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孝文選賓館是以顧雪柔家為圓心在方圓二裏地的範圍內選的，賓館的條件差強人意，但是在這個天氣裏，再差的賓館都有個好處就是開了冷氣，一進去光是大廳裏的溫度都讓滿頭大汗的顧雪柔高興不已。江孝文住的屋子更舒服得讓人不想出去，顧雪柔進去就竄到大床上，挺屍賴在上面不起來。

江孝文看她這德行，搖頭道：“原來的家裏不缺冷氣，也不缺保姆，你偏要跑到這裏來。”還跟我離得這麽遠，他在心裏想。

“熱有熱的好處嘛。”顧雪柔嘿嘿笑着，抹了一下滿腦門子的汗。

“不後悔啊？”

顧雪柔立即搖頭，“不後悔！這兒好，我爸好。”她說完這句話，從床上坐起來，猛地朝江孝文伸出胳膊。

江孝文看她這個嬌憨的樣子，頓時笑了出來，他走過來接住蹦起的顧雪柔，将她抱住。顧雪柔用力貼着江孝文的脖子，聲音小小地對他說道：“哥哥我好想你。”

江孝文聽得心頭感慨萬千，多久沒人說過想他了？爸爸已經搬去帝都了，爺爺很久才見一次面，外公——，不提也罷，他一個人住在那個租的房子裏，形單影只，兩年多來，出入都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抱着這個自己認的妹妹，心裏想着我也很想你，比你想象的更想你，所以我才用我不到兩周的假期穿越半個中國來看你。

他拍了拍顧雪柔的後背，低聲對她說：“想我就別糊弄我，讓你做作業你還偷懶，是不是長大了膽子肥了？”

顧雪柔臉紅了，她挺想努力的，她知道江孝文有多優秀，她也想努力成為跟他一樣優秀的人，不過她似乎天生就不太擅長學習，如果不學習也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的話，她倒是願意試試。“哥你別跟我生氣。”她把頭埋在江孝文的脖子上，小聲說。

她這麽老老實實地求饒，江孝文有氣也生不出來，而且，似乎因為分別的時間有點兒久，他不舍得對她兇，至少不舍得像以前那麽兇。

他從早上就趕飛機出來，到這個炙熱的城市出了滿頭滿腦的汗，現在身上有些黏膩，只想去洗個澡。他打開電視讓顧雪柔看，自己拿着換洗衣服去浴室了。

顧雪柔等他出來的時候忍不住看過來，見小江哥哥又穿了一件雪白的Ｔ恤，下半身的休閑褲從紅色變成了綠色，但一樣醒目漂亮。空氣中随着他越走越近，飄着一股好聞的洗發水沐浴露的香氣，顧雪柔特別喜歡這樣漂亮幹淨的小江哥哥，很多跟這個香氣有關的回憶，一剎那湧上腦海。她想起過去兩年多，自己跟他并頭複習功課，那時候還沒有這麽高的江孝文頭發挨着自己，她聞到他身上總是幹幹淨淨的氣息。當時她就想，自己将來也要做個幹幹淨淨的孩子，讓小江哥哥也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

可惜離開那個城市之後，她每天忙東忙西的并沒有持之以恒地做到這一點，她有些慚愧地想以後要一直香香的才行了，不然怎麽跟哥哥在一起啊？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江孝文，說出了她從兩年多前在那家小飯館第一次遇到他時就想說的：“哥哥你真好看。”

江孝文嘴唇勾起，微微一笑，他聽多了別人說他帥氣漂亮的話，老實講沒什麽感覺了，但是很奇怪，同樣的話從小家夥嘴裏說出來他卻很高興。他洗了澡之後，剛剛黏膩的感覺暫時消失，就走到沙發上坐下，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學習。

隔了一會兒，他旁邊的沙發一動，顧雪柔從床上移過來，毛躁躁的腦袋緊緊地挨着他肩膀，眼睛盯着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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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孝文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推開，接着忙自己的，隔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他感到肩上有腦袋一搭一搭地，顧雪柔又靠了過來，細眼睛微微閉着，似乎要睡着了。他起身向旁邊挪了挪，讓她順勢躺下，室內冷氣太足，他将溫度調高，又将電視的音量調低，給顧雪柔蓋了一件衣服，接着忙自己的事。

細微的呼吸聲傳來，江孝文看顧雪柔閉着眼睛，她睡着了的時候小臉兒顯得沒有平時那麽倔，柔和多了，江孝文看着看着，不知不覺就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在她烏漆墨黑的臉蛋上按了一下，全是汗漬，這小家夥還是跟以前一樣愛出汗，皮膚也跟以前一樣太陽一照就變成黑鐵蛋，而且九歲了，看着就像個六七歲的小孩兒似的，完全不見她加速長身高。都說女孩兒發育比男孩兒要早，怎麽到她這裏全是反着來的呢？

江孝文目光盯着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刻自己的目光裏滿是微笑，還低下頭，在顧雪柔的腦門上親了一下。

顧雪柔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暗了，屋子裏電視還開着，音量低不可聞。借着窗外的細微光線，她看見江孝文坐在自己旁邊，腦袋靠着沙發的靠背，雙目緊閉，似乎也睡着了。在他的鎖骨處，一條心形鎖的項鏈露了出來，顧雪柔以前看過江孝文戴着這條項鏈，不過那時候她不知道這種項鏈裏面是可以放照片的。

