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元聖集團內, 宋聞夜跟随人流從會議室出來，這才有空看到夏宏發來的消息。他讀完信息後眉頭微皺，緩緩地停下腳步, 便聽同事們提醒道：“宋總, 電梯到了。”
“你們先回去忙吧, 我有點事忘記向段董彙報。”宋聞夜沉着地收回手機，他向身邊人解釋一番, 又重新折返回去。
周圍人眼看宋聞夜離開，他們頓時面面相觑, 低頭地翻起資料，錯愕道：“不會吧，剛剛應該沒有遺漏內容，咱們都檢查多少回了……”
衆人都知道宋總在工作上的謹慎, 按理不該有忘記彙報的事情。有人擠眉弄眼一番，悄聲道：“別緊張啦, 估計沒我們的事，就算姓氏不一樣, 那也是一家人, 說不定是家裏的事！”
“啊, 我差點忘了, 宋總和段董是……”有人恍然大悟地摸摸鼻子，“宋總平時也沒表現出來，我都快忘記這一茬兒。”
宋聞夜随母姓, 他在集團裏從不顯山露水，除了少數知情人外，沒人知道他和段董的關系。因為他工作時極有分寸感，在公衆場合保持跟親爺爺的距離, 所以很多人更是忘卻這件事。
宋聞夜将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晰，他會主動去找段董彙報，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段董，我聽說萬鈞的ip電影現在由段丞焰負責。”
辦公室內，段董聽聞宋聞夜的來意，他随手放下手裏文件夾，緩聲道：“是啊，他說自己很有興趣，我想着他最近也有長進，所以讓他放開手去試試……”
“聞夜，你和丞焰都是兄弟，不用連名帶姓來稱呼吧。”段董深深地望宋聞夜一眼，他沉吟幾秒，出聲提醒道。
宋聞夜聽到段董随意的口氣，平靜道：“是他最近有長進，所以放開手試試，還是提出項目的人是我，所以他能放手試試？”
段董聞言面色一僵，詫異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宋聞夜鎮定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段董是會随意将任何人的項目安排給外孫，還是僅僅會把我的項目安排給外孫。”
段董頓時火冒三丈，他望着面無表情的親孫子，又猛地深吸一口氣，強耐性子道：“你現在忙着集團的事，根本顧不上小項目，我就讓丞焰練練手，也不會影響你什麽吧！”
段董完全沒料到宋聞夜會跑來對峙，他以前也給段丞焰安排過無足輕重的工作，宋聞夜從來都沒有說過二話。他對兩個孩子的态度不一樣，宋聞夜肯定是要扛大梁的人，面對的要求自然苛刻，段丞焰估計很難指望，也就是放養、嬌慣的狀态。
段董的大兒子段輝當年選擇從政，二女兒選擇做生意從商，跟随段董在元聖集團工作。二女兒屬于女強人的性格，其子段丞焰也就跟着她姓段，無奈兩者能力完全不一樣。
段丞焰母親在集團內深耕多年，她更屬意宋聞夜的手腕，也清楚他的性格不會虧待親人，便暗中跟段董商議過接班人，希望段丞焰能過閑散生活。然而，段丞焰年紀尚輕，他根本不理解這些事，總覺得外公重用宋聞夜，卻完全看不到自己。
段丞焰總是對宋聞夜懷抱着幼稚敵視，他以前也有各式各樣的小動作，但大都不會被宋聞夜正眼對待，雙方層級相差過大。
宋聞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就是只會安排我的項目，段董也不是完全任人唯親，這代表元聖集團還有救。”
段董不怒反笑：“……聞夜，你是專門跑來教育我的嗎？”
