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迷金幻陣

“——你不覺得,那扭曲的樹木,特別像是被折磨而死的人嗎?”

空諸豁然扭頭,看着族長。眸子中快速的閃過不知名的光芒,便是她,此刻也控制不住心底翻湧的情緒了。

那些扭曲到極致、整個樹身幾乎纏繞到一起的枝桠,那酷似哭泣人臉的圖案,大張的痛苦的口唇,從身體內部破體而出的寄生蟲草。那逼真到駭人的表情,讓所有從那裏路過的人都壓根不敢擡頭去看,遍體生寒。更重要的是,那可是足足上千顆樹啊!上千顆樹啊!要知道,哪怕是現在,寒川之巅中的宗族嫡系,也絕對不超過五百人。

“難道确實是?”空諸忍不住問道。

眼看着族長沉重的點了點頭,空諸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默默的問候了那該死的先祖一頓。什麽死者為大,什麽百善孝為先,她現在只想去掘了他的祖墳!把他拖出來鞭屍!

有這樣的先祖,難怪他的後人老想着大義滅親了!

“既然她選擇了你,那麽詛咒便已經生效。若是你想要違背的話,便會受到詛咒施下的懲罰。”

空諸按了按僵硬的眉頭,不悅的道:“——我并沒有同意。”

“咳,”族長正色道:“既然你們雙方都定好了,那麽我長老閣也要商議儀式舉行的日子。嗯到時候讓蘇柯小子也去幫幫忙,或許還能讓你試試執法隊的考核,混個執法隊的身份。執法隊的身份雖然在族內不怎麽起眼,但在外面還是極有用的。當然,在此之前你得學會那些必須學會的東西,讀心術和結界可以慢慢修煉,但必備的詛咒術,你卻必須要在我們的引導下才能入門了。呃時間貌似有些不夠用,看來我們這段時間得多加些功夫……”

空諸擰眉,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她第一眼看着這老家夥的時候,還覺得他冷漠無情,唯利是圖。怎麽稍微熟起來就跟話唠一樣,比個娘們還啰嗦。

“我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空諸道。下面的時桑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遙遙望過來。看見是她也并不驚訝,對她莞爾一笑,巧笑倩兮,眉目如畫。她擡手指了指蘇柯等人離去的方向,示意空諸跟上去。

族長顯然也看到了時桑的手勢,別有深意的笑道:“看看也好,我還要收拾這裏這堆爛攤子,就不跟你一起過去了。蔔卦一脈的陣法啊……真是好多年沒有見過了,你到時候回來可要記得過來跟老夫好好講講。”

“知道了。”空諸敷衍的應了聲,跟上了時桑的步伐。

“看來你跟他聊的還不錯呢?”時桑走在前面給她帶路。她心思玲珑,明明自己才是外族人,卻似乎早就知曉空諸這個真正的讀心一脈宗族嫡系,根本不知道去往藏書閣的路徑。

空諸無奈的攤了攤手,道:“那老家夥話太多了。”

“哦?”時桑意外的回頭看了她一眼,調侃道:“他跟你說什麽了?”

“還不是說過兩天的儀式。”空諸的語氣依舊淡淡,聽起來毫無異樣:“有好多東西需要準備,他詢問下我的意見。”

時桑猛然停住腳步,驚喜莫名的看向她:“你、你同意了?”

兩人原本離的就不遠,她這突然一停,空諸差點撞到她身上,勉強控制住身子,沒好氣的道:“詛咒都已經形成了,還容得了我反悔嗎?”

“……詛咒?”時桑怔了怔,眸子中掠過了一抹深思。

空諸扶額:“你不會不知道吧?難道我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把自己給賣了嗎?”

時桑很無奈的說道:“我來之前,祭祀大人只告訴我,尋一個自己稱心如意的同伴,取得她的同意後完成儀式即可。我知道有詛咒,但并不知道詛咒的具體內容。我一直以為是等到儀式完成後,詛咒才會生效。”

“那你為什麽會選我?”空諸慢慢收斂了情緒,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她的眸子,試圖從那其中找到什麽波動。

“不用費心了,讀心術對我沒有作用的,”時桑坦然地道:“我對你并沒有惡意。那天祠堂會審之前,我剛剛來到這裏,幾位長老正在接待我。會審開始時,我也在那裏,我就是在那時候看見你的。”

她說:“我很欣賞你的性格,我想要你成為我的同伴。”

回答的毫無破綻。

空諸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讀心術最大的弊端也是在這裏,無法對同樣血脈的族人施展。雖說她們不屬一脈,但毫無疑問,對于預言師一族來說,她們都是擁有着相同血脈的族人。

空諸收了讀心術,微微一笑:“我自然相信你。”

