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楚夏星在《遙遠心上的你》劇組裏并不輕松，因為她現在屬于自導自演，所以要在鏡頭和監視器前兩頭跑。她對韓楚寧的編劇實力挺放心，基本将劇本重做交給外甥女，但演員的表演部分着實折磨人。
實際上，大成本制作的項目反而沒有如此頭疼，因為工作人員們都非常專業，他們可以熟練地各司其職，然而小成本草臺班子就狀況百出，連帶演員都相當不專業。
“停停停，你現在就好像一塊木頭。”楚夏星望着監視器裏的曹彥剛頻頻皺眉，她已經出言教導好多遍，但對方卻完全不開竅，自然有點心情煩躁。她其實不适合做老師，早些年被某學校邀請去做教授，最後也由于暴脾氣而婉拒。
楚夏星不是那種有耐心傳授基礎知識的人，她最多就是給業內人做講座分享，并不喜歡翻來覆去地講常識。
曹彥剛同樣頗為心虛，他望着面無表情的楚夏星，再次出言道歉：“老大，對不起……”
楚夏星頭疼地揉太陽穴，她無可奈何道：“不，你不要道歉了，你直接告訴我說吧，你學表演多久啦？你是哪個學校教出來的？”
楚夏星：我就想知道是哪個老師教的，這也能放出來拍戲嘛！？
曹彥剛小心翼翼道：“……兩個多月。”
楚夏星不由挑眉：“你還是影視院校的在校生？”
曹彥剛視線飄移，他的聲音越發微弱：“不是，我以前沒學過表演，公司給我報名表演課，我學了兩個月……”
楚夏星：“……”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不敢置信地反問：“……那你不就是零基礎嗎？”
曹彥剛：“可以……這麽說……”
韓楚寧坐在導演椅旁邊，她眼見楚夏星臉色不佳，趕忙偷偷勸道：“大姨，大姨，現在都是這樣的，好多演員不是科班……”
楚夏星年輕時接觸的演員都來自電影制片廠或影視院校，她偶爾也遇到過非科班的演員，但對方不是天資卓群、容貌出衆，就是有強大的後臺背景，問題是曹彥剛顯然不在此列！
楚夏星出名以後，她合作的演員就更厲害，基本碰不到此類小演員，連選用的流量演員都屬于有演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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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彥剛發現楚夏星一聲不吭，他頓時手足無措，弱弱道：“……老大，您還好嗎？”
“我很好，我很好……”楚夏星深吸一口氣，她覺得不能跟小孩兒生氣，又耐着性子道，“行吧，那就從頭教起，這也沒辦法了。”
“你別演了，先過來吧，你自己看看你演的。”楚夏星讓人将拍攝畫面回放，她放着聲音給曹彥剛播放一遍，又靜音給他再放一遍，反問道，“你覺得有什麽差別嗎？”
曹彥剛看着兩遍回放滿頭霧水，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答案，小聲道：“……好像沒什麽差別？”
楚夏星淡淡道：“你也知道沒什麽差別啊？你說什麽臺詞都是這種表情，我感覺你的表演有沒有聲音無所謂，反正都是木着一張臉。”
曹彥剛頓時面紅耳赤，他有點尴尬地摸摸臉，一時無法反駁。
楚夏星：“你們明顯是那種被配音演員慣壞的，自己演戲不費力，演技全靠配音吼，全劇的情緒都靠配音演員演繹。”
現在的電視劇拍攝由于各種限制，時常會為劇集做後期配音。因為現場收聲的成本很高，所以後期配音能節省資金，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演員的演技全靠配音，大家都幹脆沒情緒了，反正最後能靠聲音情緒撈回來。