宋聞夜：“不，我只是客觀地就事論事，如果段董将集團定位成家族企業，那我此時肯定不會有多餘廢話，但既然是想奔着長久而去，每年還用股權激勵挽留人才，就不該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因為是親孫子的項目，所以可以轉給親外孫，這應該就是您的想法吧？因為我們都是一家人，所以要彼此理解照顧，沒錯吧？”宋聞夜輕笑道，“我現在倒由衷希望自己只是集團裏普通的一員，起碼您對他們不會如此理所當然。”
宋聞夜将出類拔萃貫穿始終，然而他們看不到努力，甚至對此習以為常。每回一百分的孩子只要考九十就會挨罵，每回不及格的孩子考六十卻能被誇。
段董聽他出言自嘲，怔然道：“聞夜……”
宋聞夜落寞地垂眸：“爺爺，我以前不想在情感上算賬，但您也應該心裏面清楚，真要算起賬來，沒人算得過我，只是計較或不計較而已。”
段董頭一回聽向來穩重的孫子透露心聲，他竟心生慌張，猶豫片刻，忙不疊道：“我現在跟萬鈞的人說一聲，讓丞焰……”
宋聞夜：“不用了，既然安排下去，那就先這樣吧。但丞焰要是做得不好，我也不可能一直包庇，必要時刻會中途換人。”
“好好好，那肯定！”段董看他如此通情達理，頓時更感愧疚，欲言又止地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你一直以來也辛苦了……”
宋聞夜禮貌地告別：“段董，那您先忙吧，我也回去了。”
段董望着他離開的挺拔背影，一時不知該再說些什麽，心裏頗不是滋味。
段董思及宋聞夜剛進集團時，他對親孫子的苛刻要求，又想想段丞焰的待遇，突然理解宋聞夜的落差感。即使宋聞夜外表看起來沉着老練，但他說到底跟段丞烨是一輩人，也處于需要關懷的年紀。
辦公室的大門一關，走廊裏的宋聞夜便收起所有落寞情緒，一掃剛剛的黯然失落。他鎮定自若地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夏宏回撥電話：“事情已經辦完了，你和楚導找個理由打發他回家。”
宋聞夜當場就讓段丞焰走人，這戲演得也有點不像樣，好歹有一段緩沖期。
夏宏：“？”
夏宏面露茫然：“這麽快嗎？段董不是一向最慣着大少爺？”
段董以前也将宋聞夜的項目給過大少爺，但當時的反饋速度可沒那麽快。
宋聞夜：“我最近在劇組學習收獲良多，剛剛用楚導的方法解決問題。”
夏宏：“什麽方法？”
宋聞夜：“示弱賣慘。”
夏宏：“？？？”
宋聞夜以前都保持嚴謹态度，他屬于身在絕境也不低頭的類型，但最近向演技精湛的社會影視人學到很多，已經明白聰明的做事方法。楚夏星有錢沒錢都天天哭窮，他有事沒事也可以賣慘，反正問題解決就行。
梵可影業內，雖然宋聞夜讓夏宏打發人離開，但夏宏望着段丞焰卻難以開口，只能權衡措辭道：“大少……不是，丞焰，你何必來管電影項目，你也不懂這一行啊？”
段丞焰斜夏宏一眼，淡淡道：“你不也不懂，不照樣在管？別以為我不知道底細，宋聞夜沒少過來出力。”
段丞焰确實對影視制作一竅不通，但他就是想攪和一番宋聞夜的事情，就連夏宏都能像模像樣地做公司老板，他不信這項目能有多少含金量。
段丞焰：“你這公司都忙什麽呢？拿點資料給我看看。”
夏宏私下憤憤地瞪他一眼，然而又敢怒不敢言，只能離開屋裏拿資料，正巧撞上趕來的楚夏星。夏宏面對熟悉的大腿，他此時早忘記自己勸楚導別來，大感委屈地告狀：“他怎麽能在我的公司如此嚣張！？”
楚夏星聽聞來龍去脈，她恨鐵不成鋼道：“既然宋聞夜都說事情辦妥，那你直接打發他走不就行了？”
夏宏驚呼：“我哪敢直接趕他走，他外公可厲害呢……”
楚夏星平靜道：“誰讓你直接開口趕人，你可以叫他主動離開。”
夏宏将信将疑：“……怎麽可能？”
楚夏星：“他不就想搶宋聞夜的工作嗎？但宋總也不是人人能當，總該讓小孩切實體會一番。”
房門一開，段丞焰擡頭便看到進屋的楚夏星，他頓時湧上曾被威脅的新仇舊恨，嗤笑道：“這公司裏還真都是熟人……”
楚夏星卻好似沒聽到他的冷嘲熱諷，她扭頭平和地詢問夏宏：“小夏，這位是？”