我自然相信你,才有鬼。空諸垂眸,掩蓋了眼底的冷意。

剛開始時,她确實對時桑滿懷信任,她的心思敏感,從時桑身上,她卻察覺不到一點負面情緒。時桑此人無疑是極為完美的,親和力很強,不管是什麽時候,都讓人很難起防備之心。但對她這樣的人來說,倘若不多疑,根本活不到現在,時桑對她太熱情了,太在意了。她從不相信什麽命中注定之類的謊言,既然她自身沒有能夠讓人在意的籌碼,那時桑對她自然是別有目的。

只是那目的究竟在哪,她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她相信,既然是謊言,那麽總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刻。不過是一點時間,她還等得起。

時桑看起來對她的反應并未生疑,直接拉住她的手腕,道:“我們快點,不然到的晚了好戲就已經落幕了。”

她并沒有要解釋自己用的什麽陣法的意思,索性空諸也不多問,只跟着她的腳步。反正不管是什麽手段,到了後看看不就知道了。

藏書閣。

從執法隊成立起,所有成員的畫像按年份排列的整整齊齊,性空把東西搬到桌案上,一卷一卷翻看。蘇柯站在他身旁,冷眼旁觀他的一舉一動。

昭和十三年,昭和十四年。性空臉色冰冷,握着劍柄的左手攥的發白。

沒有,都沒有!

性空手下的速度加快,一直翻到今年。昭和二十三年的畫卷。

半晌,他慢慢合上手中的東西,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麽。

“找到了麽?”蘇柯嗤笑。

性空倏忽用劍尖挑起身旁一部藏書,直直向他飛去,帶着強大的力道,濃烈的橙光瞬間綻放。與此同時,他殺氣凜冽的聲音也沉沉響起:“滾!”

蘇柯身上浮現出一層深赤色光芒,虛無一段修為,特別是在性空現在這樣糟糕的狀态下,讓他輕而易舉的躲開他的襲擊,冷冷哼了一聲,果真離開了藏書閣。一時間,偌大的藏書閣裏,只餘性空一人怔怔出神。

藏書閣外,時桑兩人剛剛趕到,便看見蘇柯悠悠然從蘇柯內漫步而出。

“如何?”時桑問道。

蘇柯撇了撇嘴,回頭看了眼藏書閣,才道:“看完那堆東西後,那家夥就一副心神不屬的鬼樣子,剛剛還被我激怒。之前只有七分把握,現在至少有九分了。”

“錯,”時桑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語盈盈道:“現在有我在,最後那一分把握也有了。”

面對一個虛無一段的強者來說,這話着實有些張狂了,但蘇柯挑了挑眉頭,居然沒有反駁。

“要跟我一起進去看看嗎?”時桑回頭朝空諸笑道。空諸微怔了下,目光下意識的掃過藏書閣前明顯的陣法波動,略有些遲疑。

未等她做好決定,時桑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帶着她朝藏書閣內走去,她的聲音猶帶笑意,“放心好了——不過是個小小的幻境而已。”

空諸心底微微一動。這一剎那間,她腦子裏快速的閃過一些不知名的思緒。空諸能感覺到那些想法對她很重要,但卻無論如何都記不清楚,那些她極為需要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恍惚只是一瞬,空諸快速回過神來,神色沉凝的望着眼前的藏書閣。她能隐約感覺到其中隐藏的陣法上那股強大的能量。那是絕對能威脅到自己生命的力量。

“時桑,放手!”眼前的女子自始至終沒有回過頭來,她握着她手腕的左手力氣很大,同為女子,空諸掙了幾下都沒有掙開。她眸子裏也不由得染上了些許怒意,這種身不由主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即将踏入藏書閣大門的那一剎那,她清晰的聽見一旁默默立着的蘇柯清朗的聲音道:“空諸小姐,待你什麽時候有時間的話,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心底思緒還未轉過,身子便被一層強烈的精神波動籠罩。空諸微微皺眉,逐漸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這裏是一片黑暗的空間,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點人聲,安靜死寂的感覺充斥着整個空間。

從踏入大門的那一剎那,手腕上的力道便瞬間消失,時桑手掌的溫暖觸感仿佛只是昙花一現。極鬧到極靜,若不是剛剛她握住的地方還泛着淡淡的灼熱痛感,空諸真以為自己是進入了夢境。

“——铮”

背後突然傳來聲響,空諸心底的不安瞬間擴大,幾乎間不容發的,她閃過了那一抹亮白的鋒芒。

一擊未中,那躲在暗處的人很冷靜的繼續拿箭,拉弓上弦,如此寂靜的場景下,空諸甚至能聽到在那人的動作下,他身上的甲胄相互碰撞的铿锵響聲。

第二擊接踵而至,空諸眼底閃過一抹冷芒,右手輕揮,那支利箭輕而易舉的被她粉碎。不知何時,一柄小巧的匕首悄無聲息出現在她掌中,黑色的匕身幾乎與周圍的黑暗融為一色,根本看不出本樣。

那人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根本傷害不到空諸,第三箭并沒有發出。周圍重新寂靜的下來。空諸安靜的坐在原地,閉目養神。她雖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她能感覺到即便這裏是幻境,倘若受了傷,也是真正傷到了自己身上。她清楚在這種時候,保持自己的體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戰馬的長嘶仿佛徹底引燃了氣氛。刀劍碰撞,血肉被利刃貫穿,将士的慘叫此起彼伏,極靜恢複到極鬧,仿佛只是一瞬。與此同時,自空諸身上起,一層白光逐漸透出,迅速蔓延,照亮了整個空間。

震驚!

