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長時間沒見面的同學, 再見到之後, 那話茬子打開了,自然是停不住的。

蘇竟言以前和同學關系好,在同學中最受歡迎,大家自然有很多話要和他說。

這一說起來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蘇竟言的手始終沒離開沈苑的肩膀。

她就這麽端着, 整個人都快麻木了。

“千尋, ”她有些委屈的跟蘇千尋求救。

蘇千尋笑得停不下來, 還不停的跟她開玩笑:“沒事,忍忍就好了。”

“誰讓你當年不告而別,人家心裏有氣,憋了13年呢。”

“13年,”蘇千尋着重強調道。

沈苑知道自己問題很多, 當年鄭敏楠忽然出現,只有12歲的她感覺天都塌了。

其實她是不想走的,是林鳳琴勸着她, 讓她和親媽媽一起生活。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被林鳳琴和沈司鐘抛棄了, 甚至被全世界抛棄了。

她舍不得林鳳琴, 也舍不得爸爸和姐姐, 更舍不得蘇竟言。

可是她的力量太小了,反抗不過大人, 就只能聽從他們的安排。

那段時間她的心裏發生了很多變化。

有時候甚至想,奶奶既然管不了她,為什麽要求着鄭敏楠把她生下來。

如果她被溜掉了, 那也就不用受這麽多苦了。

有時候又想,為什麽林鳳琴騙她是親媽媽,否則她也不會感覺被自己當了9年的親生父母抛棄。

她喜歡離市,喜歡學校的同學,喜歡身邊的一草一木。

可她生活了9年的地方,終究還是說了再見。

讓一個小小的她,怎麽能輕易接受,并且适應?

不過好在都過去了,25歲的她,名牌大學畢業,早就拿下了國際會計師證,還有兩年工作經驗,有足夠的能力賺錢養活自己。

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了。

蘇竟言答應過她,要做她的長期飯票。

他有帳要算,她也有帳要算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家終于聊完了,各自就坐,菜也都上的差不多了。

賀明旋招呼大家:“別光顧着聊天,先把酒滿上,吃點再聊,有底氣。”

蘇千尋不喝酒,她找服務員要果汁,賀明旋看見阻攔道:“蘇千尋,你怎麽回事,今天都喝酒。”

他剛才特意沒讓服務生拿果汁,就是想讓大家都喝酒。

蘇千尋撒謊道:“我喝酒過敏,而且明天有戲要拍。”

沈苑知道蘇千尋為什麽不喝酒,其實有點想看她喝酒的醉态什麽樣,但是作為好朋友,在外人面前,自己還是要維護她的。

跟着說道:“我也喝不了酒。”

賀明旋不信他們的話,他還打算把沈苑灌醉了,給蘇竟言制造點機會。

這會剛要開口,蘇竟言卻先一步開口了,吩咐服務員:“去拿點鮮榨果汁過來。”

賀明旋不停的跟蘇竟言使眼色,卻沒收到一個回應,心裏罵道:“等着後悔吧。”

危急解除,蘇千尋和沈苑低聲說:“我不喝就算了,你幹嘛不喝啊。”

頓了下,“酒壯慫人膽,一會兒你好和你那個什麽小哥哥談判。”

沈苑和蘇竟言挨得近,她一擡胳膊都能碰到對方,所以這會她特別老實的坐着,兩手放在大腿上,端端正正的像個正在聆聽老師講話的好學生。

聽了蘇千尋的話,她往左邊挪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喝了酒,腦子不清醒,容易被人算計。”

蘇千尋給她了個意味不明的眼神:“所以,你們兩個……”

沈苑悄悄的捏了她一下,“你不要胡說。”

