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把手裏的槍看了又看,愛不釋手,耳中聽着旁邊的安全員給自己講解使用規則,滿心的躍躍欲試。

一旁的侯哥在照顧江孝文,江孝文其實是靶場的常客,他在東方射擊場是VIP客戶,沒事兒就跟好友去靶場轉一圈兒。那裏的規模更大,槍支的品類更豐富,移動靶場也是國內一絕。不過今天他主要是帶着顧雪柔玩,自己随便射了一會兒,就放下槍,向顧雪柔走過去。

顧雪柔手裏拿着一個初學者的EM332,正在專心致志地對着靶子射擊。他看了一會兒,不由得一笑,跟侯哥對視一眼,侯哥向他舉了舉大拇指。三十發子彈,從最開始的脫靶到現在的有模有樣,她在這方面從來都讓人感到驕傲。

江孝文一直陪顧雪柔打了兩個小時,出去的時候老侯一直送到外面,對江孝文開玩笑似地說道:“江少妹妹可以當特種兵了,不是親眼看見,真難相信她是第一次握槍!我們當初不少同袍第一次拿槍,都沒有她那個範兒。”

顧雪柔耳朵因為戴了兩個小時的護罩,還有些不太舒服,聽見侯哥的誇獎,她以為人家不過是說客套話,只嘿嘿一笑。

江孝文很高興,別人誇顧雪柔令他心情愉悅,“侯哥誇你,你別不當真。他是退伍兵,當年是特戰大隊的。”

顧雪柔揉耳朵的動作停了,看着人高馬大的壯漢侯哥,她的理想職業就是阿兵姐或者小警花啊,能逮到一個活體的特戰大隊的退伍兵,這簡直就是偶像空降身邊了啊!她的眼神兒都變了,對侯哥親近了許多,還笑着問:“侯哥當兵好不好玩?”

這小姑娘打從一見面,就挺讓侯哥印象深刻的,她的那個眼神兒,跟一般的小女孩兒完全不一樣,黑白分明,特別直率坦誠。身材高挑,直苗苗的身體修長健美,一動一靜之間精力十足,尤其是看了她端立握槍的姿勢,更讓侯哥認定了她應該是個練家子。這會兒看她對自己親近,連忙沖她笑着答:“當兵不是為了好玩。”

難道是為了鋤強扶弱,義薄雲天?顧雪柔在心裏有點兒崩潰地想到,她在崖頂山跟教練練了多少年,就喊了多少年這八個字,她都有點兒懷疑師父真把這八個字兒當真了,要不然不至于每次練拳之前喊得聲嘶力竭的。那些兵哥哥不會也當真了吧?

“那是為了啥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侯哥,一臉的認真。

侯哥原本想打個哈哈随便糊弄過去,退伍多年,他跟江孝文這樣的社會人士打了太多年的交道,比當年的兵油子還兵油子。但是面對這雙年輕又認真的眼睛,侯哥嘴邊的哈哈不自覺就咽了回去,他想了一剎那,當年在兵營五年所經歷的日日夜夜剎那間回到腦海,他不由得脫口而出答道:“別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個粗人,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不過我覺得當兵最重要的就是實現自我,熱血忠誠。”

顧雪柔仔細品味了一下這八個字,理解不了,熱血忠誠什麽的,離她現在的認知太遙遠了。江孝文看她一臉認真思索的表情,插/進來問她:“想當兵?”

顧雪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兩人一起上了車,她才解釋道:“其實我更想當警察。”那個夜晚自己和姐姐在危急關頭,被那麽多警察解救了的經歷,對她來說太震撼了。一直生活在陽光底下的她,進了那個地方才知道這世上還有那樣一種封閉起來自成一體的世界,堕落頹靡在那裏蔓延,毒/品,強/奸,毒瘤一樣的那些人渣,不可戰勝一般地将她的姐姐禁锢在那裏。可是警察一來,那些壞人,那些看起來不可一世的惡人,全都如同狂風掃落葉一樣銷聲匿跡了。

她想做跟那些警察一樣的人。

江孝文發動了車子,眼睛看着前方,沒有說話。

“哥哥不喜歡我當警察嗎?”顧雪柔感到了他的沉默,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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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搖頭,口氣特別淡定地回答:“怎麽會呢?你做什麽我都支持。”

顧雪柔聽他說支持,心裏很高興,嘴上說道:“等我當了警察,我會保護你的。”

江孝文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眼睛看了她一眼,隔了一會兒輕聲說道:“你會是一個好警察。”

不過——,不過什麽,他并沒有說出口。

是嗎?哥你也覺得我會是個好警察嗎?顧雪柔興奮地問。

是啊,江孝文在心裏暗暗地想,不說你的身體素質,搏鬥技能,射擊天分,只看你的這雙眼睛,也會知道你是個當警察的料。

一雙黑是黑,白是白的眼睛,沒有任何灰色中間地帶。小時候是最好的孩子,長大了,站在一群小警花中間,也會是個最好的小警花。江孝文看着她那張幹幹淨淨堅定執拗的臉,在心裏暗暗地想着。

他原本伸出來想要撫摸她頭發的手,仿佛心事重重地一般,放在了她座椅的靠背上,并沒有碰她。

江孝文第二天很早出門,顧雪柔下去吃早飯的時候,收到了他發過來的信息,說他今天會整整忙一天,讓她一個人玩。

她一個人出去亂晃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接到他的電話,讓她回酒店等着,他找了個人帶着她去靶場練習,“我實在走不開,你一個人去那裏玩。有什麽事兒直接給我打電話。”他吩咐。

顧雪柔聽話地趕回酒店,進了大堂,就看見侯哥坐在沙發上,正拿着手機打電話。看見顧雪柔,他連忙切斷通話,起身對顧雪柔說道:“剛剛是你哥,叮囑我好好照顧你。”

顧雪柔點頭,她穿着一套廉價的大背心牛仔短褲,十塊錢買的夾腳拖鞋,因為去外面亂晃,頭上戴了一頂顧鲲鵬淘汰下來的灰色棒球帽,雖然洗得很幹淨,但是還是挺破的。侯哥帶着她上了車,向外開的時候随口問她:“你跟江少是怎麽認識的?”

