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 (4)
舒旅在裏面,真的在裏面。”
舒旅好不容易鼓足的氣被這一聲雞叫徹底給沖散了,她現在擔憂地不是該怎麽糊弄胡龍韌的問題,而是那只雞看胡龍韌的眼神。
可肩膀似有千斤重,她想站卻站不起。
與雞對視了長達半分鐘之久的胡龍韌,突然擡着下巴朝那雞的方向咯咯叫了兩聲兒,随後緩緩起身,輕輕繞過桌子蹲了下來,開始逗起了雞玩兒。
“看來舒秘書是真不會說話啊,這種程度的話想必是得再多待幾年了。”林逸飛湊在舒旅耳邊輕笑道,“你那一套,也就只對我管用了。”
舒旅側過身子,盯着林逸飛。
沒了倚靠,林逸飛伸了個懶腰看向門口嘟囔了聲,“看來有了孩子帶确實是聰明了不少。”說完,扭頭看向舒旅,很是認真地建議道:“要不我也幫你弄一個。”
舒旅聞言,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迅速挪遠了些。
“唉,這可是最速成的辦法了,既然舒秘書還想多待幾年,那我就只好再想別的辦法了。”林逸飛甚是遺憾道。
這邊兒,正逗着雞的胡龍韌許是聽不下去了,頭也不擡地朝那頭擺了擺了手:“走走走,趕緊給我走。”
林逸飛跟沒聽見似的,慢悠悠地走到桌前,拎起那疊滿是煙灰的紙抖了抖,狀似驚訝道:“喲,這不是老虎你心心念念地江麗菲嘛,怎麽,人找着了?”
沒人應話。
“這下可真不好辦了,人好像結婚了,連兒子都這麽大了。”林逸飛看完,将紙扔回桌上,靠在桌前感慨道:“看來嫁的不錯,兒子長得還不賴。”
胡龍韌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放你……的狗屁。”那個娘字剛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拿起那紙,獻寶似的橫在林逸飛眼前道:“這是女兒,老子的女兒。”
先前那被壓抑着的喜悅感到這會兒如突泉似的湧現了出來,他其實迫切得想找個人分享,而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了林逸飛。
可見着了人了吧,上來就跟他要地,這事兒也就此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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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飛被那白紙黑字晃的眼痛,他握着胡龍韌那晃悠的手,這次倒瞧地斟酌。他伸手點了點紙上那一頭栗色碎發,帶着耳釘,低頭彈着不知道是吉他還是個什麽其他玩意兒的人疑惑道:“女兒?”
胡龍韌重重地哼了一聲兒:“江麗菲給老子生了個女兒。”
舒旅一聽到江麗菲這三個字,一時感慨頗多,原來她繞來繞去,不過是從這一頭走到了那一頭。
“舒秘書,你過來瞧瞧,這老頭去了趟非洲,好像不止臉黑了,連眼睛都黑了呢。”
舒旅盯着那彩色的圖片瞧了會,老實說,咋一看過去,雌雄難辨,但定睛一看,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不過無論她怎麽看,都沒有看出照片中的女生跟胡龍韌有半分相似,倒是随處可見江麗菲的影子,漂亮大方,随性灑脫。
舒旅覺得胡龍韌其實挺了不起的,生出的兒子和女兒和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像。
“是女生。”舒旅總結道。
胡龍韌頂着眼皮瞧了舒旅一眼,看樣子還是很滿意她這次的回答,又哼了一聲兒,才不緊不慢地收回了紙,趿拉着涼拖鞋繞回了辦公桌後頭。
林逸飛望着那背影,彎唇笑了聲:“行吧,舒秘書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胡龍韌屁股剛落座,聞言話都懶得說了,朝着林逸飛直擺手。
但在林逸飛開門的瞬間,突然開口道:“小子,那是你妹妹。”
不是侄女,是妹妹。
“是嗎。”林逸飛握着門把的手一頓,回頭道:“老頭,你可得想清楚喲,這中間的差別可大着呢。”
“想清楚了,所以那塊地你想都別想,沒門兒。”胡龍韌斬釘截鐵道。
自古長子就該繼承家業,敬老顧幼,他一個半身快沒入黃土的人都還沒退休養老呢,一個還未成家立業的半大小子就想着過閑雲野鶴的日子了,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哎,舒秘書,咱們的好日子到頭了。”林逸飛熟門熟路地一手搭在舒旅肩上,拉門出去了。
舒遠卓聽見響動,跟根兒彈簧似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抱着舒旅的腿不撒手了,生怕人跑了一樣。
舒旅小聲朝舒遠卓道:“不走了。”
舒遠卓這才放心地站起來。
林逸飛彎腰,撥了撥舒遠卓的西瓜頭,啧啧道:“這誰的品味啊,這麽差。”
品味差的刀疤緊繃着臉,叫了聲老板。
林逸飛沒應他,蹲下身指着門對舒遠卓道:“這裏頭有個黑臉爺爺,也喜歡你的雞,以後放學了就讓這醜叔叔帶你過來玩玩兒。”
舒遠卓兩眼放光:“真的嗎,我可以去上幼兒園了?”