蘇竟言剛跟人碰完杯,漫不經心的掃了她一眼。

女孩正在和人說悄悄話,還和以前上課時不聽講,和人偷偷講話一樣。

那個時候,他就在桌子底下,用腳碰碰她的腳,提醒她好好聽講。

小丫頭不喜歡他多管閑事,有一段時間還抱着課本和別人換了桌。

想到以前的事,蘇竟言很自然的擡起腳,卻很快又落了回去。

沈苑穿的涼鞋,白皙的腳丫上邊只有兩根帶子,堪堪的籠着她細瘦的腳背,粉嫩圓潤的腳趾頭顆顆飽滿,圖了一層淡淡的甲油,燈光一晃,襯托着她的腳丫越發的白皙通透。

還記得有一年國慶節,沈苑住在他們家。

兩個人睡一張床,早上醒來的時候,沈苑的小腳丫正好踹在她心口的位置上。

如今如果再踹在他的心口……

蘇竟言忽然覺得喉嚨發癢,口幹舌燥,端着酒杯,一仰脖,一大杯白酒就下去了。

“哇,三言牛皮!”旁邊的同學看見蘇竟言一口氣幹了一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要知道這可是五十度的高度白酒。

剛和蘇竟言碰過杯的同學可慘了,這酒場規矩,對方喝多少,他就要喝多少。

剛才他只想着喝了一口來的。

蘇竟言喝下去後很快發現了問題。

聽同學一說,他更清楚剛才的自己做了一個多麽荒謬的舉動,趕緊和端着酒杯的同學說:“我最近上火有點弄不清楚這酒什麽味,你随意就好。”

那同學終于松了一口氣:“三言,真讓我一口氣悶下去,我得爬着出去了。”

賀明旋可不覺得蘇竟言是嘗不出酒味,看了一眼沈苑就什麽都明白了:“蘇二拍,你別是見了美女燥的厲害吧。”

“我可告訴你,這酒喝的越多越燥,你晚上回去沒人解決,容易流鼻血。”

賀明旋意思直白,蘇竟言不悅的睨了他一眼:“少胡說八道。”

沈苑剛從沒明白什麽意思,什麽回去沒人解決,但是聽賀明旋一提醒也大概知道了。

秀臉倏地紅了一下,她趕緊去找蘇千尋掩飾尴尬。

旁邊人聽了賀明旋的話,紛紛開起了玩笑:“三言怎麽可能沒人解決,沒人解決的是我們這些單身狗。”

這個話題一開,大家立刻從剛才的生意場轉到感情話題上來了。

王銘岳把全屋的人掃了一圈,問道:“咱們在坐的,單身狗舉下手,我看看還有多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響應他的話。

他笑了一下,繼續說:“看來都不想承認自己是單身狗,那有對象的舉下手,我看看。”

他說着拿出手機,從左邊開始錄像:“都說實話啊,否則我一會群裏和朋友圈都發一遍,別有了對象,你們卻不肯承認,然後被你們對象看見,回家和你們鬧矛盾。”

果然他這話一說完,接連有人舉起了手。

王銘岳笑道:“這就對了,全屋20多個人,就三個有對象了,看來咱們的行情不行啊!”

賀明旋反對道:“老子前天才相完親,這兩天就結束單身了,別算我。”

他一句話說完,滿屋子的人都笑了。

鬧鬧哄哄的同學會一直快點11點才散,男生還要去喝第二輪,想要回家的女孩子都可以走了。

屋裏這些人,都是沈苑的小學同學。

當年他們都住的很近,後來拆遷自然都成了拆二代。

所以這些人,各個非富即貴。

不是自己開豪車來的,就是家人或者助理開豪車送來的,散席之後,也不用別人招呼,想走的都自己走了。

剩下的便是要去第二輪的。

沈苑明天上班,她自然是要回去的。

蘇千尋明天有戲要拍,也不能玩的太晚,所以第一場結束,她們就準備溜了。

蘇竟言和賀明旋他們這會出去和同學聊天了,沈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蘇千尋說:“我們走吧。”

蘇千尋意有所指的說道:“你也這麽早走?”

“不打算和小哥哥聊聊嗎?”

沈苑沒喝酒,但是比喝了酒的人臉色還紅,她低聲說道:“有什麽好聊的。”

蘇千尋嗤了一聲,笑道:“某些人,剛才人家說不來參加同學會的時候,臉色都白了,這會說什麽沒什麽好聊的,嘴不對心可是會遭報應的哦!”

