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譚宗明站在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前,順手摁亮了上行按鈕。
他還是克制不住地去回想和趙啓平一起度過的上個周末。
只穿着改裝版短款白大褂的趙啓平和什麽都不穿的趙啓平。
趙啓平在床上相當放得開,但是他只負責點火。點火的結果大多是自己很快可憐巴巴地求譚宗明慢點。每次結束趙啓平都是一臉“我已經死了”的樣子,可是等他稍一緩過來,睡上一覺,就又會往譚宗明肚皮上爬。
周日下午在趙啓平家沙發上看電視,譚宗明簡直被數次撩地不勝其“火”。
今天是譚宗明生日。晚上兩個人第一次正經約會,說好了去趙啓平家吃飯順便走走腎。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譚總滿心都是晚上要怎麽拆開他的“小禮物”。
“嘿!”
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譚宗明回頭,就看見安迪正站在他身後。安迪正看着他,照舊一身黑色ol風格的搭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安迪撥了撥額前的頭發,看上去心情很好。
譚宗明偏頭看她,半晌,微微勾起嘴角:“昨天晚上小包總請你出去吃飯了?”
安迪疑惑地蹙眉,笑意不減:“你怎麽知道?”
電梯上方的樓層顯示燈亮起。
譚宗明相當紳士地擋住電梯門一側的感應,讓安迪先進去。
“我猜的。”譚宗明道。
電梯門關上,安迪指了指譚宗明的鼻梁上的創可貼:“這裏怎麽了?”她有些懷疑地眨了眨眼,看着創可貼周圍的紅腫,“是淤傷麽?”
譚宗明摸了摸鼻子,言辭模糊地答道:“恩,是吧。”
安迪詫異地看着他,半晌忍不住驚訝地笑起來:“老譚,你該不會是和人打架了吧?”
譚宗明這回幹脆地點了點頭。
“喔!”安迪感嘆出聲,“我真想知道,是誰打傷了你?”
安迪心想,難不成是譚宗明的神秘新歡。可是不該啊,且不說譚宗明縱橫花叢多年,頭一條規矩就是絕不強人所難,向來是無數朵嬌花想往上粘尚且無門,哪有迎面一拳打上去的道理……何況就算是當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該是被指甲撓出的才對啊……
譚宗明倒是毫不吝惜地答道:“不相幹的人。”
安迪更加疑惑了:“不相幹的人?”她頓了頓,“你該不會是見義勇為吧?”
聽了這個詞,譚宗明笑了笑,高深莫測。
安迪心中湧出一個更加不敢置信的想法:“英雄救美?”
譚宗明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安迪怎麽看怎麽覺得狡猾。
看着譚宗明默認地聳了聳肩,安迪張着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老譚,你……你真是太讓我意外了!”安迪的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我認識她麽?”
“認識。”譚宗明點點頭。
抵達樓層,電梯門打開。
安迪見譚宗明一副賣關子的模樣,好奇心大作。
“安迪 ~安迪 ~安迪 ~我總算見到你了!”曲筱绡的聲音自打開的電梯門外傳來。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曲筱绡是沒看到電梯裏還有除了安迪的第二個人的。她癟着嘴一臉委屈地想要沖進安迪的懷裏,才發現安迪旁邊還站着個似笑非笑的譚宗明。
“你怎麽也在!”曲筱绡一把抱住安迪的胳膊,戒備地看着譚宗明。
譚宗明相當大度地朝她笑笑:“這裏是晟煊。”
曲筱绡看着對方挑不出毛病的笑容,背上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她想拽着安迪到別處去,卻被安迪将她的手拂了下來。
“小曲。”安迪語氣裏透着淡淡的不滿,“這裏是我工作的地方,老譚是我的朋友。”
曲筱绡忙調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個無所謂的樣子:“好吧。但我有話跟你說。”
安迪有些為難地看向譚宗明,譚宗明卻是沖她笑了笑:“你剛才說的人,你認識,她也認識,你盡管可以問她。既然你們還有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譚宗明說着,目光在曲筱绡身上稍作停留,随即不甚在意地離開。
曲筱绡防備地看着譚宗明的背影,重新抱住安迪的手臂問:“他說我認識什麽人?”
安迪有些疑惑地看向曲筱绡,她轉念一想,便帶着曲筱绡走到了茶水間。眼見裏面無人,推門進去。
“你認識老譚的新女伴?”出于尊重對方隐私,不該這麽問。可是譚宗明都當面說了“你去問她”,安迪又一時有些好奇。
“新女伴?”曲筱绡瞪大了眼睛,半晌又垂頭喪氣地撅起嘴,“新女伴不認識,新男伴認識一個。”
安迪怔了怔。
一個曲筱绡認識,自己也認識的,新男伴。
看着曲筱绡沒精打采的神色,安迪不由得愈發确定了心底的想法。
“……是趙醫生麽?”安迪不确定地問。
“安迪!你怎麽知道!”曲筱绡聲音尖利,在小小的茶水間裏有些讓人吃不消。
安迪不知該怎麽回答,不過她好像了解了剛才譚宗明猜她昨晚和包奕凡一起出去吃飯時的心情。
“你不是已經和趙醫生分手了麽?”安迪下意識回避了曲筱绡要和她聲讨譚宗明的話題,避重就輕地問。
“哎呀……”曲筱绡跺了跺腳,十二公分的高跟鞋在地上砸出脆響,“那也是我前男友……我都追不到……憑什麽……”
安迪覺得有些好笑:“小曲,總不能因為你追不到,趙醫生就要單身一輩子吧!”
