了一點豆大的火苗。

他把那兩只小鳥點燃。

他準備給天上的那兩只小鳥一點小教訓。

他是鬼醫,他們這一脈從洪荒傳至今世,是醫,也是巫。

他昨日見到的是滿身傷痕的江瑗。

既然行醫,他死不足惜,卻偏偏讓意外影響到了江瑗。

這是他第一次失手。

“你壞我救人,我壞你鬥法,豈不十分公平?”他想。

“如此,便和始作俑者的恩怨了了,因果斷絕。”

他翻開床頭的一本書。

書裏夾着封信。

“故人江海一別,幾隔山川……”

“今日乍見,翻疑夢中……”

“……故人今春清減……縷帶似寬三寸耶?”

季玦咽下喉間的一口腥甜,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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