沈苑小聲嗔她:“你胡說什麽。”

兩個女孩正說着話,門外忽然走進了一個人,沈苑看得清楚,是蘇竟言回來了。

她下意識的拿起手包就要走,“千尋,我們走了。”

蘇千尋笑意盈盈的和她走到門口,然後出其不意的把沈苑往前一推,沈苑猝不及防不被她推了出去,險些摔倒。

還是前邊的人扶住了她。

是蘇竟言。

小時候兩個人耳邊撕摩,有肢體接觸再自然不過了。

可是13年過去,她都忘了以前在一起什麽感覺了。

這會蘇蘇麻麻的,心尖發燙,她下意識的推開了蘇竟言。

連對方的臉都沒敢看。

随後紅着臉,充滿怨憤的瞪着蘇千尋:“千尋!”

蘇千尋看着她笑嘻嘻的挑了下眉:“這麽久不見了,可真要好好聊聊,我先走了。”

沈苑不放心她:“那怎麽行,這麽晚了,你自己走怎麽行。”

蘇千尋笑了:“你忘了,這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還能丢了不成。”

“再說,我以前經常很晚回去,而且,不有賀明旋呢嗎。”

“說好了,他送我回去。”

可沈苑還是覺得太晚了和蘇竟言相處有些尴尬:“我……”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蘇千尋已經踩着高跟鞋像一陣風似得溜了。

沈苑:“……”

現在再追出去已經來不及了,眼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向她,面色冷冰冰的好像帶着殺氣。

這是真要跟她算13年堆積起來的舊賬了?

可她還有帳沒算呢。

前天晚上她和蘇千尋逛街的時候見過他。

一家歐美風的男裝店,他站在那裏試衣服,一個小女孩細細的幫他整理。

她看得很清楚,不會錯的。

那個人肯定就是此刻站在面前的男人。

男人越來越近,沈苑呼吸緊張,她兩只小手揪着手包帶不停的後退,想要趁機逃走。

可是對方根本不給她機會,直到逼得她退無可退,後背靠上冰冷的牆壁。

蘇竟言擡腳把門關上,随即單手撐在牆壁上,把她圈在了一個很狹小的範圍內。

沈苑這才發現,偌大的包廂裏已經沒人了,現在只剩他們兩個。

她後背挺得筆直,緊緊的靠着牆壁,看着眼前的男人,聲音虛的不成樣子:“你,你,你到底要算什麽賬?”

女孩挺直脊背的時候,某些地方也會跟着挺起來,他略微彎着腰,和她前匈的位置極近。

這讓他能清晰的聞到女孩身上的味道。

甜甜的,帶着淡淡的奶香。

女孩長得瓷白,肌膚細膩,就這麽貼着看到時候,連一絲毛孔都看不見。

脖頸修長,略微偏着頭,脖頸上的血管脈絡清晰可見。

這一刻的蘇竟言,恨不得低頭咬上一口。

沈苑離開的那段時間,他怨過恨過,甚至想過以後再見面,他一定不會再理她。

可是這丫頭一走就是13年。

以前那些怨氣早就飛的無影無蹤,只剩下默默的期盼。

到底還是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

“算什麽賬?”蘇竟言挑了下眉,“你說算什麽?”

兩個人越來越近,在外人看來,已經貼到一起了。

沈苑能感受到他身上熱乎乎的氣息,這讓她特別慌張。

“我不知道。”她聲音小小的,男人眸光發沉,她只看了一眼就錯開了。

可是男人偏不允許她錯開,尋着她的目光對視上,開口道:“當年我們的寶寶蛋呢?”

因為忽然當爹了,他還高興了好一陣。

把所有好吃的都給了她。

後來小學了,他才明白人是不會生蛋的。

特意問了一次沈苑,沈苑還瞎掰什麽別人幫忙養着呢。

怎麽提起寶寶蛋的事了?

沈苑有點想笑。

可是這麽嚴肅的場合,男人不笑,她也不好意思笑。

清了下嗓子,心虛道:“那是我騙你的,不如,不如我給你錢。”

蘇竟言冷笑:“你覺得我缺錢嗎?”

沈苑咬了下嘴唇:“那你說怎麽辦?”

當然是真生一個寶寶蛋了。

不過這話蘇竟言不可能在重逢後第一次見面就說出來。

他忽然改了話題:“當年,為什麽不告而別?”