段丞焰見她佯裝不認識自己，他頓時眉頭一皺，狐疑地望着楚夏星。
夏宏連忙介紹：“啊，這位是負責ip電影的段總……”
楚夏星好奇道：“段總在萬鈞工作？”
段丞焰：“沒有。”
楚夏星：“那段總原來在哪裏高就？有名片嗎？”
夏宏茫然地左右看看，他遲疑地望着段丞焰，不确定道：“啊……這……我也不太清楚……”
夏宏和段丞焰都是纨绔富二代，夏宏名下還做着影視公司，段丞焰則只有家裏給的産業，基本上跟影視毫無關系。段董會安排段丞焰管理項目，但并沒有直接給他在集團挂職，這屬于兩碼事。
楚夏星見兩人皆答不上來，她頓時露出興趣缺缺的神情，一秒切換成冷漠态度，故意擺起架子來：“小夏，不是我說你啊，但現在是誰都能做我制片人嗎？你找不來宋總就算了，随便找個小毛孩敷衍我？”
楚夏星頤指氣使的态度一出，極像職場上看不起新人的老手，瞬間鎮住在座二人。
她平時不愛見人下菜碟，但不代表她演不出來。既然段丞焰打定主意要搶宋聞夜的項目，那他總該經歷一些常規磨難，否則當真覺得工作好做。
夏宏頭一回見楚導如此傲慢，他兩眼發懵：“不是，導演，這不是我安排的……”
段丞焰聽她言語不屑，他頓時像被人踩中尾巴，難以克制少爺脾氣，火冒三丈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楚夏星眨了眨眼，漫不經心地反問：“誰？”
夏宏猶如小太監，他小心翼翼地在旁介紹：“段丞焰是元聖集團段董的親外孫……”
段丞焰聽到夏宏給自己遞臺階，他這才收斂稍許怒火，誰想到楚夏星的下一句話更加過分。
楚夏星嘲道：“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我帶他出去談事，他名片上就印着段董的好外孫兒？”
“哎呦，要我說做這行真是越來越容易，有幾個臭錢就覺得誰都行呗，影視大環境活脫脫都被外行攪壞……”楚夏星可不管段丞焰難堪的神情，她肆無忌憚地當面內涵，展現出影視圈人上人的高傲态度，說話分外刻薄。
楚夏星才不會讓大少爺率先鬧事，只要她先一步刁難人，就沒人可以刁難她！
既然段丞焰上趕着做項目，那她怎麽也要讓他嘗遍工作裏的膈應事，否則如何能叫經歷過社會成長？
段丞焰自小就衆星攏月地被人恭維，他頭一次聽到如此紮心窩的話，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氣急敗壞道：“你等着，你有種，你馬上就不是導演了！”
段丞焰此時被激怒火上湧，他自然下意識地口不擇言，想要開掉楚夏星！
楚夏星面對威脅絲毫不懼，她悠然道：“那正好，我還不用主動解除導演合同，小夏抓緊時間算算違約金，這種制片人也拍不出好戲，付完錢我就趕下一場了。”
段丞焰聞言一愣，他原以為楚夏星可以随便被開，卻沒料到還有違約金的事情。
楚夏星一向有提前簽合同的習慣，她在圈裏的經驗吊打對方。導演是項目制合同，跟普通員工的賠償有所不同，涉及金額龐大複雜。因此，許多導演及制作人員在沒出名前會被欺負，常被人打壓不能簽合同，就是資方想避免賠償風險。
“你該不會以為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吧？”楚夏星似笑非笑道。
夏宏私下瞟一眼楚夏星的違約金，他立刻朝段丞焰瘋狂搖頭，小聲勸道：“不能開，不能開，不然真是極限一換一了！”
段丞焰賠完楚夏星的違約金，他應該也可以直接回家，不用再做電影項目。
段丞焰：“……”
段丞焰此時望着嚣張的楚夏星大為心煩，他思及要硬着頭皮繼續跟她共事，頓時內心萬分怄火，頗有菜鳥初入職場的糟心感。
段丞焰：你有一個極為讨人厭的同事，還要忍受她天天在你面前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