“嘿,你個小屁孩年紀不大,倒是會抓重點。”林逸飛笑了聲兒。
“那舒旅也可以不用還你錢了嗎?”舒遠卓激動道,在他的理解裏,上幼兒園和還錢是不可能同時進行的,能上學就意味着不要還錢,不能上學就意味着還要還錢。
“不能。”林逸飛回得很是無情,“裏頭的黑老頭摳門兒的很,你姐姐嘛,得自己賺聘禮錢。”說罷擡頭看了看舒旅,“對吧,舒秘書。”
舒旅一直盯着林逸飛的後腦勺,此刻兩人視線對了個正着,她頓了幾秒鐘,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刀疤臉見林逸飛那甚是愉悅的表情,原本懸着的心落了大半,臉也自然了不少,萬分誠懇地表态道:“放心吧老板,這回絕不會出錯了。”
原本要給林逸飛的資料中途被胡龍韌給截了,而依林逸飛對此事的上心程度,他已經做好去陪老六了的準備了。
聽老六說那地兒就他媽的跟學校似的,談個戀愛還得偷偷摸摸來,一周頂多只能見兩三面面,約會的時間不足一個小時,到目前為止他們還只拉過手而已。老六還說他都是趁着自己相思病發的時候發功将這一沓資料給徹底解決了。
刀疤臉雖然沒有談朋友的經歷,但也不代表不想,他知道一旦去了那地兒,他這輩子就等于徹底完了。
這回能僥幸逃過一劫,他當然不能出錯了。
刀疤臉很有眼力見兒地将舒遠卓拉了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這回的理發師确實找的不太行,我帶他再去看看別的。”
在經過舒旅身邊時,刀疤臉停了下來:“舒小姐放心,我是個好人。”說完,似想到什麽,又開口道,“等舒小姐有空的時候,我再來跟你做工作交接。”
林逸飛看着那兩道急沖沖的背影,發自肺腑的感嘆道:“這腦瓜聰明的可不止一星半點兒啊,舒秘書真不打算考慮考慮我那提議。”
“嗯。”舒旅回地甚是爽快,她現在腦子有點兒不夠用,根本聽不懂林逸飛的話,但他說什麽只要跟着嗯就對了。
林逸飛盯着她瞧了會兒,倒也沒說什麽,欲速則不達,這玩意兒他還是懂的。
但太慢了好像也不成。
他吹了聲口哨:“舒秘書,走吧,是時候好好陪養陪養感情了。”
當舒旅坐在沙發上,跟一抱着木魚的和尚大眼瞪小眼時,不得不承認林逸飛的陪養感情的方式确實很特別。
不過轉念一想,林逸飛倒也說話算話,特別是包吃包住這一點。
除了眼前這個甚是怪異的和尚,居住環境那是一點兒都沒得挑。
公寓複式樓,落地玻璃窗,開窗就見高樓,出門就是電梯,內裏地毯柔軟,四周沙發環繞。再往裏看,一個廚房就比她住的地方大,一個酒櫃就占了一面牆。
舒旅看着在廚房裏忙前忙後的林逸飛,覺得他似乎不太理解包吃包住這個詞。
“姐。”色傻子盯了舒旅半晌,開口喚道。
“我叫舒旅,你呢?”