他眸光隐忍克制,聲音低啞,任誰也能看得出來,這件事在他心裏的分量。

沈苑攥了下手指,咬着嘴唇不說話。

當年她是去告別過的,甚至還想過,不如她給蘭嘉玲當女兒算了,這樣就不用離開了。

可是當時年紀小,很多事情不懂,又沖動,知道親媽媽的事天都要塌了。

知道蘇竟言也知道這事之後,她全憑着一股氣血就跟着鄭敏楠離開了。

後來想跟他聯系,兩人相隔萬裏,已經沒有像以前耳邊撕摩時的那種心境了。

蘇竟言看她不說話,也不強迫,又說:“最後一個問題,以後還走嗎?”

以前的事,恨過怨過,生氣過,在見到沈苑這一刻,他都放下了。

過去的,就任他過去吧。

沈苑這次回來就是想找回自己的長期飯票的。

走不走,自然在于蘇竟言的選擇。

她這會沒有拒絕回答,而是說道:“我前天見過你。”

蘇竟言怔了一下:“什麽時候?”

沈苑:“在一家服裝店,你在試衣服。”

蘇竟言反應了一會兒,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解釋道:“那個女孩是我妹妹。”

沈苑冷笑:“要說蘭阿姨生二胎,現在也不過十來歲,哪來的那麽大的妹妹。”

蘇竟言擡手按了下額頭。

有點劫後餘生的感覺,笑了一下。

沈苑問他這個問題,他明白什麽意思。

這就說明,沈苑還是在意他的。

所有的事情,甚至相隔13年的陌生都可以慢慢化解,只有沈苑的心意對他來說最重要。

沈苑不知道他笑什麽,有些疑惑:“你幹嘛要笑?”

蘇竟言不承認:“我沒笑。”

沈苑可不覺得自己的眼睛花了:“那你……”

蘇竟言覺得笑不笑的不是什麽大事,解釋剛才的問題:“你走了之後不久,我家發生了一件大事。”

否則他真有可能讓蘭嘉钰帶着他出國去找沈苑。

也就是那件大事,耽誤了時間,之後便再也沒有勇氣提起。

“什麽大事?”看起來很嚴重,沈苑心裏忽然提了起來。

蘇竟言:“我爸那段時間涉足房地産,可是剛開始,很多事情不懂,被人套路了。”

“再後來,我爸報複了那人,然後那人就铤而走險帶上刀子,在我爸下班的路上沖了出來。”

竟然發生過這麽嚴重的事。

沈苑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事都不是什麽大事了,滿臉擔心的看着他。

“後來呢,蘇叔叔怎麽樣?”

蘇竟言:“我爸沒事,可是他的助理卻不幸遇難了。”

沈苑:“……”

蘇竟言:“青青是助理的女兒,他死了之後,他妻子拿了一大筆撫恤金離開了,把青青留給了我爸。”

“後來我媽喜歡她,就領養了她,之後她一直生活我家。”

“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不過在法律上,我們是親兄妹。”

……

原來是這麽回事。

沈苑終于明白了。

難怪後來她給蘇竟言打電話,會有一個小女孩接起來,說什麽她是蘇竟言的新妹妹。

不過她也好可憐。

爸爸沒了,媽媽又不要她了。

這不和自己小時候一樣嗎?

早知道這事,她一定不會想那麽多的。

都怪自己那個時候年紀小,處理事情不全面,又沖動。

蘇竟言看她眼角有淚,恍惚了幾秒,繼續說:“她爸爸對我爸有恩,也是我們家的恩人,可是她剛來的時候,我對她并不怎麽好。”

“其實,她對我也充滿了敵意。”

……

沈苑大概可以理解那個女孩的心情,如果不是蘇竟言的爸爸,她爸爸就不會死,媽媽也不會離開,她還有一個很溫馨的家。

可是這一切忽然都沒了。

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接受的。

“對不起,”想起以前的事,沈苑心裏充滿了歉意。

蘇竟言不想聽什麽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在他這裏根本不重要,畢竟已經過去了。

他只想知道沈苑以後的選擇:“所以,還走嗎?”

作者有話要說:  零點之後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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