現在她知道了，猜想那項鏈裏放的肯定是阿姨和妹妹。

她的眼睛落在睡着的江孝文臉上，心想哥哥是個大人了，比幾個月前的哥哥要成熟多了，不過他睡着的時候，神情還是跟以前的小江哥哥一樣，像個純潔的天使。他的家人為什麽對他不好呢？他的爸爸對他也不好，外公對他也不好，他也從不去他的奶奶家，跟他比起來，自己都是個幸福的孩子了。

至少她有爸爸呀，她的爸爸比小江哥哥那個娶了後老婆就不要兒子的爸爸強多了！

她把腦袋靠在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睡着了的江孝文，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江孝文的眼睛動了動，睜開，看見雙目炯炯的顧雪柔，聲音有些沙啞地問她：“醒了？”

顧雪柔嗯了一聲，“哥你累了？”

“沒有，看你睡被傳染的。”

“這也能傳染？”顧雪柔瞪着他，有點兒不信。

“咋不能傳染了？我明明學習學得好好的，你在旁邊不停打呼嚕，打着打着就把我打睡着了。”他勾唇笑，他就喜歡逗她。

“我打呼嚕了啊？”顧雪柔很驚訝，細眼睛變圓了，捂着自己的嘴問江孝文。

江孝文大笑出聲，他真的很喜歡顧雪柔，喜歡她明明天生倔強強悍，個性不屈不折，但是在自己面前就像個忠誠的小狗狗一樣乖巧聽話，又嬌憨又可愛。江孝文伸手一把将她摟過來，一邊扒拉着她亂糟糟的頭發一邊說道：“打就打了，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可是不是很讨人嫌嗎？”顧雪柔懊惱地說：“好奇怪，以前顧雪瑩怎麽從來沒說過我打呼嚕？我要是敢吵到她睡覺，那家夥不把我丢出去才怪？”

還是顧雪瑩顧雪瑩的，依然不叫姐姐，江孝文想到。他伸手幫她把腦袋上揪成一團的小辮子解開，給她重新梳理。

顧雪柔歪着頭乖乖地讓他綁，嘴上說道：“哥哥你剛才在學什麽呀？”

“随便看看，沒具體學什麽。”

“我爸那天看我不學習，還對我說呢，說哥哥你将來會考上最好的大學，而我整天混日子恐怕連專科都讀不上，長大了只能跟他一樣打工。哥哥你說是嗎？”

江孝文熟練地把她的辮子綁好了，拍了她腦門一下道：“想那麽多幹什麽？你要是真着急，現在開始學習不就得了？”

說得容易呀，你們學霸怎麽會懂的我們學渣的辛酸呢？顧雪柔在心裏想，她甩了甩腦袋上的小辮兒，很高興地蹦下來，跑到浴室照了照鏡子，美滋滋地對江孝文說道：“哥哥你綁得比我爸爸好看。”

綁了好幾年了，能綁得不好看嗎？江孝文背上背包，過來拉着她向外走，一邊走一邊對她說道：“去給你買個禮物，然後去你家吃飯。”

“禮物？”顧雪柔瞪大了眼睛，一臉的興奮。

“我來的時候其實買了的，出門的時候忘了帶，氣死了。”江孝文一邊說，一邊懊惱，俊逸的眉毛都皺了起來，其實他是太着急出門了，拿了手機機票身份證就跑了出來，就忘了放在門口的送給顧雪柔的東西。

顧雪柔高高興興地問：“買的啥呀？”

“英語學習的智能機，小學一直到初中的課文和訓練都在裏面。”江孝文答。

艾瑪，那——忘了就忘了吧，顧雪柔在心裏想，卻不敢說出來，生怕學習狂魔的江孝文一着惱再給她買一個。時間雖然已經是傍晚了，天上的太陽落了下去，但是外面依然熱得像個烤箱，江孝文帶着顧雪柔在賓館門口等着，拿手機叫了個車子，車子到了他帶着顧雪柔坐上去，一路給他倆拉到了附近的陽光廣場。廣場裏面的購物中心也全是空調，顧雪柔摸摸自己一點兒汗都沒有的腦門，感嘆道：“跟哥哥出門真好，熱不着呀。”

“跟爸爸出門就熱到了？”江孝文問她。

“對啊，我爸爸摳門呀，連電動車都不肯買，出門我們倆不是走，就是坐公交車，這裏公交車又少，總要等半個小時啊。”

江孝文聽了，心想小家夥真遭罪了，不過從他跟顧鲲鵬接觸的幾次來看，顧鲲鵬這人倒真是難得的好爸爸。他從來沒有問過顧雪柔她爸爸媽媽的關系，他知道顧雪柔不願意說，而他對成人世界的那些人為複雜的關系也沒什麽興趣。他低頭問她：“怪你爸爸帶你到這兒來，吃了這些苦嗎？”

顧雪柔搖頭，“不怪啊，我謝謝爸爸。”她說到這裏，小臉兒有點兒感觸似地，微微紅了，細眼睛眨了眨道：“我謝謝爸爸回來了，還帶着我走了。小江哥哥，以前我沒跟你說過，我其實特別不喜歡我媽媽，我媽媽是個壞人。”

這是她第一次講家裏的事情，以往她從不跟他談論她的家，江孝文一聲不吭地聽着。顧雪柔的聲音有點兒傷心，很小聲地繼續講：“我媽媽是個壞女人，她有很多很多男朋友，但又不肯跟我爸離婚。她自己想怎樣就怎樣，可一旦我爸提出離婚，她就跟瘋了似的，好幾次還讓她的男朋友打我爸爸，我爸爸受不了她才離家出走的。”

她說到這裏，眼圈兒紅了，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