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魔法意識在半空中轉了個彎, 頗有些不太聽話地向着木條探去。

既然能削動剛才的箭矢,此時此刻用魔法意識來削催魂木,本質其實也并沒有什麽困難。

但很顯然, 此時此刻,魔法意識并不太想去切木條。

墨菲斯教葉瑟薇控制魔法意識,是為了方便她殺人自保的。更直白一些說,算得上是某種類似金手指般的存在, 畢竟整個學院的新生、哪怕是最擅長魔法的黑暗精靈, 也無法像是葉瑟薇這樣自如地操控魔法意識,并且擁有覆蓋範圍這麽廣的意識海。

但顯然, 葉瑟薇并不自知, 并且非常娴熟地開始用這個金手指大殺器……鋸木頭。

經歷了切褲子、削箭等一系列奇怪操作後,魔法意識顯然開始叛逆了起來,在催魂木旁邊歪歪扭扭地轉了一圈,然後癱軟在了旁邊。

葉瑟薇:?

她在努力微操魔法意識,但是在別人眼裏,她就是在盯着催魂木發呆,而且發呆了半天, 也沒個結果。

“小葉同學。”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瞬間拉回葉瑟薇的注意力,她向旁邊看去,才發現叫謝利的狼人男生居然也在這裏削箭,而且很顯然,借助鋒利的狼爪, 他動作算是很快,已經削出來了一只完整卻實在不怎麽好看的箭:“你是不是缺工具?”

葉瑟薇心想我不是缺工具,而是工具不聽使喚, 表面卻不顯,而是略微尴尬地笑了笑:“這裏有別的工具可以用嗎?……對了,你怎麽也在這裏?你記得你拔得挺好呀,怎麽你也弄壞了嗎?”

謝利苦笑着伸出狼爪:“握在手裏的時候,不小心把箭羽弄斷了幾根。”

然後,他指了指牆邊的小籮筐:“那個裏面有工具,你去看看有沒有順手的。”

葉瑟薇不是那種死磕的人,既然魔法意識這會兒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不太聽話,所以她也就去籮筐裏翻了翻。

并沒有什麽特別順手的工具,甚至有些東西原本應該尖利的那一面,都顯得非常粗鈍,絕對不像是能在催魂木上留下痕跡的樣子。

葉瑟薇也不生氣,經過之前這麽幾節課,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上了很大的臺階,她挑挑選選,最後拎出來了一把小刀,在手裏比劃了一下,又拿了一張砂紙,然後重新坐了回去。

她沒有想用小刀直接去削催魂木,而是先用砂紙磨了磨刀。

“你這要磨到什麽時候去啊。”謝利一邊砍自己的箭矢,一邊看了她一眼:“不過你也別着急,馬洛院長課程的第一周都是這些基礎。”

“除了我們削箭的,別人都去幹嘛了?”葉瑟薇其實并沒有單純在用砂紙磨刀,既然魔法意識不聽使喚,不願意削木頭,那你就老老實實裹在砂紙裏磨刀。

這種操控比起削木頭要簡單許多,是以葉瑟薇還有力氣一邊磨刀,一邊和謝利說話。

“還有去做弓的、投壺的、用叉子叉蒼蠅的……”謝利嘆了口氣:“你別着急,每一門課我們都要上的,順序問題而已啦。”

他雖然稍微壓低了聲音,但也只是為了不打擾別人的全神貫注而已,是以周圍的幾個人都聽到了他的話,好奇地湊了過來聽他透露課程內容。

距離稍遠的另一位狼人看了一眼,陰陽怪氣道:“喲,東狼了不起哦。這還不算公然作弊嗎?”

謝利本來就很能哔哔歪歪,聽到這話也不生氣,戰鬥力頓時調整到最高級別,冷哼一聲的同時,還擡手撥拉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狼耳朵,完全是一副綠茶狼的樣子:“有些人的眼睛,好紅好紅哦,紅得我都要害怕了呢。”

“你們東狼是不是太缺茶葉了,所以只好靠你來湊了?不會好好說話嗎?”

“哇哦,小狼哥哥你兇我,你要喝茶我去給你泡啊,削箭好辛苦的啦,看你削了半小時也沒削下來半片,要我幫你磨磨爪嗎?”

