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蝙蝠的談話
妖魔和人類在成長周期方面有所不同。
人類的一生要經過很多個階段,從胎兒期開始到嬰幼兒,再往後的青春期成年期,而妖魔則不同,它們誕生的方法千奇百怪,成長周期的劃分也不是以歲月為依據,而是力量。
通常情況下,當某一個妖魔進入成年期之後,如果是種族延續下來的妖魔,那麽它會覺醒屬于它們種族特有的力量,而如果是誕生于黑暗之中或者其他方式出現的妖魔,成年期則是從力量和形态穩定之後開始。
謝澤這樣問,其實也沒什麽其他的意思。
就和人們見面問年齡一樣,謝澤手下也有使魔,因為主仆契約的存在,他不會對自己使魔的魔氣有太過激的反應,而使魔之間在談話時,通常都會以詢問是否成年作為談話的開端。
面對不屬于同事、手下、親人、獵物中任何一類的連祁,謝澤陷入了不知如何說起的境況之中,最終只好用這樣一句話開了個頭。
連祁有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謹慎的點了點頭。
血族并沒有太詳細的成年期劃分,一般來說,實力在某個階段會有一個大幅度的成長,經過這個階段之後,血族的能力天賦以及之後的成長路線基本上就定下來了,而他們也就把這個階段之後都稱為成年。
然後,謝澤又沉默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某處,黑色的雙眸中看不出什麽情緒,長得确實不錯,就是人總是面無表情,浪費了這樣一張臉。
別人看到他,總是驚懼于他冷厲的氣質,忽視了這份相貌。
不過,說是氣質冷厲也不太對。
連祁毫不避諱的打量着謝澤,近距離的頭等座。
謝澤,不茍言笑倒是真的,說是脾氣暴躁目前倒看不出來,不過這評價多是獵人這個圈子裏傳出來的,對于謝澤這樣一個非死方休的獵人,恐怕看到了的人都會是心生恐懼吧。
越想連祁越覺得,這人某些方面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說好的談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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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祁又看了兩眼沉默的坐在他面前的謝澤,心中模模糊糊的閃過了一絲猜測,不過他沒細想,準備趁這個機會來一個先發制人。
“我先說一句,”連祁清了清嗓子,用翅膀拍了拍桌,“昨天……還是前天來着,我到美術館那裏的時候,謝璟已經是半死不活的了,他的面前就是虎視眈眈的妖魔,我沒去的話,保準你們的救兵來了之後,做的只能是收屍的工作了。”
連祁的聲音中帶了幾絲嘲諷:“我可是救了謝璟,結果你後來還捅了我一刀。”
“你說,這事該怎麽算?還是你們獵人其實秉持着所謂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你們手下的使魔真是可憐了。”
“不是這樣的,”謝澤擡起了眼,眼中真真切切的帶上了歉意,“對于昨天的事情,非常抱歉。”
“我不接受,”連祁幹脆利落的拒絕,“道歉真有用的話,那天我上你們獵人工會捅幾個人然後跟你說聲抱歉,你覺得怎麽樣?”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是歡快的,像是悠悠流淌的泉水一樣清澈,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留情。
謝澤沒法從一張蝙蝠臉上看出連祁的真實情緒,但是說話中,語氣和內容透露出的反差還是讓他對連祁的真實性格有所了解。
“那你——”
“我還沒說完呢。”連祁打斷了謝澤的話,準備開始好好清算清算。
“我們最開始打的那一次,你還記得嗎?”
謝澤愣了一下,眼中似乎是浮現出了些許無奈。
他點了點頭。
“那次我可也是什麽都沒做,只不過是抓了個人類敲暈了,既沒傷她也沒害他,而且你當時要是說一句,我絕對把她給你們獵人工會完整無損的給送回去。”
才怪。
連祁笑眯眯的繼續扯:“結果你來了,一句話沒說直接上來砍,我當時是想着大家畢竟都是游離在黑暗中的,你們手底下還有我們的同胞使魔呢,怎麽也得友好相處相處。”
“你這算不算是——逼良為娼?”