曲筱绡想說,那也不能抛棄了我馬上找了個男的吧。
但是仔細想想,關于這一點好像并沒有什麽值得诟病的。
“那也不行啊……”曲筱绡還是覺得憋屈,又想要撲進安迪懷裏。
“打住!”安迪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小曲,很抱歉,這個問題我并沒有任何發言權。而且,我還要上班。如果你不介意,晚上回家再和我說,好麽?”
曲筱绡看着安迪,撇了撇嘴。
她還能說什麽呢。
“好吧。”曲筱绡對着地面小小翻了個白眼,“我走啦。”
安迪看着曲筱绡的背影,意外地發現自己并不為今天所知道的消息感到驚訝。
趙啓平喜歡有趣的人,譚宗明也一樣。
恰好,兩個為禍人間的湊到了一起。
聳聳肩,安迪腦子裏冒出一個不甚恰當的成語。
佳偶天成。
突發事件似乎向來眷顧着想要談戀愛的譚總。臨時會議結束,譚宗明着急忙慌地看了一眼剛充上電的手機屏幕。
下午八點半。
第一次約會就放了小趙醫生的鴿子。
要完的節奏。
離約定時間過去了整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裏,譚宗明愣是沒發現手機沒電了。他只等着趙啓平給他來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也好。他就可以借機先溜出去好好解釋一下。
然而當開機後看到備注為“小酒杯”的三個未接來電五條短信之後,譚總覺得情路坎坷。
婉拒了股東一起吃飯的邀請,譚宗明開着車往趙啓平家趕。路上不超車不壓線,嚴格遵循交通法規,簡直模範司機。
上次碰到曲筱绡拿着鑰匙不打招呼就進了趙啓平家之後,譚宗明就張羅着給趙啓平家房子換了個鎖。電子鎖,指紋密碼識別,相當方便。除了趙啓平,譚宗明本人也一摁就開。
趙啓平家沒開燈,開門正是一片蒙蒙的黑。
譚宗明心裏“咯噔”一聲。他路上給趙啓平打電話也沒人接。
該不是真生氣了吧。
譚宗明想着,進了屋,輕輕将門關上。
空氣裏彌漫着飯菜的香味。譚宗明聞得出,隐約有趙啓平很喜歡的那一家創新菜的招牌芝士龍蝦的味道。
新安的電子鎖關閉後發出“滴”的一聲電子提示音。
他放輕了腳步向屋內邁了幾步,便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睡着的趙啓平。
趙啓平家對面頂層有一塊巨大的電子光屏。白色的光線通過窗簾的過濾,射入屋內時已經變得相當柔和。乳黃色的光影均勻地灑落在淺咖色的布藝沙發,和沙發上蜷曲的人身上。
趙啓平曲着腿,整個人在沙發上弓成一只蝦子,頭埋在胸前,頭發蓬亂松軟地落在光裏,每一根都顯得柔軟得要命。
譚宗明僵立在原地,一時想靠近,又因為心內的悸動舉步維艱。
他隐約看得清,趙啓平赤裸着雙腿,身上穿着一件約莫是襯衫的東西。
可是看着對方埋在胸前睡着的側臉,譚宗明生不出一絲欲念。
他想好好抱抱他。
就在譚宗明在沙發邊小心坐下時,趙啓平醒了。
“……老譚?”趙啓平半睜着眼,喃喃地擡頭看。
“是我。”譚宗明也下意識放輕了聲音。他将趙啓平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枕好,俯下身在對方的額頭上吻了一吻,“……抱歉,我遲到了。”
趙啓平掙紮了片刻,放棄了起身的打算。他枕着譚宗明的腿,拉過他一只手貼着臉頰。
“白天有個手術……幫主任做副手……”趙啓平還有些困。他閉着眼,用臉頰輕輕磨蹭着譚宗明的掌心:“……我都等睡着了。”
譚宗明心都化了。
他覺得對方的每一句言辭都像是一場不可亵渎的求愛。
求愛的人向來比被愛的人更加神聖。
“……你吃飯了麽?”趙啓平問,聲音慵懶,似乎完全是出于下意識的。
“沒有。”譚宗明撩開他額前的幾縷頭發,用指尖描摹着趙啓平的輪廓。
飽滿的額頭,堅硬的眉骨,挺直的鼻梁。
睫毛掠過指尖,帶來輕微的癢意。
“先吃飯吧……”趙啓平坐起身,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我還是去把衣服換下來吧。”
他站起身,往卧室走去。
房間裏稀薄的光落在他身上,篩去了顏色,給趙啓平的皮膚鍍上了銀灰的光。譚宗明只看到對方半透明的襯衫,和臀縫間毛茸茸的白色毛球狀尾巴。
我操。
譚宗明磨了磨牙。
虧大了。
五分鐘後,換了衣服的趙啓平從卧室出來,順手打開了客廳的燈。
“怎麽不換鞋呢。”他看着譚宗明腳上一對锃亮的皮鞋,皺了皺眉。
“忘了。”譚宗明站起身,“拖鞋在哪?”