“姐。”色傻子又接着喚了聲,扭頭朝林逸飛樂呵呵道:“飛飛,你真的把姐姐帶回來了。”
以往林逸飛去哪兒,他就跟着去哪兒,不讓跟拼死拼活的也要跟着去。這回沒跟着去紫石鎮是因為林逸飛答應了給他帶個姐姐回來。
林逸飛這回也難得抽空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色傻子更樂了,扔了木魚跑過來跟舒旅并排坐着,笑得分外腼腆。
見舒旅不說話,他又熱心開始介紹起房子的概況。
他指着一樓的那些房間,挨個道這是二哥和小弟弟的,他們出去玩兒了,很晚才會回家。這是三哥的,但是三哥很忙老是不回家。飛飛說四哥和五哥有老婆了也不回家。這是六哥的,色傻子說到這裏,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六哥不回家我就不知道了。
順利的跳過其他人,他又指着最靠裏的那間房興奮道,這是我的,以後可以讓給你。
在色傻子的眼裏,長得好看的都是他姐,是姐姐的話什麽都可以讓。
舒旅覺得好笑,問他:“讓給我了你住哪裏?”
色傻子倒也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地:“樓上,飛飛就自己一個人住在樓上,那裏可大了。但他也老是不回家,我可以住那裏。”
換以前,舒旅是能不說話則不說話,不過這回她倒是感受到了些聊天的樂趣,她想了想道:“其實我也想住樓上。”
色傻子啊了一聲,悄摸摸地看了眼林逸飛,很是難為情道:“飛飛不許別人上去的,他要是知道了,會打人的。”
從慈化寺到這裏,色傻子沒少被林逸飛揍過。
以前在廟裏時還相對好一些,他做錯事被揍了可以去大殿誦經,但來了這裏,被揍了還不能敲木魚,只能對着菩薩默默告狀。
“他經常打你?”
色傻子剛要點頭,聽見林逸飛那嚓嚓的鍋鏟聲便直晃腦袋:“飛飛不打人,都是罵人。”
末了還小聲補了句:“很會罵人,罵死人。”
舒旅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
她現在才發現,林逸飛其實從一開始就把最真實的那一面展現在她面前了,但她卻從來沒有相信過,也不敢相信。即便好奇,她也告訴自己不要去過多的了解。
她打從心底裏就覺得他們不是一路人,放高利貸的,有幾個是好人。
或許林逸飛也不算什麽好人,但無論是對于眼前的這個心智不全的傻和尚而言,亦或是對于她自己而言,林逸飛無疑是個實打實的好人。
這點,她不能否認,也不想否認。
色傻子見她笑也跟着樂,連最寶貝的木魚也拿過來給舒旅瞧,是以到最後也沒分探讨出誰住樓上,誰住樓下。或者說,回來過後的林逸飛又該住哪裏。
眼下這木魚摸也摸了,敲也敲了,該聊的也聊完了,舒旅時不時的朝林逸飛那邊望一眼,她搓着手,狀似參觀似的往廚房那邊兒挪。
“需要幫忙嗎?”舒旅問,她覺得在這種地方白吃白喝的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林逸飛蓋上鍋蓋,靠在案臺前看她,反問她:“色傻子剛跟你說什麽了。”
“說你不僅喜歡打人,還很會罵人。”
色傻子耳尖的很,聞言忙撇清關系道:“我沒說,我沒說。”
林逸飛拿起案板上的一個西紅柿,放在手裏掂量着,倏地一下朝色傻子那邊兒作了個扔東西的動作。
色傻子啊地叫了一聲,抱着腦袋到處亂竄,結果被木魚拌倒在沙發上,嘴裏還叫喚者:“你看你看,飛飛又打人了。”
林逸飛就着手裏的西紅柿咬了一口,朝舒旅揚了揚下巴,笑道:“舒秘書還想見識見識我接下來是怎麽罵人的嗎?”
