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進入五月裏,上海的天氣開始熱起來。

周末不用值班,周四的手術很成功,趙啓平的心情很好。

剛從超市出來,趙啓平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鼓鼓囊囊,看起來相當唬人。但是如果翻出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全是即食即用的東西。唯一一件勉強算得需要自己加工的的半成品,就是泡面。

他低着頭沿着地下車庫地面上白色的編號一路向前,剛在車子後備箱附近站定,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趙醫生。”

聲音有點耳熟,趙啓平連對方是誰都還沒想起來,腦子裏就先蹦出來一句:怎麽又是他。

“趙醫生。”對方又喚了一聲。這一次比起上次,聽起來說話的人距離近了不少。

趙啓平半情不願地回頭,正瞧見一個不大想見的人。

譚宗明一身休閑打扮,顯得十分随和。

前兩次出現在趙啓平面前,譚宗明都是西裝革履,腕表領帶袖扣無一不是價格不菲,第一次在酒吧是如此,第二次在醫院也是如此。對方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皮鞋光可鑒人,行走間都帶着風,渾身上下透出金字塔頂端人士的氣度。

因此趙啓平一直覺得,此人想必為人強勢,雷厲風行。否則也不會一身高定西裝也壓不住他本人鋒芒出鞘似的氣質。

而如今,年近四十的成功人士還穿着時下正流行的露腳踝的九分褲,讓趙啓平不得不側目。

“譚先生。”趙啓平對着譚宗明點頭示意,語氣冷淡。

趙啓平今天的穿着不同于譚宗明第一次在酒吧見到他,也不同于在醫院工作時的樣子。

白T恤外面一件灰色長袖男式針織毛衫,兩條又瘦又長的腿包裹在深藍色牛仔褲裏,腳下踩着一雙背靠背的板鞋。三十而立的年紀,偏偏看起來要嫩了好幾歲,溫和中帶着青澀。

兩邊各自将對方打量一番,心中皆生出幾分滿意,臉上卻一個賽一個的不動聲色。

不過趙啓平并不打算多做停留。

對方的世界不用求證也猜得到,必然與他相距甚遠。他有心想嘗嘗這疊美味,也得顧忌會不會把自己賠進去。

譚宗明卻是心情大好地将趙啓平從頭到尾打量完畢,勾了勾唇。他哪能察覺不到趙啓平對他的不待見,卻依舊笑着,禮貌中透着幾分熱絡:“這麽巧。趙醫生是來買東西?”

趙啓平點點頭,掃了一眼手提袋,“是。不少生鮮,要盡快放冰箱。”

譚宗明的目光也落在手提袋上,饒有興趣地問:“趙醫生會做飯?”

趙啓平不理他,只垂着眼,掏出鑰匙打開後備箱。

後備箱蓋緩緩擡起,趙啓平忙向後退了半步,不巧正撞上停車位後面的橡膠車輪擋。他踉跄着後退兩步,被譚宗明理所應當接了個滿懷。

“小心。”譚宗明一手托着趙啓平的後腰,一手扶着他的手臂。

兩個人後背貼着前胸,譚宗明說話時胸腔的震顫一點不落地順着兩人接觸的地方傳遞過來。

趙啓平忙直起身,額頭險些磕在打開的後備箱門上。

“小心點。”譚宗明重複道,聲音裏已經帶上了笑意,他伸出一只手,捂上了趙啓平的額頭。

趙啓平有些煩躁地将他的手拉下來,終于轉過身正視他:“你怎麽在這?”

譚宗明攤了攤手,“樓上有個室內高爾夫俱樂部。”他說着,指了指樓上,“要一起去玩玩麽?”

趙啓平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将購物袋放進後備箱,“不了,謝謝。我這邊東西要化了。祝譚先生打得盡興。”

譚宗明俯下身,握住了他拎東西的手腕,緊了緊,“樓上有冰箱。”壓低的聲音誠懇。

趙啓平頓了頓,還是将手腕上譚宗明那只手拿了開去,“我不會打。”

“趙醫生。”譚宗明靠在了趙啓平的車上,眯起眼一動不動看着他,了然道,“你躲着我?”

趙啓平稍稍平複了一下心緒,擡頭毫不避讓地看向譚宗明,黑瞳對上譚宗明肯定的神色,微微一頓,才道:“我為什麽要躲着你?”

