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難受

短短數日,西坳已被夷為平地。

微生厭站在草灰紛飛的焦土上,望着自己曾經寄生的處所化為灰燼,竟然萌生出一絲絲的傷感。三年了,她竟也在不知不覺中,将這裏當成了家嗎?

她蹲下身摸了摸地面,細白的手指蹭的發黑。

謝無酬視線模糊間,看到微生厭擡手擦了擦眼角,她眼皮子重得不行,勉強支撐着,才看清周圍的場景。

西坳是被術法燒平的,火勢蔓延,任何生靈都将魂飛魄散,所經之地百年之內寸草不生。

鏟除西坳殘存的屍畜,是戒臺山此次下山的目的。無論中間經歷了多少誤會與曲折,這和上一世完全相同的結局,倒是從未改變。謝無酬微微起身,難道說,她所幹擾的環節,根本不足以撼動最終的結局。

這次,她也會成為微生厭的敵人,又親手将刀子插到她的心尖?

謝無酬眉頭微蹙,回想上一世微生厭在西坳被毀後的所作所為,眉心微微皺起。

在她模糊的記憶裏,當年微生厭從西坳逃走,屠了白鹿村整個村子,繼而潛入王宮,将老王君的遺體碎屍萬段。當時,整個王城都為之轟動,李如荼更是當衆起誓,要殺盡天下屍畜,護佑王城百年。

這些事,放在現在看來,似乎漏洞百出。可當時,她随着戒臺山鋤強扶弱,對屍畜一族深惡痛絕,根本就聽不得微生厭的一聲解釋。

解釋即是狡辯,不解釋即是猖狂,沉默被視作陰險,露面則是挑釁。

謝無酬掙紮着走到微生厭的身後,手指剛伸到她的肩膀,就聽她說道:“你說得對,弱者才能得到同情,而強大的力量總會招來忌憚。如果我當初沒有在西坳大出風頭,引來那麽多屍畜與我決鬥,戒臺山就注意不到這裏,王城也不會認為,我們是新的威脅。”

謝無酬按着傷口,唇色發白:“你覺得,西坳是因你被毀?”

“只要我存在一日,戒臺山便一日不安。”微生厭扭頭看向謝無酬,“你還看不明白嗎?他們就是為了除掉我,才做了這一個局。而這一局的最終目标,是你啊。”

謝無酬微微啓唇,微生厭的話正好戳中她的心事。

她重生而來,雖然知道戒臺山有殺她之心,卻苦于沒有頭緒也沒有證據。因此,她才對淩霄虛與委蛇,企圖通過一步步的暗中調查,找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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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走的越深,探得越久,越是找不到方向,以至于越來越迷茫,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方向。

此時,微生厭平靜地說出這句話,謝無酬便知道,她願意将她知曉的,和盤托出了。

微生厭目不轉睛地看着謝無酬,她眼中毫無波瀾,平靜地好像毫無意外。

自己的師門包藏禍心,甚至屢屢想要除掉她,她竟然沒有一絲驚訝?微生厭思考着,忽然覺得她好像把謝無酬想得太簡單了。她一直顧慮的,害怕的,似乎都是她的假象敵。

“事情要從我被微生坊送進王宮說起。”

微生厭用手指刨出一個小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那一年,向來吃獨食的屍畜突然被聚集起來,王城內夜夜有人被撕咬致死,骨肉分離。王君先是發布禁夜令,又将整座城池都防備得嚴嚴實實。可惜,屍畜預謀已久,王城內還是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瘟疫。”

那麽多死人被抛屍荒野,西坳一下子就成了整個屍畜界的饕餮天堂。

當時的王君身強體壯,召集了無數道士巫女,均不見起色,時逢雨季,城中疾病擴散,人心惶惶,整座王宮都散發着腐肉的腥臭。

然而,就王君舉兵出征前夕,瘟疫突然落在了他的頭上。從此王君一病不起,三月後,王城四周的莊稼也一夜枯黃,豐收無望。至此,百姓絕望至極,以千磕萬跪之禮,求上阿婆幢,像戒臺山請願。