謝澤噎了一下。
“還有,你當時把我傷得不輕,就算是到現在也沒好全,昨天又舊傷添新傷,”連祁嘆了口氣,“我到底是哪裏招惹你們獵人了呢。”
小蝙蝠的翅膀耷拉了下來,聲音也慢慢的小了下去,看上去真的是委屈極了。
謝澤沒吭聲。
因為他直覺連祁後面還有話要說。
連祁做好了前面的鋪墊,覺得面前的獵人差不多也有了些心理準備,起來伸了個懶腰,繞着客廳飛了幾圈,最後往謝澤前面一落。
“抱歉的話,就拿出些誠意,”他收攏了翅膀,“妖魔的力量也可以吞噬獵人而成長,這點你是知道的吧?”
謝澤皺了皺眉頭。
連祁在心中笑了笑:“謝家的勢力應該挺大的,你要不然找幾個實力還不錯的獵人過來讓我吞噬了,也好恢複恢複傷勢,怎麽樣?”
“這一點不行。”謝澤揉了揉額頭,雖然面前的小東西叽裏咕嚕的說了一長串,但是他意外的倒是不覺得煩躁。
謝澤的精神哪怕是在平日裏也總是處于緊繃的狀态,這就導致了他的耐心通常不會太好,像是原桦那種類型的話唠,一說多了他都會覺得不耐煩。
但是連祁的聲音很好聽,充滿了一種悠遠神秘的感覺,沒有刻意嬌做的不自然,聽多了也不會覺得煩躁,就像一首舒緩的音樂一樣,緩緩的平複着心靈的躁動。
謝澤看出連祁心裏打着的主意,不由得失笑,盡力柔和了表情說道:“你想要什麽就說吧。”
唔,真上道。
連祁心中涼涼的誇獎了一句,反映在身體上,就是連祁牌小蝙蝠抖了抖毛茸茸圓滾滾的身體,對着謝澤矜持的點了點頭。
“我要你的血,”連祁道,“不多,每天幾口的量就可以,不會讓你失血而死的。
“我受了那麽重的傷,總歸要吃點東西補一補。”
謝澤忍不住問道:“我的血很補?”
“種族原因而已,沒什麽特別的,”連祁含糊道,“你先說你願不願意!”
面前的小蝙蝠在桌子上跳來跳去,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複,謝澤對于這樣的要求自然不會拒絕,他設想過連祁可能提出的很多種要求,卻沒想到會是這麽簡單的。
“可以,”謝澤點點頭,“你每天什麽時候需要,直接和我說就可以。”
連祁這下子終于是滿意了。
其實跟謝澤叽裏咕嚕的扯了那麽一大堆,也就是為了這最後的一個目的而已,謝澤雖然表達出了愧疚,但是人類的愧疚之情能提供多大的容忍力?
他不清楚,所以只好來做點鋪墊,一點一點的引到自己真正的目的之上。
連祁突然之間又想到還有一件事沒說:“我們打了這兩次,可以說是魔氣擾亂了你的精神,那中間一段時間,你是不是一直在千方百計的試探我?這一沒魔氣二你精神非常正常,為什麽還弄出這種事來?”
“對于一個隐藏在人類中目的不明的妖魔,這是最正常的舉動。”謝澤指的是“試探”。
“隐藏在人類之中的妖魔多了去了,”連祁覺得這理由牽強,“你怎麽不去抓那些傷天害理的,反而針對我一個良好市民?”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連祁對着這個不依不饒,謝澤只好遵循內心的真實想法答道,“有時候不知不覺,就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連祁一笑:“你這是在說我天生拉仇恨?”