葉瑟薇聽着謝利和另一位南狼的隔空掰頭,一個陰陽怪氣,一個綠茶氣超标,手下磨刀的動作一直都沒停。

興許是磨刀這事兒還算是新奇的體驗,魔法意識這一次還是很聽話的,細密地被砂紙包裹在掌心,竟然真的将這柄很鈍的小刀磨得光滑了起來。

葉瑟薇舉起刀在眼前打量了一下,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在刀身上看清自己的影子了,這才在催魂木上試了一下。

一刀下去,宛如在切豆腐。

她沒想到這刀磨出來以後效果這麽好,高高興興地開始邊旋轉邊削,而就在她完整地削出一柄箭的箭身,再擡頭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還在争吵的謝利和另一位狼人不知何時停下了話語,全都圍在了她這裏。

而他們背後,是更多其他震驚地看着她的同學。

“你這個刀……真的是從那邊拿的嗎?”見她的注意力轉移,前排的奧兔族少女開口問道,順便舉起了自己手裏看起來也葉瑟薇的那柄一模一樣、刀口卻過分鈍的小刀:“用砂紙磨一磨會有用嗎?”

這裏到底是戰院,葉瑟薇覺得大家不一定會用魔法意識,但也不想讓別人因為自己而成為砂紙磨刀真的有用,于是瞎編道:“我有特殊的磨刀手法,一定要說的話,差不多也算是一種武技吧……”

“嘶!還有磨刀武技嗎!”不等葉瑟薇說完,謝利已經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什麽樣的家庭,才能讓自家的女兒還學這麽一門手藝,真是未雨綢缪,精打細算,瞧瞧,今天可不就用上了!”

葉瑟薇對這個神來之筆的解讀驚呆了。

……不是,你聽我解釋,那個其實……哦對,理論上來說“她家”這個概念指的是希西底徹三大家的葉德萊家。

那沒事了,随便抹黑和想象吧。

她露出了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說多錯多,她繼續垂頭削木頭。

有了鋒利小刀的加持,她削木頭的速度快了很多。但刀口在催魂木下實在鈍得很快,所以她不得不磨一會兒刀,再削一會兒,還要時刻謹記馬洛院長所說的“每一支箭都要一模一樣”。

到底是已經經歷過其他兩個院的實訓課了,葉瑟薇對于削箭這件事其實還有更深的一層體悟。

無論是什麽性格的院長,都必然不可能讓學生浪費任何時間。而所有課程的終極目标都只有一個:實戰。

削箭表面上像是因為損壞了馬洛院長的箭,而被遷怒。但葉瑟薇猜測,這八成是為了讓大家在戰場上射光所有的箭以後,也能找到原料來制箭。而使用了催魂木這種無比堅固的材料,也有一種給心高氣盛的新生們一個下馬威的意思。

而她們制造出來的箭,到時候肯定也要被馬洛院長挑肥揀瘦後再扔回來給她們自己用。

念及至此,葉瑟薇在削出來五只箭後,仔細比對,認真調整,極力對五支箭進行了統一。

等到她的五只箭都完工,其他人手上的活兒也都差不多了。而馬洛院長也像是未蔔先知一樣,出現在了這個房間裏。

他甚至都沒有把箭接過來,只掃了一圈,然後就揮了揮手。

房間變幻成了一個靶場。

場邊只放了長弓,沒有箭。而五十米開外的固定靶盤上,只有一個顏色深紅的靶心。

“現在每個人都試試自己做的箭。”馬洛院長負手站在場邊:“都不是零基礎了,選了弓院,想必大家平時都是可以随意中靶心的。用你們自己做的箭,連續十次命中靶心,就可以進行下一門課了。”

“沒中的,就回去重新做箭。”

他也沒按名單喊名字,就随手點了距離自己最近的謝利:“你先來。”