舒旅想也沒想的回道:“不想。”
她現在都能自己想象出那個場面了,林逸飛叼着根兒巧克力棒,一臉帶笑地看着你,不帶一個髒字就能說得你無言以對,而且被罵了還得費腦地去想他究竟罵了你什麽。
想到此,舒旅的問話脫口而出:“你為什麽那麽喜歡吃巧克力。”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把自己和林逸飛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了。
“小時候沒飯吃呗。”林逸飛将剩下的西紅柿全塞嘴裏了。
舒旅将信将疑地哦了聲。
林逸飛從酒櫃中抽了瓶酒出來,問她:“能喝酒嗎?”
舒旅點頭。
林逸飛抵了抵腮幫子,晃了晃酒瓶歪唇一笑:“喝完了,舒秘書以後都睡樓上,要沒喝完,那就只能聽從上級安排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怪,但舒旅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究竟哪裏怪,她看着眼皮子下那瓶晃悠的酒,鬼使神差的應了聲好。
林逸飛挑眉,有種意外收獲的喜悅,他朝色傻子和顏悅色地吼道:“傻子,過來端菜 ,開飯。”
三杯酒下肚,舒旅終是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兒了,她手拖着有些沉重的腦袋,看向林逸飛道:“你好像是在诓我。”
這酒不烈,甚至還很甜,但越喝越上頭。而無論喝完與否,她都得聽從林逸飛的安排。
“诓你,我能有什麽好處啊。”
“對啊,能有什麽好處。”色傻子不知所以,跟着林逸飛符合道。
能有什麽好處,舒旅倒真想了想,好像沒什麽好處。可越想是這樣想吧,她就覺得越不對勁兒。
她扭過頭,指着那落地窗道:“我能過去看看嗎?”
林逸飛很是貼心地将人帶了過去,還順帶将玻璃給滑開了。
華燈初上,夜未央。
舒旅扶着欄杆,感嘆道:“真好。”
真好,她還能在天黑下來時,停留在這麽高的地方欣賞夜景,原來黑下來的天也是很好看的。
“林逸飛,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長的也沒你漂亮,還沒你有錢。”舒旅這回問得特別認真。
這說的都是大實話,林逸飛也不好說什麽,其實這個問題他也經常抽空問他自己。
他想來想去,到目前為止也只想到了兩個原因:
他媽死的早,只來得及教他好好吃飯別打架,以後要聽你哥的話。胡龍韌雖然年紀大,但他自己都沒活明白,能教的東西,确實不多。
加上在慈化寺呆久了,審美能力出現了嚴重的蛻化。
“因為經驗匮乏,環境單一所致啊。”林逸飛惋惜道:“這不,正好被舒秘書趕上好時候了。”
舒旅只是笑着看他一眼,沒有再接話了。
晚間的風,還夾着絲絲的熱氣,林逸飛反身靠在欄杆上,看着那縷浮揚在半空中的黑發。突然有種錯過覺了今晚,一切就得從頭再來的強烈感覺。
良久,林逸飛開口道:“舒秘書,要不咱倆試試吧。”
“試什麽?”舒旅這話,顯然問得有些故意了。
林逸飛喲呵了一聲兒,斜側着身子湊了過來,在距離她一指地方的停了下來,揚着嘴角上下打量着她。
舒旅也沒躲,就這樣任他看着。
“是這樣嗎?”舒旅突然往前一湊,在林逸飛的唇上磕了一下。
林逸飛伸手摸了摸那被磕的嘴唇,一手繞過舒旅的脖頸,一個轉身,直接将人攬懷裏了,低頭道:“那可就遠不止這樣哦。”
舒旅臉貼着那溫熱的胸膛,頭一埋,悶聲道:“那就試試吧,聘禮錢我自己賺。”
“喲,原來是聽進去了,那酒沒喝完就算了,從今晚開始就睡二樓吧。”林逸飛緊了緊手臂,大方道。
色傻子刨完兩碗飯,擡頭,見人還沒有回來,又貓着身子去添了一碗飯,放在面前,卻忍着沒有開動,似在等着他姐和飛飛回來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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