“臺詞的語調确實能傳達情緒，愉快的、低沉的、傷感的、憤怒的……但要是臺詞跟你的臉不貼，那就會顯得非常假，以前都是配音迎合演員的神态，你們現在倒給配音省事兒，直接無表情讓他們随便配呗？”楚夏星似笑非笑地看向曹彥剛，又見他相當不好意思，便沒有說得更過分。
楚夏星給曹彥剛放完回放，又徑直走向鏡頭前，說道：“行啦，你在監視器前看我演一遍，然後照着樣子演吧，現在時間緊任務重，只能強行給你喂飯。”
表演學習是循序漸進的過程，按道理平時要有很多基礎訓練，然而劇組每一天的拍攝都是燒錢，楚夏星不可能為曹彥剛停下進度。她現在只能突擊式教學，讓他應試地完成拍攝，好歹先考出及格分。
因為曹彥剛相當笨拙別扭、蹩手蹩腳，所以楚夏星偶爾也會摁不住火氣，直接扯着嗓子怒斥小孩兒一通，吓得劇組人徹底噤聲，大家大氣都不敢出。
曹彥剛一連好幾天都差點被罵到自閉，好在他還算能夠抗壓，沒脾氣地任由訓斥，總算是拿出一些進步。
沒過多久，韓楚寧都有點看不下去，她私下替曹彥剛說話，勸解道：“大姨，他其實真得還行啊，比不少偶像劇演員都好，你也不要罵那麽兇嘛……”
楚夏星點頭應聲道：“嗯，只要底線放得夠低，自然怎麽樣都還行。”
韓楚寧：“……我是說真的，他有進步了。”
楚夏星聞言擡起頭來，她認真地望着韓楚寧，語重心長道：“寧寧，他跟你不一樣，他沒有什麽天分，也沒有什麽人脈，他想要在行業裏混出頭，那就要有頭破血流的努力，否則他不該來吃這碗飯……”
“光有進步是不夠的，還要有更大的進步，持續不斷的進步。因為我也是從什麽都沒有過來的，所以我非常清楚這一點，要麽就逼自己一把，要麽就直接選放棄，沒有模糊的選項。”
楚夏星從來就不是天真的人，這個行業就是如此殘酷而現實，倘若無法承受其中的壓力，還不如早早地改行放棄。
韓楚寧聞言似懂非懂，她一時也不好再勸，她自出生起就在楚夏星的羽翼之下，職業發展基本順風順水，自然無法理解其深意。
因為《遙遠心上的你》劇本大部分被重做，每天都會寫出無數新飛頁，所以對劇組統籌也是一大考驗。統籌要制定接下來幾日的拍攝內容，将重複的場景集中起來拍掉，同時定期向楚夏星彙報未來的通告單。
統籌将新通告單遞給楚夏星，又補充道：“對了，曹彥剛還管我要走未來的通告單，說是想提前準備一下。”
楚夏星詫異道：“現在天天寫飛頁，他怎麽提前準備？這戲随時都會有改動。”
飛頁就是劇組拍攝時現寫的故事情節，劇組開機後就沒法停下，如今只能一邊拍一邊寫，通告單随時都會有變化。
統籌：“我也是這麽說的，但他還是管我要，我只能給他了。”
化妝室內，曹彥剛一邊随手扒飯，一邊閱讀劇本，他剛要伸手在劇本上做标記，便聽到身後傳來平靜的女聲：“別看了，明天不拍這場，通告單剛改了。”
曹彥剛聽到楚夏星的聲音，他吓得差點嗆住，猛地咳嗽起來：“咳咳……老大，你吓我一跳！”
楚夏星瞥一眼他密密麻麻的劇本，無奈道：“通告單随時會根據各種因素變化，你提前準備的戲可能經常用不上，尤其是拍飛頁的時候。”
曹彥剛摸了摸腦袋，他又露出憨憨的笑容，好脾氣道：“沒關系，我就當提前預習吧，主要我天分也沒你好，不想在片場耽誤大家太長時間……”
曹彥剛在片場準備就是浪費別人時間，他久而久之也不好意思，索性預先練習一番。他覺得先一步預習，私下多花些功夫，說不定能好一些，也算是笨方法。
楚夏星沉吟幾秒，坦白道：“其實我天分也不好。”
曹彥剛驚道：“胡說！你演得比我好太多！”
楚夏星垂眸道：“真的，那是外人對我有誤會而已，其實我來京上學時連正式生都不是，當時只是班裏的旁聽生……”