謝利是用爪子磨的箭,三只肉眼可見的粗細不一,箭身還有點因為爪子本身的不平整而磨出來的坑窪痕跡。

抛去武技本身來說,射箭其實對于箭身的要求是很高的。過分粗糙的箭會增大阻力,過粗或過細的箭在想要命中同一個目标的時候,所需要的力度和射出的弧線也是需要微調的。

弓院的所有人,幾乎都有射箭類的武技,而武技多少都帶了一些附加效果和加成,在這份效果下,大家對箭本身的要求就會無限降低,只會要求箭頭足夠鋒利。

謝利也是如此。

他随便挑了一把弓,彎弓搭箭眯眼,箭身肉眼可見地湧現了一層武技帶來的華彩效果。

“武技禁止。”馬洛院長沉聲道。

很顯然,他并不是單純地說出了一道禁令而已。葉瑟薇敏銳地感覺到空氣有了一瞬間的變化。

這是禁止類的言靈術。

葉瑟薇悄悄看了一眼馬洛院長。

果然,并不存在純粹只靠武技的分院長,所有這些戰院的分院長,都是會魔法的,換句話說,全部都是魔戰雙修。

謝利箭身上的光芒倏然消失。

狼人少年出現了一瞬間顯而易見的錯愕,他飛快地看了一眼馬洛院長,然後收獲了對方嚴厲睥睨的眼神。

謝利的狼爪微微顫抖。

去掉武技效果,謝利的三箭只有一箭命中的靶心,另外一箭碰到了邊緣,還有過分粗糙的一支箭,甚至飛出了天邊。

謝利的臉慢慢紅了。

一聲細碎的嘲笑響了起來,正是之前和謝利吵架的那位來自拉圖大區的狼人少年,而馬洛院長并沒有對謝利的脫靶有任何評價,只循聲看了過去:“你來。”

拉圖大區的狼人少年信心滿滿地走上來,葉瑟薇眼尖地看到他的箭矢要細很多,但同樣也并不怎麽平整。

果然,信心滿滿的拉圖狼人少年也并沒有完成三支箭都命中靶心。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錯愕和尴尬:“馬洛院長,我有問題要問。”

“是覺得抛去武技單純磨煉箭技沒有意義嗎?”馬洛院長不動如山。

拉圖狼人少年顯然沒想到自己的問題居然這麽容易就被讀出來了,怔怔點頭。

“我沒有讀心術,不必害怕。”馬洛院長開了一個沒有人會笑的玩笑,繼續道:“每一屆學生都有會有人第一節 課上這麽問,你的問題并沒有獨特性。”

“魔法和武技的重要性我不必強調,你們每個人都非常清楚。但也正是因為這份清楚,所以所有人都會對自己的傍身之技過分依賴。但你們忘記了一點,魔法需要消耗魔法源力,而武技同樣會劇烈地消耗體力。”馬洛院長環視了這群新生一周,沉聲道:“沒有人的體力會不見底,除了神明,沒有人不需要補充魔法源力。”

“大陸确實和平了許多年,但一旦戰争來臨,你們面對的,将不是一對一決鬥的場景,你們極有可能會身處從未見過的焦土地獄——”

馬洛院長的聲音如厚重的雷聲滾滾而來,一句一句砸入大家腦中,順便在所有人腦海中勾勒了一個大家只在歷史書上見過的畫面。

“你會耗盡魔力,僅存的體力還要用來奔跑和閃避,你清楚地知道,使用武技的話,可能只夠你射出最後一箭。但你還是要殺敵,如果不殺,死的就是你。”

“你的敵人并不多麽強大,如果是體力魔力都充足的你,它們甚至不是你的舉手之敵。但現在,如果不反抗,你就會死。”

“這種時候,你們要怎麽辦?”

新生們面色各異,陷入沉思。

而葉瑟薇則是想到了開學幻境中,面對堕落哥布林海洋的時候的那一幕。

倘若她的魔法意識并不管用,她也絕不會用虛空破魔箭去射殺哥布林,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撐不了幾箭。但如果她普通的射擊就具有擊殺效果的話,她肯定會試試一弓搭三箭甚至更多,去射殺這樣鋪天蓋地的敵人。

“從來都沒有永遠的和平,也沒有永遠的戰争。”馬洛院長的聲音将所有人從沉思中喚醒,他嚴厲卻隐含慈愛地看着新一屆的這些學生:“永遠要為不知何時會來的戰争做準備,為了守護這片和平。”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身材高大面容威嚴的馬洛院長,葉瑟薇也不例外。

她從對方身上嗅到了兵戎鐵馬的味道,也感受到了心懷天下的仁義。

這就是戰院的分院長。

接下來的時間裏,大家都像是鉚足了一股勁,自發地排隊上來試驗自己的箭。因為之前的懈怠和些許抱怨之心,幾乎沒有人的箭完全合格,最好的一個人也在堅持到了第六箭的時候,歪出了靶心。