“不知道。”譚宗明聳了聳肩,眼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不解,“怕我追求你?”

趙啓平聞言,輕笑出聲,反問:“你有在追求我麽?”

譚宗明抿了抿嘴,看向趙啓平的眼神帶上了些其他意味。他将聲音壓得更低了些,語氣裏飽含着對答案的渴求:“你想我追求你?”

趙啓平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我沒有在躲着你。譚先生想必很忙,我也很忙,我們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說着,他彎下腰将最後一只購物袋放進後備箱,關門,走向駕駛座,開門。

“趙醫生。”譚宗明的聲音再次傳來。

趙啓平帶着點薄怒地回頭去看,就見譚宗明一手随意地插在兜裏,另一只手裏捏着張小紙條。

“購物金額,總計148元。”譚宗明偏頭,不錯眼地盯着小紙條,“康師傅紅燒牛肉面,康師傅酸辣牛肉面,康師傅綠茶1L裝……”譚宗明忍不住笑出聲,他對着趙啓平揮了揮手裏的購物小票,神色堪稱懵懂地對趙啓平眨了眨眼:“生鮮?”

趙啓平惱羞成怒,“砰”地一聲狠狠甩上打開的駕駛座車門。

“喔……”譚宗明佯裝驚懼地縮了縮脖子。

“你到底想幹嘛?”走到譚宗明面前,趙啓平道。

“想幹的很多。”譚宗明笑得意味深長。

“說來聽聽。”趙啓平冷冷地勾起嘴角,暧昧的語句裏硬是讓人尋不到一點旖旎的感情。

譚宗明舔了舔嘴角,“陪我運動運動怎麽樣?”

趙啓平看着對面那張臉,很難不想多。

譚宗明對上他的眼神,善解人意地做了個高爾夫揮杆的動作,權作解釋。

“紳士的運動。”譚宗明補充道。

看了他足足三秒,趙啓平從兜裏掏出車鑰匙,轉身把自己的車子鎖了。

譚宗明滿意地挑了挑眉,轉身頭前帶路,“趙醫生這邊請。”

趙啓平不動聲色,一只手伸到譚宗明鼻子下面,“購物小票還我。”

趁着四下無人,譚宗明握住那只手,塞回小票的同時,飛快地在掌心撓了撓。

盯着譚宗明笑容不改的臉,趙啓平冷笑着将被塞回手心裏的小票撕得粉粉碎,順手丢進電梯前的垃圾桶裏。

室內高爾夫并不只是推杆。

只透光不透影的磨砂玻璃幕牆将全封閉的房間彼此分隔開。

超過120度的豎直環形屏幕虛拟出了球場,打球者只需要站在指定位置,大力将球擊出。感應裝置會通過球撞擊虛拟屏幕幕布的力度和位置,感應球的方向和速度,從而計算出球飛行時間、高度、飛行距離以及落點,并在投影屏幕幕布上顯示。

趙啓平斜靠在房間角落的沙發裏,手托着腮,兩腿交疊,露出一段赤裸的腳踝。他卧蠶飽滿的眼直直看着人的時候,天生就帶着幾許會教人覺得被珍視的悸動。

他看着譚宗明換了鞋,戴上專用手套,從高爾夫球包裏挑出一只腦袋圓潤身子細長的1號木杆。

譚宗明在趙啓平的注視下表現得相當坦然。他先簡單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腳腕,動作娴熟而從容,一邊對态度冷淡的趙啓平進行教學:“別看高爾夫就是站在原地,但是其實是需要全身各部分相協調的,活動一下很有必要。”

趙啓平覺得有些好笑,但不妨礙他繼續對譚宗明保持冷淡。于是譚宗明只聽他平淡地“恩”了一聲。

全然不以為意,譚宗明在指定位置站好,認認真真地握好杆,指節凸起,手背到腕骨一段看起來相當放松,卻不難想象其本身是如何有力。側面看起來,譚宗明鼻梁挺直額頭飽滿,唇角不笑也帶着三分暖意。