楚夏星屬于年少成名的導演，別人就覺得她才華橫溢，很少有人知道她上學時的事情。她入學時是導演班裏倒數的學生，其他同學的父母不是成名導演，就是從事藝術類的相關工作，大家畢業後大都留京，她卻被分配到外地。
韓楚寧出生時就已經享受到楚導光環，但楚夏星上學時可沒有導演親戚。她那時就是什麽都沒有的愣頭青，卻一路在名利場中厮殺到最後。
曹彥剛怔愣片刻，小聲道：“但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
楚夏星揮卻腦海裏的年少回憶，她取過桌上的劇本，随手用筆勾畫重點，又将其遞給曹彥剛：“重點練練這幾場吧，你只要有幾場戲出彩，觀衆就能記住你了。”
曹彥剛接過劇本，忙不疊道謝：“好的好的，謝謝老大！”
楚夏星望着劇本上花裏胡哨的熒光筆痕跡，她露出懷念的神色，語氣沉靜道：“好好堅持下去吧，你以後不會後悔的。”
她總覺得年輕的身體又讓自己回想起很多事情，起碼她現在不後悔，她依舊還在拍戲。
曹彥剛若有所思地目送楚夏星離去，他又看看劇本上圈出的重點，頓時鼓起萬丈勇氣，總感覺自己重新振作起來。他下定決心要好好努力，不能辜負導演對自己期待！
曹彥剛：我感覺我又可以了，我就是努力的後起之秀！
然而，雄心壯志的曹彥剛在午後再次被罵得暈頭轉向，他現在每天在片場裏腦袋瓜都嗡嗡的，總覺得在楚夏星的鞭撻下神志都不清醒。
楚夏星想要推曹彥剛一把，她自然越發恨鐵不成鋼，态度格外嚴厲，怒道：“你看看你演的！我已經教過你多少遍，我找只猴兒都比你演得好！你是不是真把自己當石猴，打算演齊天大聖啊！？還就跟石頭一樣，完全沒有表情！”
曹彥剛原本還精神百倍，他如今又被訓得抱頭鼠竄，只差向導演跪地求饒，哐哐地磕幾個響頭。
曹彥剛：……別罵了別罵了，我好像又不可以了。
楚夏星不可能教曹彥剛一輩子，她當然要趁着拍攝期瘋狂特訓，讓他能學一點是一點，自然是嚴師式教學，絲毫不留情面。好在曹彥剛确實在逐步改善，他挨罵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似乎開始學會動腦子、找訣竅，不再是傻模仿。
劇組的進度不斷推進，拍攝工作可謂順利，然而楚夏星跟韓楚寧搞完大部分的飛頁後，卻又在檢查素材時發現歷史遺留問題，碰到新麻煩。
楚夏星望着前期的素材，她忍不住陣陣頭大，內心分外無語：“這都是什麽啊？真就完全不能用呗！”
《遙遠心上的你》中途更換導演，前是王導，後是楚導，自然也有王導拍攝的素材。楚夏星只當對方鏡頭拍得多總能有用的，沒想到王導工作期間出現纰漏，有一大段重點戲全都無法使用。
跟組剪輯尴尬道：“其實我當時向王導提過，但他跟我說沒關系，所以我也就……”
這就是導演不專業的可怕，只要導演拍板通過，誰還會費力細究？
韓楚寧望着出現問題的素材，她眨了眨眼，低聲道：“那現在只能補拍了。”
楚夏星：“補拍還要花錢的，就得挪其他部分。”她沒想到王導拍的部分還能翻車，這又是預料之外的拍攝支出。
韓楚寧老實道：“你可以挪編劇費，我覺得應該夠了。”
《遙遠心上的你》制作成本很低，韓楚寧的咖位擺在那裏，她的編劇費相比別的部門挺多，确實能解燃眉之急，足夠完成補拍的部分。
楚夏星斷然拒絕：“胡說，我就沒拖欠過小孩兒的錢，哪有讓底下人補錢的？”
韓楚寧的劇本明明值得這個價格，哪有由于她倆親戚關系被砍價的！
楚夏星突然靈光乍現，饒有興致地笑道：“哎呀，這算什麽大事？缺錢就去找專業人士要，制片人不就是該幹這個的！”
“我們抓緊準備一下，熱情邀請宋總及夏總來探班，檢查劇組的工作進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