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羅禁

酆都之外的霧氣仍然濃郁。

這一大隊有三十人, 一身黑色, 裝備整齊,從頭到腳沒有一點皮膚裸露在外。

包裹整個面部的呼吸罩為單向可視,鏡面上倒映着手上武器綠燈亮起的‘ON’字。頭盔兩側的燈小而亮, 光線投射處霧氣缭繞湧動。

領頭的人正在彙報:“蝰蛇已到達目标地點。空氣成份正常,比例正常。區域內無輻射反應。現在開始進入。”

說着向後退一步,他身後的人提着箱子上前來,快速地将箱中設備組裝起來, 随後所有人退開, 他将槍狀的設備探頭指向金屬牆體,按下開關,紅色的光線打向牆面。

但金屬牆面并沒有像他們所預計的那樣,被切割開。

不只沒有被切割,甚至沒有任何反應。

打在牆上的光, 像是投入了沒有回響的深淵。

“更換突破設備。”

這個聲音才剛落下來, 幾乎每個人身上警報都響了起來。

“空氣成份異常, 比例異常,輻射值攀升。”

所有人緊張地站在原地。

四周原本只是微微翻湧的霧氣, 像受到了飓風的吹襲擊,激烈地翻湧起來。但卻沒有任何人感覺到風。連衣服上的線頭,都沒有半點被吹動。

紅外顯像設備下的畫面, 也令所有人驚愕。

似乎空氣正在升溫,原本只顯示出他們這一隊人身影,現在, 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紅色。

可環境監控中的溫度仍然顯示為常溫并沒有任何不對勁。

偏偏一切都不對勁。

“蝰蛇報告,目标地點環境異常。”

因為這地區被标記為高輻射區域,他們來時已經裝備上抗輻射的設備,但此時輻射值一路瘋狂上升,很快就到了檢測上限,數值不再改變,每個人更加不安起來。

好在,在他們停止動作十多分鐘後,所有數值又慢慢回歸了正常。

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兔、老鼠之類的小動物,成群結隊地出現在不遠處。

這些東西平常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愛,現在卻靜靜地坐在草叢中望着他們,透着詭異。而黑色的金屬牆看上去沉靜無害,現在卻也令人覺得不可琢磨。

連這霧都顯得非常可疑。

“懷疑環境異常為自衛行為。城牆無法突破。更換計劃。”領頭的打了幾個手勢,示意跟上自己,順着城牆,按地圖的指導去尋找入口。

他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那些小動物并沒有跟上來,它們只是無聲地站在原地,于大霧之中,靜默地注視着他們的背影。

這讓他莫明有一種感覺——這座城市并不想傷害任何人,不然他們早就死了。

隊伍在五六分鐘後,在地圖标注處,找到了兩個入口。

一個雖然只有輸入系統,并沒有門存在于牆上,在地面

上有明顯的出入痕跡,雖然已經很多年,但在城牆附近的這一塊,似乎一直保留着以前模樣,好像不久之前還有車與人離開似的。

另一個是則是城市正門。

它是一個參天的拱門。複古的紅色大門上,有一對面目猙獰的巨型辟邪,半臂粗的銅環穿過它的嘴。

除了這個裝飾之外,門面上布滿了金色的半圓形鉚釘,每一顆足有一個人頭那麽大,在門的正上方,挂着的匾額上,龍飛鳳舞地寫着‘酆都’兩個大字。

“鬼氣森森。”有人在隊內頻道裏小聲說。

但就像之前一樣,設備光打在城門上,并沒有産生任何作用。

門看上去應該是木質的,可以結果看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它的本質,與黑色金屬并沒有任何差別。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隊員問。

資料上說,酆都建成于古紀元233333年,無知古人類是出于對傳說中的‘審判日’的恐懼,而開始給自己建造‘救世方舟’。

像酆都這樣的大城,一共有十處。

但最終只有這處仍然存在。

并且這整個工程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長達一百多年,甚至在城市建成之後,人類居住其中的幾百年,它還在一直持續不斷地被‘完善’。