趙啓平的目光順着譚宗明的面部輪廓一路行至凸起的喉結處,他的拇指指腹摩挲過自己下唇。

年長一點的人似乎總是顯得特別沉穩,睿智,為人風趣,且富有積澱所得的魅力。

譚宗明更是其中佼佼者。

他随和,多變,絕不優柔寡斷。他深知自己想要什麽,并善于在自己舉手投足中潛移默化地傳遞着他想要傳遞的信息,或者輕而易舉的讓人為他着迷。

“高爾夫握杆的動作很重要,手指的位置,如何将力量最精确地傳遞到擊球部位,都是有關系的。”譚宗明道。

“恩。”趙啓平饒有興趣地在心底将譚宗明赤裸裸地抽絲剝繭,心底卻越發不由得帶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滿意。

趙啓平無意比較,可是譚宗明的确有着初識的曲筱绡一樣吸引他的所在。

也許更甚。

趙啓平享受撩撥與被撩撥時心髒在狹小高溫的胸腔內沒命狂跳的感覺,所以相對的,對方最好是個善于構陷人心探尋心思的調情大師。

而趙啓平不用了解也敢肯定,譚宗明正是個中高手。

“要試試麽?”譚宗明舉起球杆,恰好問道。

趙啓平的确有些想試試。

雙重意義上的。

“沒必要吧。”趙啓平舔了舔嘴唇,看向他。

譚宗明偏了偏頭,一副“你不求上進”的表情,嘴唇抿成一條線,帶出幾分嚴苛來,“怎麽沒必要,我說有必要就有必要。過來試試。”

趙啓平被沒頭沒腦教育了一番,無奈又好笑地站起身,走到譚宗明身邊。

“站這。”譚宗明指了指自己剛才站的地方。

“我記得好像不是我要來打高爾夫吧。”趙啓平接過球杆,掂了掂,側眼看向譚宗明。

“好好站着。”譚宗明道,“我一般不教學生。”

趙啓平呲牙“啧啧”有聲,“那感情我還得謝謝你?”

譚宗明眯眼笑起來,“不客氣。”

趙啓平盯着他,真是越發覺得這個人有趣。

“兩腳分開肩寬,膝蓋微彎。”譚宗明道,用鞋尖碰了碰趙啓平的腳跟。

趙啓平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将兩腳分開肩寬,擺正姿勢。

“嘿。”譚宗明挑了挑眉,繞着他走了一圈,點了點頭,抑揚頓挫道,“不錯啊小趙醫生。學過?”

趙啓平握着杆子對着支出地面的Tee上的小白球比劃了一番,頭也不擡地道:“大學接觸過。”

“你們有這門課?”譚宗明顯出有幾分驚訝,“我記得你是複旦畢業的。”

“是。”趙啓平調整了一下所站的位置,“我們沒這門課,隔壁學校有。他們在嘉定還有個校內高爾夫球場,我去過幾次。”

譚宗明挑了挑眉,抱臂在一旁站定,從頭到尾相當認真地打量了一番趙啓平的站姿,最後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趙啓平的腰臀曲線上,随即,微微眯起眼。

高爾夫這個站姿真是好啊。

身體前傾,背要挺直,腰微微下陷,但臀部要挺起來。

從這個角度看,小趙醫生的身體曲線當真是比所謂玲珑也不差什麽了。

尤其是因為身體前傾後,衣服後擺跟着向上縮了幾寸。臀部曲線頓時一覽無餘。腰細腿長,臀肉将牛仔褲撐得十分飽滿,弧度誘人,看起來手感相當好。

且這個姿勢,真是相當吻合……某種體位。

譚宗明不着痕跡地偏了偏頭,正好能看見前端衣擺下牛仔褲褲縫拉鏈的側面。

窄小的縫隙裏透出拉鏈些微的金屬光澤。

譚宗明忍不住心想,不知道趙啓平平時喜歡放左邊還是放右邊。

其實,摸摸就知道了。

譚宗明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知道再看下去就要被趙啓平察覺了。

“我的姿勢還标準麽?”趙啓平側頭看向譚宗明,眸子裏閃爍着一點得意的光,顯然對對方大腦裏正在想的東西毫無察覺。

這句“姿勢還标準麽”帶着幾分希望被表揚的小炫耀,落在譚宗明耳朵裏,卻簡直讓他鼻根發癢。

譚宗明強忍着伸手去探探鼻孔下有沒有露出什麽可疑紅色痕跡的想法,重重點了點頭:“相當标準。”

衷心希望換個場合換個情景,依舊能如此标準。

但是作為授課價格高昂的譚老師,顯然是要精益求精的。

譚宗明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走到趙啓平身側,一臉正經道:“腰往下壓,屁股再往上翹。”

小趙醫生不疑有他,努力照做。

“這樣麽?”

