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天晚上, 陳烏夏偷偷地躲在被子裏哭。

哭到一半,她披着被子上網查找戀愛心理學。

她見到一個帖子。一個女孩和她的遭遇一樣, 被男生突然親了幾下, 就沒下文了。女生膽子大, 當面質問男生。對方給出的解釋是:“親吻只是一時沖動, 希望互相了解以後再交往。”

底下的評論都在指責男生是渣男。有一個人從生理結構分析, 男性的欲和愛是完全分離的兩個概念。

陳烏夏更加難過了, 做作業也靜不下心。這問題又不好去問堂哥,她一個人悶悶不樂。

黃學志打電話過來了, “陳烏夏, 明天的籃球賽,你……會來吧?”

她正好想出去散散心, 說:“嗯, 我一定準時到。你加油啊!”

黃學志爽朗的笑聲傳來, “謝謝。陳烏夏,我等你。”

這是一場和外校的比賽, 李深不在。

陳烏夏仰起頭。沒有李深的天空,也是一樣蔚藍嘛。

那個自來熟的女同學也來了。李深澄清了緋聞,女同學為陳烏夏感到遺憾, 說:“他太絕情了。曾經有個師姐,也是年級排名前十的,去年的英語狀元。她喜歡過李深, 也被拒絕了。我現在相信, 只有陳立洲才配得上李深。”

陳烏夏:“……”李深眼高于頂, 她從來沒想過會和他有長遠的發展。但,他親了她一下、兩下,總該給一個合理的說法吧。他卻什麽都不說。

想起李深,她稍稍舒緩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再一仰頭,天空沒那麽藍了。

比賽過程中,陳烏夏因為咳嗽的關系,喊的也不多。

黃學志贏得很漂亮,沖了過來,“陳烏夏,我贏了!”

陳烏夏稱贊說:“你真的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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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他擦了擦汗,“大家去下午茶,慶祝慶祝。這回……你不會不去了吧?”

“去啊。”陳烏夏說:“我還想學籃球。”

茶飲店的茶是好是壞,陳烏夏不知道,但是這家的杯子特別有趣。

杯下有四條腿,杯身冒出兩只長耳朵,一只圓鼻子。立在桌上,完全就是一只小狗的形狀。

她拍下了杯子的照片。

陳烏夏的朋友圈大多是高考勵志語,偶爾會發幾張小風景圖,好比:熱鬧的木棉樹、孤獨的休息凳。

今天,她說,這是狗狗的烏龍茶。

李深從來不會點贊或者評論,就像從來沒有光顧過她的朋友圈似的。

陳烏夏的這一張照片,主畫面是小狗杯子,确實逗趣。

不過,有一只男生的手入了鏡,而且還拍到了這人的藍球衣。

李深這種玩“大家來找茬”可以輕松過關的人,當然發現了有男生坐在她的對面。籃球衣還和去年的比賽對上了。

她今天去給黃學志加油了。

李深用手指蓋住了照片中的籃球衣。

Li:「你在哪?」

過了很久。烏小夏:「在外面。」

Li:「外面是哪裏?」

烏小夏:「出了家就是外面了。」

和李深久了,她也學會了打太極這一招。

Li:「我們見個面。」

烏小夏:「沒有空哦。我今天很忙,改天吧。」

有問必答,還是溫柔的烏小夏,但拒絕的态度還是第一次。

她不在八點出陽臺,紙飛機也飛不出去。

李深有些煩,他該為昨天的沖動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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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一幢樓,同一個班,偶遇非常容易。第二天,就在路上遇見了。

陳烏夏正在哀悼自己無疾而終的初吻,忽然看到地上有一道和她并肩而行的影子。

以前她想象,這是朝陽的光在為兩人牽線。一切幻滅了。她僵硬地打招呼:“嗨。”