直到黑暗紀元突然降臨,這種‘完善’才停止。

當時留下來的資料圖,應該就是它的最終版。

在這之後,人類生存都成問題,沒有餘力再顧及它。

但隊長也發現,酆都現在的樣子,明顯和古記錄中最終版的樣子相比,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他端詳個人終端上的建築圖。

比如說這個門。

在最終版裏,它要更加地宏偉。

可現在的門,雖然尺寸已經很驚人,但與圖紙上的比較,縮水了很多。

他走上前,敲擊牆面,是中空的聲音。又試了幾個地方,結果是一樣的。

圖紙上卻寫明,牆建成的時候是實心的,高一千一百米。厚五百米。以抵禦一切災難為目标建成。

如果現在是空心的,那還有那麽多內容物去了哪兒?

其實這次派他們來,出發之前秘書長私下跟他講過,行動的時候不要太勉強。上面的對這件事很有些争執。成功了也未必能讨好,說不定還要背鍋。

其實這些年陸續有向這邊派遣以‘勘察’為目地的小組,只是最終一個也沒活着回去。

其中一隊,最後向指揮室傳回的消息是:“大門突然自行開啓,我們正在進入目标內部。”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之後很多年,這裏仿佛被遺忘。

直到現在。

關于酆都的資料,裝了一整個文庫,紙的、金屬刻紋的、電子內容的。

說起來很多,但事實上,連城牆是以什麽為材料建造的都是個謎。

資料裏對它的形容濃縮起來,可

以有三個字表達出它的來歷——‘挖出來的’,用五個字則可以完全表達它的性狀——‘萬力不可摧’

現在他終于真實體驗到了,這種金屬‘不動如山’的特性。

也有些不解,那它是怎麽被造成城牆的?連門上的辟邪都毫毛畢現細節充沛栩栩如生。

怎麽拿這萬力不可摧的東西,雕出這麽生動精細的挂件來?

這讓他有些退縮——在安全部這麽久,辦過的事不計其數,這是他頭一次有這種想法。

但他剛想說“無法進入,全體暫時原地待命。”就看到面前的大門,突然開了一條縫,然後在略略停頓之後,酆都的大門,在他們整隊人面前,無聲地緩緩開啓。

一道漆黑的通道出現在前方,通道的盡頭隐約可見的是燈火通明的街市樓宇。

一閃一閃的霓虹燈看上去分外的熱鬧。

增強設備将細節放大後,卻能看到街樓中空無一人,房屋牆體有不可掩蓋的頹敗感。

“鬼氣森森”現在他也不由得在心中有了這個想法。

“這地方是哪個憨批取的名字?”隊伍頻道的有人低聲罵。

當初既然是做為人類方舟建造的,怎麽會取這麽個名字呢?

不吉利。

四周的霧氣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更濃了。

雖然門開了,但這些霧并沒有絲毫蔓延到門內去。

隊長揮揮手,示意一直做斥候的小子探路。

“有什麽不對,立刻後撤。”

對方做了個‘明白’的手勢。

端着槍步入門內。

腳步聲很輕,在長長的通道中回蕩。

“試試牆壁。”隊長提醒他。

迎着光而去的影停下來,伸手敲了敲身邊的牆壁,聲音在隊內頻道中傳來:“空心的。”

随後就繼續向前走去。

所有在門外的人都有些緊張起來。

在斥候幾差幾步就要走完通道的時候,突然裏面似乎起了一陣大風。

不知道哪裏來的灰塵,被大風吹得奔湧而至。

斥候下意識地擡手遮了遮眼睛,但很快記起自己是戴了面罩的,又将手放了下來,并不在意地迎着風塵繼續向前走去。

直到他站到了城內,也沒有什麽事發生。

隊長通過斥候頭盔上的攝像頭,看到了裏面的景象。

這是一座宏偉的死城。

天空的太陽能機器人還在運轉。四處飛翔。

就在他準備讓大家都進入通道跟上斥候的時候。

突然,畫面中斷了。

随後他發現,通訊也中斷了。

他心裏猛地一跳,大聲喊:“回來!”

