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啥誠實?”姜馳不懂。

“就是我有口臭我知道,我願意為此努力改進。”江孝文答。

姜馳此前從沒聽過這樣的話,他是獨子,媽媽李若玉生了他之後就因為身體原因,失去了生育功能,他是李家和姜家獨一無二的苗兒,簡直就是被慣大的。他琢磨了半天,才明白江孝文的意思,他平生第一次聽見別人這樣講話,呆呆地看了江孝文半天,耳中聽見江孝文繼續道:“你就問你自己能不能做到這種誠實?”

姜馳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點頭了,他心想江孝文這人八成會妖術,否則自己怎麽會這麽聽他的話?他竟然真的答應了江孝文戴口罩這麽恐怖的建議,以後他會不會成為整個學校的笑柄?他都已經夠讓爺爺和爸爸媽媽丢臉的了,現在難道要進一步把臉丢到明面上嗎?

他垂頭喪氣地轉身走了,馮捷看姜馳這個德行,呵呵冷笑三聲,走到江孝文面前說道:“你行啊,你爸才一個主任,芝麻大點兒的官兒,你就敢得罪他。我告訴你,他雖然臭可在他爺爺他外公眼裏他香着呢,上次他成績前進了那麽幾名,老姜派秘書過來挨個接見了這個班的授課老師。而老李——”說到這裏,馮捷往北邊兒天上指了指,“派專車過來給他送了一堆東西!人家派過來跑腿兒的腦袋頂上的官帽子都能壓你爸爸一大截子,你還敢在他面前抖威風?”

江孝文心想自己就是不敢,所以才站在這裏,跟這倆人廢話。在他看來,馮捷和姜馳五行缺心眼,八字欠收拾,如果不是情勢不容他拒絕,這倆人絕對不會是他來往和交朋友的對象。

馮捷施施然地對江孝文說:“你想跟我說什麽?”

“你以後——”

“我告訴你,你不能跟剛才教訓那個孫子一樣教訓我,我可不吃那一套。老實講我在家連我爸的話都不怎麽聽,本人現在青春期呢,跟家裏人講明白了我愛理誰就理誰,一般人甭想跟我這兒講大道理。”馮捷挺自傲地說道。

江孝文看着他,耐心等他說完了才開口:“我就想跟你說——”

“對了,還有,你剛才不是說給他半個小時嗎,我要求比他的時間長,還要排在他前面。其實我家給我找了幾個名師指導,一小時比外面多給兩百塊錢呢,我找你請教純粹是給你面子,一般人我告訴你我都不搭理——”

馮捷話沒等說完,江孝文伸出手來做了個停的手勢,直到馮捷閉嘴,他才忍着滿肚子的氣快速地說道:“我要跟你說的就是你以後不許打斷我講話!”一口氣說完這句,他趁着馮捷還沒反應過來繼續氣兒都不喘一下地接着說道:“只要我開口你就不許張嘴,我說完了我跟你示意的時候才允許你張嘴說話!你能做到嗎?能做到就分你半個小時,一分鐘不多一分鐘不少,排在姜馳後面,否則恕不接待!”

馮捷張大了口,做了個誇張的哦的嘴型,居高臨下地看着江孝文,半天沒說話。

“答應不答應給個話。”江孝文不耐煩地問,真心有點兒煩,他不過是個中學生,涵養再好也是有限的。

“你剛才不是說你讓我說話我才能說嘛。”馮捷說,眼睛裏的光很奇異,跟手電筒突然接上電了似地,超亮。

所以我才不愛搭理他們倆,江孝文心裏想,交流起來費勁,跟活在不同次元的人似的。這倆人簡直就是次元空間裏出來的異形獸,在自己倒黴催的來這所學校之前,他相信沒有任何人會願意跟他倆在一起!“我現在讓你說話,我剛才說的話你聽懂了沒?聽懂了就回答。”

“這就對了,你既然跟我說要你每次說讓我說話我才能說話,那你得給個明确的信號,像剛才就不錯,‘聽懂了就回答’!非常明确,我一聽就懂了。”馮捷說着,口氣興奮,仿佛吞了大力丸。

“到底行不行?你磨磨唧唧地繞什麽啊?”江孝文大聲說話,風度全無,他十二歲,風度什麽的其實全是家長逼出來的,遇到熊到家的同齡人就裝不下去了。

“行,怎麽不行了啊,我就是覺得我跟姜馳挺有意思,跟你的倆個妃子等着你臨幸似的——你生什麽氣啊,尤其給我這兒,你聽聽你剛才說的話,多像個皇上啊?還得你讓我說話我才能說話,你說我——”

“我現在加一條,你一起聽了,不然剛才我說的全都作廢。”江孝文平生第一次打斷別人講話,覺得自己體內的惡形惡質都要被馮捷的磨叽給折磨出來了,“我讓你說你就張嘴說,我讓你停你就合上嘴巴停,半個字都不許再冒出來,同意不?”