“嗯。”李深安靜了有三秒,他也看着兩人的影子,才要開口說話。

陳烏夏加快了步子,越走越快,把他甩在了後面。

李深人高腿又長,很快追了上去。

太陽從他的背後照過來,把他的影子送到她的面前。影子越來越近,代表他在靠近。她開始小跑起來。擺明就是要避開他。

轉過街口,路上多了許多學生。

李深不想給她招惹流言是非,沒有再追上去。她的背影迎着陽光,一片燦爛。

下了第一堂課,李深到了她的座位,還沒說話。

陳烏夏拉起了肖奕媛的手,“走吧,去衛生間。”

肖奕媛先起身。接着,陳烏夏從肖奕媛那邊的走道離開了。

第二堂課,也是如此。之後的第幾堂課後都是如此。昨天得知她去給黃學志加油,李深就開始壓制情緒,漸漸的壓不住了。面色越來越冷,一臉冰渣子。

陳烏夏沒發現。沒發現就是不存在。下午,她一下課又跑去了衛生間。

終于到了晚自習,李深想利用補課的時間,好好和她談一談。

她卻說:“今天大伯生日,我要早點回家,就不補課了。”和他說話的時候,她一直看着黑板報。可能是緊張,兩只手互相絞了絞。

兩人之間的關系,李深失控在先,他多少有些理虧。這裏是教室,他保持冷靜,祝福了一句:“祝他生日快樂。”

這話缺乏誠意,甚至,陳烏夏覺得有那麽一絲威脅的味道。但她還是禮貌地說:“謝謝。”

她是失戀的人,她允許自己任性那麽一兩天。她走了。

逃得快,她沒有看到李深的眼睛。

第二天,失戀的心情仍然沒有平緩,她不想見負心郎。于是又推脫了晚自習,她說:“大伯生日第二天,伯娘說還剩下很多飯菜,讓我回家吃飯。就不補課了。”

李深說:“祝他生日第二天快樂。”

這下,陳烏夏看清了李深眼裏的冷霜。

失戀壯人膽。她又跑了,跑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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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一走,回南天來了。哪兒都濕答答的,就算不下雨,走廊地面也有一片一片的水漬。

教學樓的走廊和柱子貼滿了大紅橫幅。長年累月,橫幅把牆面染紅了。潮濕的天氣,讓橫幅流下幾滴掉色的血淚。

這種浴血的戰場就是高三年級。

班級黑板上貼了一張醒目的标語:“踏歌而行,金榜題名!”緊迫感十足的,還有那一天天減少的備戰天數。離高考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幾個放棄的學生,索性連課也不上了。

魏靜享好幾天沒出現。

邝力嘆氣,卻又無可奈何。

教室的窗戶淌出了水。試卷和課本有潤潤的柔軟,圓珠筆寫在紙上特別好看。這是天氣賦予字跡的柔光。

經歷了數不完的大考小考,李深平淡地考完試,平淡地拿高分,又平淡地上了榮譽牆。

他的生活就是這麽平淡無奇。

這天的數學考場,他給自己的考試生涯添上了一個特殊的記憶點。

陳烏夏躲他好幾天了,李深的不耐也到了極點。

數學試卷發下來,他沒心思做題,手上玩着一支圓珠筆,看一會窗外,再轉向前幾排的陳烏夏。

她可努力了,埋頭做題。馬尾辮垂在纖細的背上,不知她哪來的力量,寒窗十二年,一路跌倒,一路爬起。

就在這一瞬間,李深有了一個荒唐的念頭。雖然荒唐,但他頭腦是清醒的,清醒地做試卷。直到剩下了兩道大題。

李深停下筆,看着窗外的高考标語。

他一定會去北方。但偶爾停下來等等她,也不算壞事。

數學老師對優等生格外留意,見李深在走神,他忽然大聲地咳了咳。

李深低下頭。

接下來的考試時間變得無聊了。以前,李深喜歡早早交卷。數學老師會先把他的答案粗看一下。今天為了避免這情況,他沒有提前,而是在草稿上胡寫亂畫。

考試鈴響,李深把空了兩道題的數學試卷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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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多星期,陳烏夏腦海裏閃過許多畫面,有李深親她的,有她從李家偷跑的,也有撞見伯娘的。

越想心越亂,上課恍恍惚惚。

天氣熱了,她心涼了,沒精打采的。

這一天,從食堂往回走的路上,肖奕媛不禁問:“你是不是和李深吵架了?”