“不是,”謝澤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揉了揉小蝙蝠的腦袋,“可能是因為你的氣息特別的幹淨吧。”
連祁用翅膀扇開了他的手,往後蹦跶了幾步。
“僞裝出來的,想要怎麽幹淨都可以,普通人類容易被騙也就算了,沒想到你們獵人也是這麽單蠢。”
謝澤沒說話。
連祁看着他沉默的臉龐,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有些煩躁。
他繞着客廳飛了幾圈,把自己找了個地方倒挂了起來,像是一只普通的蝙蝠那樣,但是越挂越覺得渾身不自在,這種不自在好像是從心裏的某處蔓延出來,讓他怎麽怎麽不舒服。
連祁沖着謝澤飛了過去。
在靠近他還有不到一米的距離時,連祁變回了人形,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柔軟的長袍,領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胸口。
他把謝澤撲倒在了地面之上,雙手撐在他的身體兩側。
連祁純黑色的長發垂了下來,落在了謝澤的臉側。
謝澤渾身的肌肉一瞬間緊繃,但是他沒有感覺到面前的妖魔有任何的殺意,所以他遲疑了一瞬,然後就對上了連祁俯視的雙眸。
這是謝澤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撤下了僞裝的連祁。
他的臉上沒有了僞裝出了純良和無害,鮮紅的雙眸仿佛能滴出血來,眼角微微上揚,唇色比戰鬥之時要淺了點,帶着些許的粉色。
連祁把頭埋到了謝澤的頸窩之中,呼出的熱氣熏染到謝澤的脖頸。
他露出了尖銳的犬牙,柔軟的舌頭輕輕的舔了舔穿過頸部動脈之上的皮膚,濡濕而酥麻的感覺讓謝澤一僵,随後心中隐約知道了連祁要做些什麽。
他忍住了想要出手的沖動。
畢竟對于常年游離在生死邊緣的人來說,任何突然的接近都能夠引起他們絕對的警覺。
連祁把謝澤當成了一道美味的餐點。
他的犬齒刺穿了動脈,血族牙齒中帶着微量的毒素,能夠消除獵物的疼痛,同時帶來一種近乎于快感的錯覺。
甜美的血液流入了口中,連祁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和他想象中一樣的味道,醇厚甜美,沒有任何讓他不悅的氣息,能量充沛,像是久旱之後的甘霖,滋潤着缺血已久的身體。
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發出了滿足的喟嘆。
兩三口之後,連祁突然擡起了頭,嘴角甚至還有一絲血液緩緩的留下,被他輕輕地用舌頭舔了去。
謝澤摸了摸脖頸處已經快要愈合了的傷口,發現連祁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太對勁。
“怎麽了?”
連祁默不作聲的看了看他,突然間又變回了蝙蝠的樣子,在謝澤疑惑的目光之中撲扇着翅膀落到了餐桌上,團成一個球,一動不動了。
他怎麽會突然想要直接上口咬呢,明明以前都是放血出來喝的,哪怕在危急關頭也是這樣。
連祁用頭撞桌,心中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想不出這樣做的原因。
他憋着一口氣,幹脆往桌上一趟,四爪朝天,放松身體。
“嗯,等等,”連祁抖了抖毛,又想起來一件事情,“你的——”
尖銳得宛如魔音灌耳的鈴聲響起,連祁牌小蝙蝠被吓得一個激靈,直接從桌上蹦了起來,愣愣的看着謝澤。
謝澤沉了沉臉,拿出那個被研究部改造過的手機,接了電話。
連祁看他手機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神經病。
謝澤飛快的說完了電話,轉身對連祁道:“有些事情需要出去一下,有什麽事情等回來再說。”
“啊,那你去吧,”連祁揮了揮翅膀,看謝澤站在原地沒有動,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一路順風?”
謝澤走了過來,沉聲道:“你和我一起。”
“為了你的安全,也為了獵人的安全。”他補充道。
好嘛,這理由簡直完美到不知道怎麽反駁。
連祁也不在意出去跑一趟,他現在還不能恢複人形太久,剛才他看了,人形的時候傷口還沒好利索,大的動作還是有些虛弱,還是以蝙蝠的形态養養。
“行,那就一起去喽,”連祁漫不經心的道,“你準備怎麽帶我出去?放包裏?還是放口袋裏?不透氣的不行,我嫌不舒服。”
謝澤一時沒有想到比較好的方法:“你想怎麽出去?”
連祁紅通通的眼睛瞅了瞅謝澤的短發。
幹淨清爽,沒有特殊味道,看上去還比較柔軟。
他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我能趴你頭上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