但大家都沒有露出什麽洩氣之色,而是将自己的箭撿回來以後,拿在手中端詳,以找出一會兒改進的點。

隊伍很快移動到了葉瑟薇。

她從前面一個人手中接過了弓,搭箭。

“你的箭不錯。”一直都沒有開口的馬洛院長突然道。

而葉瑟薇也幾乎在他開口的同一時間松指。

正中紅心。

她再次搭箭,松指。

依然正中。

所有人都被她過分穩定的彎弓射箭而吸引了目光,尤其是她在比其他人還要更多了兩只箭的情況下,依然每一箭都射出了一種恒定感。

第一輪全中,葉瑟薇飛快上前去将五只箭都撿了回來。

她沒有着急直接開始,而是先低頭檢查了一遍五只箭的狀況。

馬洛院長的眼中有了幾分贊許。

“箭都會有磨損,但這不應該成為妨礙弓箭手水平的因素。”馬洛院長抱胸站在旁邊:“而這其實更是考驗弓箭手的方式。”

葉瑟薇點點頭,沒有說話,再度彎弓。

正中。

正中。

正中。

第十只箭也正中紅心的時候,就連馬洛院長的眼中也露出了一絲意外。而別的新生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看着葉瑟薇的神色也都發生了各式的變化!

不等葉瑟薇動手,馬洛院長率先擡手,散落在靶邊的箭随着他的動作自動飛了回來。

他用指腹撫摸過葉瑟薇的箭,眼中多了幾分沉思之色。

半晌,他将箭矢還給了葉瑟薇:“你的武技很特別。”

葉瑟薇一愣:“我并沒有使用任何武技。”

“我知道,我并不是說你違背了規則。”馬洛院長露出了葉瑟薇見到的第一個短促的笑容:“我是說,你的武技很特別,特別到足夠影響普通狀态下你的箭技。”

随即,他拍了拍葉瑟薇的肩:“恭喜你成為這一屆第一個從制箭班畢業的學生,但這并不代表以後你就不用制箭了,每天五只箭的作業還是不會變的。下課自己去領木頭回宿舍削。明天去投壺班。”

馬洛院長的大掌厚實有力,葉瑟薇被幾巴掌拍的一半的魂都沒了,恍恍惚惚地提前下了課。

五塊催魂木挺重的,她躊躇了一下,還是先将木頭放回了宿舍,再重新出門。但這樣一折返,她的晚飯時間就被大大壓縮了,再去教學樓的路上,她也遇見了許多吃完晚飯,放學回宿舍的同學。

貝萊爾一眼就看到了她,上下打量了已經有點蔫蔫的少女一眼:“這麽晚,難道你還有課?”

葉瑟薇步伐沉重:“晚上還有霍爾老師的實訓課。”

“嚯!”貝萊爾一挑眉,湊了過來:“透露一下,院長直系生的課程是什麽?”

葉瑟薇:……

到底也算是熟人了,自己幾斤幾兩貝萊爾也算是清楚,葉瑟薇也沒瞞着:“霍爾老師說我太菜,他不會教這麽菜的學生,所以我要先去升到六級戰士。這會兒說是實訓課,其實……就是去打魔偶。”

貝萊爾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加油。”

他拍的位置和馬洛院長形成了奇妙的重疊,葉瑟薇差點被這幾巴掌帶走,她強忍着淚水:“我盡量……咦?”

淚水些許模糊了她的視線,葉瑟薇一瞬間懷疑自己看錯了。

她擡手擦了擦眼睛,想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但貝萊爾已經換了個動作,沖她揮了揮手。

貝萊爾當然看到了她眼中的晶瑩,到底什麽也沒說,只是在望着少女的時候,心底多了幾分戚戚。

真可憐啊,訓練都訓到哭了呢。連歐斯卡納來的嬌滴滴神女都這麽努力了,他又有什麽資格現在回去睡覺呢?

貝萊爾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松松垮垮的領子重新系好:“那我也去再訓練一會好了。”

葉瑟薇收回視線,欲言又止了片刻,還是将問題咽了回去,和貝萊爾一起逆着人流,向三號演武場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原本盤桓在貝萊爾脖頸上的那個暗紅色的烙印……似乎比之前要淺淡了許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