“我倆家是鄰居。”顧雪柔說道。

“跟江少是鄰居,那你家也在帝都?”口音不像啊,侯哥心想。

“帝都?”顧雪柔疑惑地問。

“我認識江少的時候,是一次執行安保任務,許副主席旁邊陪同的就是江副部長和江少。他們住在帝都,你們既然是鄰居,那不應該是住在一起的嗎?”

許副主席?顧雪柔在心裏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江孝文的後媽就是姓許,所以小江哥哥在清大讀書的時候,跟他爸爸後媽和好了?

看來自己跟江孝文錯過的那些年,發生了不少事情呢,她想。

“我們是小時候的鄰居。”顧雪柔答,她并不習慣跟別人談論這樣的話題,打小就根深蒂固的對江孝文的忠誠,讓她不喜歡跟任何人背後講論江孝文,“侯哥怎麽退伍了?”她問。

侯哥看了她一眼,眼睛裏閃過一抹了然,知道這個小姑娘外表看起來随性大方,但實際上心眼兒全和着呢。他也不繼續刺探了,回答道:“趕着機會就退了。當兵很少有當一輩子的,年齡大了,身體有時候跟不上,想繼續當也不成了。而且——”侯哥說到這裏,像是仔細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辭,對顧雪柔說道:“執行任務總有受傷的時候,幹我們那一行的,全全乎乎退下來的那真是萬裏挑一,很多戰友不是這裏傷了,就是那裏殘了。我就有一只耳朵聽不見聲音,你看不出來吧?”

顧雪柔驚訝地看着他,她還真沒看出來。

“趕巧今天有我倆哥們也來,等會兒你到了,可以見見。他們倆以前是警察,你看看他們倆身上的傷,就知道我們這些老骨頭為什麽退下來了。”

“受傷——疼嗎?”顧雪柔問。

“疼——”侯哥說到這裏,聲音低了下去:“——還是次要的。怎麽疼都能挺過去,當兵的什麽苦沒吃過?可自己受傷給家裏人帶來的那種痛苦和擔心,才是最難熬的。”

顧雪柔沉默地聽着,一言不發。

她見到了侯哥的兩個退下來的警察朋友,一個曾經胸部中槍,搶救過來之後連走路快點兒都會氣促,什麽事情都幹不了;另外一個腿部因為執行任務被歹徒開車撞了,小腿少了半截,長褲下面裝的是假肢。

兩個小時之後,侯哥把顧雪柔送回酒店,看顧雪柔進去了,他給江孝文撥了電話道:“您讓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但效果什麽樣,我就不知道了。”

江孝文坐在椅子上,他對面的人就是順馳科技的老總王XX,在門外候着的還有順馳的一衆高層領導。企業精簡和深化改革,輕裝加盟億楓股份的資料有半米高,層層疊疊地摞在江孝文面前的桌子上。室內所有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對這時候拿起電話,跟人聊起他“妹妹”的江少,都有些好奇。

所以前天和昨天,不停地看手機,像擔心一個小孩兒一樣擔心着的人,就是現在這個江少口中的“妹妹”了?

“我妹妹的事情就多謝了。要是她能打消念頭,我回頭請客,侯哥跟李哥趙哥一起過來,大家吃個飯。”江孝文說道。

電話那邊兒自然是樂意之至了,能跟江少一起吃飯,順馳一衆上下,目前也就老總王XX曾經有過這個面子,連副總錢OO都沒那個榮幸。

“令妹也來了?怎麽沒見過呢?”王XX十分殷勤地問,一臉的讨好笑容。

“她來除了搗亂還能幹嘛?小孩兒不懂事兒,好端端地突然想去當什麽警察!”江孝文搖頭嘆氣,說:“不是誠心讓我擔心呢嗎?”

王XX還從來沒聽過江少用這個口氣說話,簡直跟親爹說自己最疼愛的孩子一個口吻。他做到了這個級別,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是夠的,連忙順杆問道:“那是不行,警察太危險了,不是江少妹妹該幹的。您怎麽不好好勸勸她?”

“勸不動。”江孝文搖頭,想起顧雪柔的固執,就算六歲的顧雪柔真地執拗起來,也夠他頭疼的了,別提十六的她了。“倔得很,膽子又大,簡直就沒有她不敢幹的事兒。”

“膽子大也是好事兒,現在很多小姑娘都被父母寵的,這不行那不讓的,也不是什麽好事兒。”王XX迎合着說道。

我倒真不知道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江孝文在心裏想。他在腦海裏回憶着夜場那個包廂裏,昏暗的光線下,初見到長大的顧雪柔,橫眉冷目滿屋子的男人,被打得滿身是傷也沒有後退過一步,始終把她姐顧雪瑩護住了,不帶一點兒退縮的。

未來她當了警察,九成九也會這個樣子,那時候遇到危險怎麽辦?沒人保護她,弄得受傷了怎麽辦?

他感到自己心口饑渴一般地痛了一下。身體在椅子上轉了一圈兒,眼前的這些文案突然讓他心煩,他站起身來,一句明天再說,匆匆收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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