趙啓平走到鞋櫃前替他翻找。
“這個,行麽?”
“能換雙不是粉色的麽?上次那雙呢?”
“被隔壁狗啃了。你等等,我再找找。”
“菜都冷了吧?”譚宗明舔了舔嘴唇,心內有點愧疚。
“能不冷麽,等了你那麽久。”趙啓平帶着點不滿。他俯下身關鞋櫃門。從譚宗明的角度,正看到他飽滿的眼睑和根根睫毛。
他時而幹淨賢惠,時而放蕩誘人的小趙醫生啊。
“叫點別的吃吧。”譚宗明從後面抱了抱他,緊緊用自己的胸膛貼着對方的後背,一邊在他的耳垂吻了吻。
“吃馄饨麽?”趙啓平說着,轉過身,将譚宗明推到牆上,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至始至終都相敬如賓的吻。
他們都從吻裏感受到了被珍惜。
馄饨送來時,熱氣騰騰。
“蔥花吃麽?”趙啓平将打包盒從袋子裏取出來,放在桌上。
“吃。”譚宗明應了一聲,“沒什麽忌口的。”
将打包盒裏的馄饨已經取出來放進了碗裏,趙啓平剪開了保鮮袋,将裏面的湯倒進碗裏。
碗底隐約看得見深色的紫菜,粉嫩的蝦皮,細碎的榨菜丁和一丁點嫩綠的蔥花。乳白的湯倒進碗裏,碗底的蔥花就歡快地争相浮上。
湯底表面浮着大大小小的圓斑點,香油的味道就是由此而來。
譚宗明抽了抽鼻子,難得地有些食指大動。他環顧四周,在外面餐桌上看到了第三個打包飯盒。蓋子已經半敞開了,盒子裏躺着四個巴掌大圓滾滾的餡餅。
“馄饨什麽餡的?”譚宗明問。
“荠菜蝦仁。”趙啓平将倒空了的保鮮袋丢進垃圾桶,從一旁抽了張廚房用紙擦手,“第六人民醫院周圍就屬他們家的馄饨好吃。”
譚宗明撸起袖子端碗,趙啓平在廚房洗手。
在櫥櫃裏找到筷子出來時,譚宗明對着擺放着兩碗熱氣騰騰的大個兒馄饨和一盒表皮焦黃渾身散發着豬肉大蔥香氣的餡餅後就有些施展不開的餐桌,一時竟生出些別樣的感覺。
他們之間的相處,竟然是如此的簡單愉悅。
不像是陌生人,像是分享過彼此大段生命,占據過彼此很多回憶的伴侶。
譚宗明看着不大的玻璃餐桌中間的一盒抽紙和一盆只剩半邊的多肉,眼底逐漸泛出溫和的暖意。
他放下筷子,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那盆多肉肥厚的搖搖欲墜的葉片。
“別給我戳斷了。”趙啓平的聲音适時地響起。
“你這多肉怎麽也少半邊啊?”譚宗明笑着問。他擡頭,就見趙啓平抱着一只線條起伏漂亮的棕色瓶子走過來。瓶子底端裝飾着彩色的花朵,看起來活潑卻不讓人覺得廉價。
“‘也’?”趙啓平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我上次在你……”譚宗明又瞧了一眼那盆眼熟的多肉,明智地閉了口,目光落在趙啓平懷裏的瓶子上,轉移話題,“意大利之花?”
趙啓平微微眯了眯眼,眼底的了然讓譚宗明有些窘迫。但趙啓平卻沒說什麽,只将瓶子放在桌上。“譚總挺識貨。”
“你養的這個叫什麽。”譚宗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多肉,心想能不能再尋一盆一樣的。
趙啓平剛拆掉酒瓶錫紙。他随手端起那盆的多肉,擺地離譚宗明遠了些,“看在今天你生日的份上,我下回再和你一起秋後算賬。”
三兩下拆掉鋼絲網套,酒瓶塞脫離酒瓶,發出“啵”一聲輕響。
淺黃色的酒液倒進兩支玻璃高腳杯。趙啓平遞了一支給譚宗明。
“生日快樂!”趙啓平眉眼微彎,傾身在譚宗明嘴角啄了一下。
“我很快樂。”譚宗明看着對方的眼,緩緩道。
酒杯相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