聲音在通道裏回蕩。

斥候大概是聽到了,不解地轉過了身,但似乎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于是沒有立刻行動。

但所有站在門這邊的人,看着他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由得跟着叫起來:“回來!”

斥候雖然不知道出

了什麽問題,但還是立刻轉身向這邊跑過來。

但他跑到一半,便發現出不對,步子漸漸變慢,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原本連輻射都可以抵抗的裝備,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腐蝕了,破破爛爛的挂在身上,他伸手想擦掉落在上面的灰塵,可一把抓過去,不止衣服,連手上的皮肉,也跟着抹掉了一大塊。

手掌上的肉快速地消失,只是一瞬間,就只生下白骨。

“打開電磁幹擾!是微型防禦機器人。”隊長當機立斷。

雖然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小的。

今年見到科研所研制出來最小的,也有一厘米左右。不然根本無法下達任何稍微複雜的指令。

但除了這個沒有別的可能了。

當電磁幹擾被打開的一瞬間‘滋滋滋’的聲音如同波浪向四周蕩去。

斥候借機向這邊大步跑來。

但那些灰塵只是停頓了不到一秒,又立刻卷湧而上。

斥候注視着這邊的同伴,張張口似乎想說什麽。但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頭盔殘片掉落,整個被風塵籠罩的人,如同融化了一般。

無聲地摔落在地,變成了一癱肉與骨。

散發出惡心的味道。

但這灘‘殘肢’也沒能保留多少,很快太陽能機器人就飛過來,将這裏打掃幹淨。

只有沁入城中地面的幾點血漬提醒着大家,這裏曾經有一個活人經過。

所有人都不由得駭然後退了一 步。

此時通訊頻道突然響起秘書長的聲音:“停止行動!立刻停止所有行動!原地待命。”

而與此同時,黎多寶眼鏡上的網絡鏈接指示燈驀然亮了起來。

帝星五星大樓頂層,只坐了三個人的會議室大屏幕上,突然出現的畫面讓在場的人都下意識地微微後仰。

映入眼簾的是無邊的黑暗。

而呼呼的風聲代表着持有攝像機的人正在快速下墜。

當鏡頭晃動,偶爾能看到幾條鋼索。

更深的地方,時不時有一個光點一閃而過。

那個光,偶爾會長久地向這邊投射,似乎在等侍持有攝像機的人跟上來。等離得足夠近的時候,它才會快速繼續向下奔行而去。

有幾次,攝像機持有者頭上的大燈掃過那束光,隐約能看到對方擁有像蜘蛛一樣細長的四肢。

當它在牆上爬行,動作迅速得可怕。

“這畫面是不是假的?”坐在最邊上面目威嚴的中年男人問。

他開口後,另外一個人,沉默看着離屏幕最近穿制服那個年輕職員。

對方連忙站起來:“不是。沒有編輯、合成的痕跡。”

邊回話,邊抹汗:“我追蹤對方地址,發現來源是在地球,很可能是通過劫持私人衛星做中轉,僞裝地址後進入星網,但我無法定位是哪個私人衛星,并且據程序裏抄送的條目看,對方除了向我們

發送了這個直播信號源之外,還有不少于一百個儲存點,正在進行錄播信號儲存。因為有加密,無法查詢真實儲存地址。”

“不能把這些信息删掉嗎?”