“沒有。”陳烏夏問:“李深和人吵過架嗎?”他這話說不出幾句的樣子,吵不贏吧。

肖奕媛想了想,“那是沒有。但是,你每堂下課都拉我去廁所,尿急也沒這麽急的吧。”

陳烏夏故作潇灑,說:“不是吵架,就是有了隔閡,有了鴻溝。兩人說不到一塊了。”

肖奕媛:“以前你有和他說到一塊嗎?”

問得十分犀利,陳烏夏無言以對。

肖奕媛:“我初三開始喜歡李深,等到了十八歲才鼓起勇氣表白。我關注了他好幾年,以為他喜歡我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陳烏夏問:“李深喜歡什麽樣的?”

肖奕媛:“初中那會兒,班上流行真心話大冒險,幾次班級聚會都玩這個。李深那時比現在愛玩。我記得,他說過他喜歡的女生是……”

“是什麽?”陳烏夏打起了精神。

肖奕媛:“他喜歡的女生,一定要在某方面戰勝他。”

陳烏夏訝然:“這也太難了吧。”

“是啊。年級第一的學霸,放眼望去,誰比得過他?女學霸都壓不住他。”肖奕媛忽然拍了拍陳烏夏的肩,“但是,我鑽研了很久,發現這話暗藏玄機。”

“嗯?”

“他說的又不是成績,有可能和他性格互補?譬如,他不愛笑,他就喜歡愛笑的。我也是因為這個,才變成了愛笑的女孩。”肖奕媛笑了。

光是愛笑的女孩,這學校一掃一大片。這篩選機制的效率可不高。

肖奕媛嘆了聲氣:“我就倒黴了,第一次表白吃了壞果子。”

陳烏夏:“以後會遇上适合的。”

“你老是給我灌雞湯。”肖奕媛拉起陳烏夏的手,“你加油。”

陳烏夏加不了油,反而打擊更大。她唯一的強項是體育。李深的體育也不差,她沒有什麽可以打敗他。

以他這麽苛刻的條件,恐怕他的女朋友還沒有出生。

回到了教室。

陳烏夏擡頭見到了高考倒計時。不知什麽時候,備戰天數換成了更加鮮紅的大字,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留給她走出失戀的時間不多了。

躲了李深一個多星期,陳烏夏反應過來,自己吃了大虧。失戀哪有高考重要。現在正是壓榨李深剩餘價值的時期,她白白浪費了十幾天。按照一天五道題計算,就是五六十道題的時間。換算成分數,那得多少分。

高考一分壓千人。兒女情長就是累贅。

陳烏夏振作起來。

這天下了課,她主動走到李深的座位。

他放下書,問:“今天輪到誰生日了?或者,你大伯生日第十二天快樂?”

李深不需要吵架,只要揚起諷刺的調子,就讓她啞口無言。

二人無話。

趁着同桌還沒回來,李深收斂起脾氣,開口問:“什麽事?”

陳烏夏清了清嗓子,說:“晚上給我補課吧?我遇到難題了。”

“嗯。”好在,她遇到難題還會想起他。她再跑,可就是他忍不住了。

經歷風雨,重塑彩虹。陳烏夏失戀以後,越發覺得自己豁達了。她笑起來:“李深。”

“嗯。”他還在想晚自習如何和她說之前的事。

陳烏夏:“我們高考加油吧!”

他擡起了頭。

她避開他的眼睛,稍低腰,悄聲說:“那天的事,我可以當沒有發生過。希望不要有第二次了。”

“哦。”李深翹起椅子,靠着後面的書桌。

“高考只剩四十三天了,我想全心全意考大學。”

“好。”有些話,等高考完再說也可以。李深說:“要是我輔導出來的人考不上大學,那太丢臉了。”

“我盡力……”

“陳烏夏,我們大學一定會再見的。”話這麽說,可是。

他為她交的白卷,像是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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