戒臺山接到消息的同時,病重的王君也收到了西坳的威脅。

王君一夜白頭,第二日便決定依照屍畜頭目的要求,将自己唯一的公主,作為祭品,送往西坳的斷腸谷。

“尊貴無匹的公主,王君視若珍寶的小女兒,他們怎麽可能真的送她做祭品呢?”微生厭語氣略有些無辜,“可是公主必須為國犧牲,老王君也明白,如果公主願意舍身為百姓,将來公主繼承王位,也會少很多阻力。”

謝無酬點頭,當時她确實是看着李如荼盛裝打扮,從王宮的大門踏上了送行的車馬。

“所以,他們用了一招偷梁換柱。”微生厭笑着說,“誰能想到,轎子裏還有個假公主。假公主替換了真公主,真公主扮作侍女下車,一切就都完美的解決了。”

謝無酬驚愕地望向微生厭,她頭也眉頭,手指輕輕地劃着什麽,“你也不必替我不平,我當時也有私心,所以我也是願意替她走着一趟的。只不過,我萬萬沒想到,不管是戒臺山還是王城,都沒有将我作為一條命看待。”

她輕聲一笑,森然道:“而是,作為誘你上鈎的餌。”

說到這,謝無酬猛地驚醒,“當時掉入陷阱的是你?”

當時戒臺山所有二等弟子全體出動,謝無酬布陣,其他同門護法。可是還是讓屍畜頭目逃了,期間公主被屍畜擄走,落入綠枝布好的陷阱,陷阱中布滿了蠱蟲和禁術。

當時,謝無酬就是為了救公主,才在陷阱中受了重創,以至于在跳動陣法封印屍畜時,丹心受損,丢失了七成的修為。

“我哪有那麽笨啊?那麽多條路我不走,偏要去找死?”微生厭頓了頓,深深地嘆了口氣:“誰讓我當時年少無知,還真的以為穿白袍戴玉冠的都是正人君子。要不然,也不會被封住了手腳耳目口,被推進了陷阱喂蟲子啊。”

“大概……也是算好了吧?”微生厭自言自語似的,忽而又朝着謝無酬輕輕一笑:“正巧你追過來,正巧他向你求助……而你,為了救我這個“公主”,正巧不顧一切地跟着跳了下來。”

往事明了,他們的殺心從那個時候就有了。

謝無酬眉頭深鎖,目光掠過微生厭身邊的帷帽,不忍道:“你的臉,也是那個時候傷的?”

微生厭搖搖頭,伸手把帷帽戴起來,又摘了下來,“後來你們都走了,我被那個老怪物吸進了陣法裏,他被弄成廢物,就想臨死前吃頓飽飯。沒想到,他雖挖了我的心肝,卻被我搶了半顆內丹。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啦!”

謝無酬靜靜地站着,注視着微生厭眉眼間的平靜,心裏異常酸楚。可是,她竟然連一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只覺得慚愧,懊悔,抱歉都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情緒。

心……她按住自己的心口,比疼還要難受。

“好啦~故事講完了。”微生厭拍拍手站起來,她将帷帽戴在頭上,而後拉着謝無酬往前走了一步。

剛剛平平無奇的地面,突然冒出一道光圈。

謝無酬一眼便認出,那是戒臺山從不外傳的傳送陣,她回想微生厭從一開始就在劃拉的圖案,悚然一驚:“你要幹嘛?”

微生厭将謝無酬死死定在原地,朝着她的傷勢揚了揚下巴。

“西坳沒有了,現在只有骨生池才能幫你療傷。”她笑着退後一步,“我也不能白出來一遭,王宮還有大事,等着我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檀檀:終于填了一個坑。王城篇,還有個坑要填,填完之前,争取更甜一步。畢竟,從謝無酬重生到現在,時間線才走了11天左右,11天就(發現)愛上一個人,太快了。我們要做個專情且持久的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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