“因為無法追蹤到其它一百個儲存點的真實地址,所以沒辦法清除信息。”

“為什麽不能追蹤?它從哪裏來的,你就往哪裏追,難道不行!”中年人有些不耐煩。

能有這麽簡單?年輕職員有點想罵娘,磕磕絆絆地解釋:“對方有經過加密,是無法追蹤的,并且還設置清除路徑程序,就好像一個人,在雪地上走路,他邊走,邊消除自己的腳印。就算我們僥幸地,強行計算出了他的腳印住哪裏去,但那個地址肯定是假的,下一層還有大量的地址跳轉。”

“什麽意思?”

“就是說,如果說星網就是那片雪地的話,我們追蹤下去,會看到整個雪地上全是他的腳印。根本無法判斷他的真實路徑。”

中年人皺眉又問:“那個什麽倒計時,能不能解除?”

年輕職員搖頭:“我查看過了,要解除只能用硬破解。”

“那你用呀!”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人有點忍不住:“你到底有什麽用?!”

年輕職員有些惱意,硬着頭皮說:“硬破解要拿到對方手裏的信號發送器,有了這個才有破解入口。但照您說的,他設置的是每五分鐘就需要一個反饋信號來重置倒計時。那麽就算是拿到發送器也不太可能破解成功。因為我注意到,這個程序中有一個簽名,”

他說着,把個人終端的屏幕投到側牆上,指向一段段代碼的最末尾,那裏有一個簡潔的字母‘D’,雖然只是一個字母,但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簡直是代碼界的神。

“如果是他寫的,五分鐘是不可能破解的。全帝國沒有人能做得到。”

中年人閉上眼睛,有些脫力似的靠到椅背上。

其它兩個人不敢說話,連呼吸都放輕。

整個會議室,只有音箱裏傳來巨大的風聲,急降時卡扣與纜繩擦出的火星四濺。

這‘死寂’卻被突然推門而入的人打斷。

中年人猛地睜開眼睛,橫眼過去,但見是來人,便有些厭煩地坐回位子上,不再理會。

進來的青年也沒有理會他,随便拉了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長腿擱在會議桌上,饒有興趣地看向屏幕。

此時,畫面黑得幾乎什麽也看不清楚。

鏡頭晃得厲害,遠處的光,一晃一晃,時不時會突然向這邊直射過來。

幾分鐘後,有一個經過變調的聲音響起:“現在我已經下行五百米左右。”

鏡頭晃來晃去,在腕表上停了一下,表上有海平面數值顯示。

雖然聲音聽不出什麽來是什麽人,但可以肯定,這是個小孩。

從一閃而過的袖口看,她裏面穿

了防水衣,但外套袖子是校服樣式袖扣有十三中的校徽,手腕和手都很纖細,是個小女孩。

“十三中的人還是這麽剛啊?”青年說。

中年人沒有理會他。

而年輕職工縮到一邊,假裝自己不存在。

另一個人表情有些尴尬,見青年微微笑看着自己,但最終還是在壓力下,含糊地應聲:“确實。”

這時候音箱裏傳來另一個聲音:“我是陳澤,我要求和能拍板做決定的人平等對話。”聽上去十分虛弱。

青年人看向中年,吊兒郎當地說:“喲,這人別是快死了吧?我說,你們能不能別老搞出些爛攤子,叫我們這些人來收場?你們部門這事辦得,丢不丢人吶?”

中年人猛地站起來,轉身就大步離開了會議室,狠狠地摔上了門。

青年在砰然巨響中屹然不動,輕蔑地笑了一聲,走過去按下通話鍵,朗聲道:“我是羅禁。在本次事件上,我可以代表‘圓桌’接受你的請求與你平等對話。但到現在為止,我并沒有看到什麽有價值的畫面。”說着輕輕地笑了一聲:“所以,請你少安毋躁。”

不等任何回答,便關閉了對話,靠椅背上後一倒,雙手放在腦後,對還留在原地走也不敢不走也不知道要做什麽的年輕職員說:“喂,原味奶茶,半糖”

然後扭頭,饒有興趣地看向屏幕。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08 21:05:54~2020-03-09 23:5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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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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