馮捷眼睛裏的光更亮了,要說剛才像手電筒,現在簡直跟倆電燈似的。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神情興奮地問:“挺好玩的,你這人還真是挺好玩的,我聽,我都聽。”他像個變态一樣,渾身上下全閃着興奮的光,讓人搞不懂他興奮的點兒到底在哪兒?

江孝文管他興奮的點兒在哪兒,自己要求的他全都答應就行了。他轉身進教室,當天課程結束之後,他先收拾好書包,對圍上來的姜馳和馮捷說:“補習從明天開始。”然後不給他倆機會争取,真跟個暴君似地徑直回家了。

他爸爸忙到沒有時間過來接他放學,一早就跟他說了讓他自力更生。這個新區的中學跟他原來的學校不一樣,原來他走路可以上下學,現在則要騎半個小時的自行車。他先去車棚,找到自己的自行車把自行車推出校門,看見門口等學生的豪車已經開始排長龍,一溜賓利保時捷奔馳裏面夾着一輛灰突突的黑色大衆特別顯眼。他從旁邊經過的時候,姜馳的腦袋突然從這個大衆的車窗裏冒出來,對他喊道:“江孝文,進來,我送你回家。”

江孝文剎住車子回頭,看着姜馳納悶道:“你在等我嗎?”

姜馳不好意思地躲開江孝文的眼神,他确實是特意在這兒等這個小孩兒的,不過他真不能承認,那樣太跌份兒。江孝文看他不答,從口袋裏掏出耳機塞進耳朵裏,長長的腿一點地面,騎着車子走了。

姜馳看着江孝文的背影,背着大背包,戴着棒球帽,雪白的耳機線長長地從他的耳朵一直探到他校服口袋的耳機上,背影看上去特潇灑,特吸人眼球。姜馳自己從有口臭的毛病之後,就沒被任何同齡人喜歡過,他羨慕地一直盯着江孝文的背影,突然對開車的司機說道:“何叔我想要剛剛江孝文騎的那輛自行車,要一模一樣的。”

司機老何聽了,立即記了下來,回答姜馳:“我回去跟你奶奶說。”姜家奶奶最疼孫子,基本上姜馳想要什麽給什麽。司機跟了姜家很多年了,處理這些小事得心應手。

姜馳嗯了一聲,隔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我還想要江孝文戴的那種白色的棒球帽子——還有手機和耳機,我都想要一模一樣的。”

老何記了下來,并在“一模一樣”四個字下面打了着重號,打算到了姜家跟他家的長輩好好彙報一下這件事。

江孝文半個小時以後到了家,他爸爸照例不在,室內空蕩蕩的,一點兒生氣都沒有。這已經是搬過來的這些天裏,爸爸第二次連續一個星期不在了,說不孤單是假的。他看着門口的挂歷,心想還好,還好明天爸爸就回來了。

他給自己弄了點兒水果墊肚子,晚飯直接點的外賣,油膩膩的飯菜吃到一半的時候,家裏的門鈴響,江孝文不搭理,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給任何人開門已經成了習慣了。

門鈴一直響,他全當聽不到,結果門外這個人比他還意志堅定,一直不開就一直按。江孝文氣得放下難吃的飯菜,走到門口拉粗了嗓子大聲喝道:“再按我報警了!”

“報個雞毛警!我是燕萬春,趕緊把門打開。”他外公燕萬春的嗓子比他還粗,聲音更大,口氣更不善。

江孝文聽見是外公,連忙過去打開鎖,看他外公穿着一身休閑的老頭兒衫,站在外面,身邊還跟了四個畢恭畢敬的手下。燕萬春讓手下在外面等着,他邁步進來,進來之後上下打量了兩眼屋子,抽了抽鼻子嫌棄地問:“這就是你爸買的新房子?”

江孝文嗯了一聲,讓他外公進去坐。

燕萬春走過去,理所當然地坐在先前江孝文坐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江孝文吃的東西。他哼了一聲說道:“就吃這個?”

江孝文把飯盒蓋上,丢到桌子下面,讓那招人嫌棄的飯盒暫時銷聲匿跡。然後他看着外公說:“您過來找我?”

“不找你,也不找你爸,我就是聽說他搬了,過來瞅瞅。”燕萬春眼睛上下打量着這所房子,哼了一聲說道:“蓄謀已久了吧?老房子是我閨女住過的,這兩年八成忍得很辛苦,現在總算能堂而皇之地把我閨女的家丢在腦袋後頭去了。”

江孝文聽了,咬着嘴唇一言不發。

燕萬春四處看了看,神情跟捕食的蛇一樣警覺,過了一會兒問江孝文:“你爸又不在家吧?”

江孝文不想跟外公說任何自己爸爸的事情。他外公因為女兒的意外去世,恨女婿已經到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地步了。他只答:“他馬上就回來。”

燕萬春問:“他馬上就回來,那就是現在不在家,他多長時間不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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