“對。”譚宗明咽了口唾沫,“還可以再高一點。”

“這樣?”

“很好。”譚宗明搓了搓發熱的掌心,神色嚴肅,“我來帶你打幾個,你找一下感覺。”

“好。”小趙醫生點頭,乖巧得不得了。

譚宗明心底深吸一口氣,走到趙啓平身後,胸膛貼着趙啓平後背,兩臂環過趙啓平肩膀,兩手包在趙啓平手上,牢牢握住球杆。

胸膛緊貼着後背,大腿緊貼着大腿,最重要的是,趙醫生挺翹誘人的臀部,恰到好處地與譚宗明大腿以上腹部以下的重點部位相貼合。

譚宗明慢慢将剛才深吸的一口氣吐出,心想:

完美。

他略一用力,被牛仔褲裏飽滿柔軟的臀肉就毫無原則地跟随他的動作發生形變。下陷的腰窩像一只上好的紅酒杯,而凹陷的臀縫與譚宗明褲子緊繃的部分相契合。

譚宗明有點想用自己的瓶塞将小趙醫生這瓶紅酒的瓶口嚴絲合縫地封起來。

一次封不好,可以拔開來再封一次,兩次封不好,就再多封幾次…

被反複蹂躏的瓶口或許一不小心就會将其中濕潤的珍釀吐露一二…

被黏膩的酒液濡濕了的瓶塞會因此脹得更大,然後更加緊密地将瓶口塞緊…

為了保存酒的香味,減少空氣帶來的刺激,瓶塞應該塞得盡量深一點…

再深一點……

而此時此刻的小趙醫生終于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

“放松。”譚宗明嘴唇若有若無地貼上趙啓平的耳垂,循循善誘。

趙啓平面朝地板翻了個白眼。

硬都硬了還讓他放松,要臉麽。

然而現在抽身不是趙啓平的風格。

“像這樣?”趙啓平沉默片刻,随即用一種天真懵懂的口吻輕聲說着,變本加厲地提了提臀。

飽滿的臀肉隔着兩層衣料,進一步的擠壓感簡直叫譚宗明額頭青筋直跳。

譚宗明一時有些想請教小趙醫生:瓶塞在塞進去之前漲得太大了怎麽辦。

“譚先生不是要帶我打球麽?”趙啓平繼續道,語氣帶着幾分期待。

譚宗明眯起眼去看他,只見他微微回頭看向自己,邊說邊眨了眨眼。

清澈的眸子瞳仁黑亮,睫毛顫動,稚嫩得像不谙世事的稚子。

譚宗明知道這妖精是跟他杠上了。

“譚先生還沒準備好麽?”趙啓平繼續添油加醋。

譚宗明略略避開趙啓平的目光,心裏冷哼一聲,心想: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難得譚先生寶刀出鞘,不指教一下說不過去吧。”趙啓平語氣輕慢,“寶刀出鞘”四個字更是一字一頓地說出口的。

譚宗明心想何止是“寶刀出鞘”,眼下刀刃磨得光亮,只等入肉三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但現在還不到合适的時候。

且不說現在未必能嘗得到美酒滋味,就算嘗到了,很可能兩人也就止步美佳釀與風流客了。

放開趙啓平的手,譚宗明後退了兩步,似笑非笑:“趙醫生真是敏而好學。”

趙啓平生平撩人無數,自上回被譚宗明吻過後落荒而逃,不說奇恥大辱,也是每每想起都十分不痛快。眼下瞧見譚宗明明明不甘又無計可施的模樣,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目光在譚宗明腹部以下略一掃,趙啓平嘴角不自覺帶上幾分狡黠的笑。他頓了頓,道:“如果譚老師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辭了?”

譚宗明一邊心想早晚扒了你的褲子叫你哭都哭不出來,一邊笑得溫文爾雅:“趙醫生慢走。”

趙啓平走到門前,略一停步,相當優雅地在并齊的指腹印下一個淺吻,随即對着譚宗明揚起手,送出一個飛吻。

“譚先生,回見。”

譚宗明眼也不眨地颔首微笑:“回見。”

磨砂玻璃門合上,譚宗明磨了磨牙。

小趙醫生,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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