相信面對這樣的場景,沒人還能保持平靜!這是一片戰場,一片真正的戰場。一片血腥的戰場。

殘破的城牆下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根本看不到盡頭的兵馬在這裏厮殺,□□對長矛,騎兵對騎兵。戰士的鮮血染紅了大地。将士的厮殺響徹雲霄。再清澈的河水也敵不過那猩紅的液體,再高遠的藍天也擋不住那沖天的殺氣。

“弓箭手,放!”遠遠的,空諸聽見平原遠處那道歇斯底裏的吼叫。緊接着,是他身旁将領震驚的騷動:“将軍!您、您怎麽會?那裏還有我們的将士啊!”

“将軍!我們的将士還沒有退下來啊!”

“将軍!還有我們的将士!我們的将士啊!”

然而,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名将領神色冷酷,怒喝道:“你們想違抗軍令不成?弓箭手,放!”

他身旁的将士齊齊跪下,不甘的住了嘴。這一次,他身前的弓箭手們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雙眼通紅的放出了手中的利箭。

二十萬支利箭,分兩撥放出。然後,又是二十萬支利箭。

城牆下厮殺的将士們幾乎是瞬間被屠戮殆盡,五百米的距離已經是極限,就算弓箭手們控制的再好再準,還是有不少落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四輪齊射後,城牆下再沒有能站着的将士了。

平原上的寒風呼嘯,所有的将士都低下了自己的頭顱,為那些死在自己人手中的無辜兄弟們感到不值。一時間,除了受傷的将士們的□□,這一片天地下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

當頭的大将冷冷的掃了一圈周圍的将領們,輕蔑的哼了一聲,抽出手中的利劍,高聲道:“傳本将令,攻城!”

畫面就定格在這一瞬間。

大将的嘴仍然張着,似乎下一瞬就能下達決定幾十萬人生死的命令。隔着盔甲的面罩,空諸仍能看到那雙幽深的瞳孔中冰冷四溢,黑色的眸子,比最深沉的夜色還要暗上數倍,絕望死寂,反射不出一絲太陽的光亮。

他身下跪着的将領們齊齊仰頭,神色憤怒、不甘、懼怕、抗拒,他們反對他的任何決定,卻又不得不遵從他的任何決定。他們心疼自己手下的兄弟,卻又不得不親手将他們送上絕路。

或許這位大将也知道手底下人的想法,可是他驕傲的不在乎任何反抗。光芒漸漸暗淡下來,一切重歸黑暗。空諸怔怔的回過神來,耳邊仍然回響着剛才那金戈鐵馬的碰撞聲。她只覺得,那樣的眼神格外熟悉,然而那樣死寂絕望的眼神,不應該屬于那樣的一個人物。

一點燭火漸漸亮了起來,這裏是一座帳篷。借着昏暗的燭火,空諸看到,巨大的行軍圖就挂在帳篷的一面牆壁上,這明顯是一座帥帳。

那道人影就靜靜的站在行軍圖前,望着眼前的巨幅圖畫出神。

空諸靜靜的望着他的背影,這次他并沒有穿着甲胄,一身簡單的黑色勁裝,雙手背後,腰間懸挂着一柄黑色利劍。整個人如同一道陰影般,幾乎被黑暗掩蓋。

空諸心底微微一動。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她緩步走到他身旁,同他一起觀看着眼前的行軍圖。巨大的行軍圖清晰的标明了大陸上的所有城鎮,此時,除了極北以外,其他各個地方的城池幾乎都被朱筆勾去。空諸原本只是打算掃一眼罷了,然而此時眼神不禁凝固在那行軍圖上。

朱筆紅叉,縱使空諸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僅僅看着這張地圖便能得知,被朱筆勾去的,無疑都是被他的大軍攻下的城池。現在她看的清清楚楚,整張地圖上沒有被勾去的地方,只有最中間的那塊地方。上面有一個巨大的紅字,寫着“都”。

“難道是魔都?”空諸微微皺眉,這是大陸上正在發生的事情嗎?她現在雖然身在族內,但以讀心一脈的勢力,沒理由會不知道這樣大的事情啊?而且不管怎麽說,她都是魔都的公主,她的仇,她還想自己親手去報,竟然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她身旁的人居然似乎聽到了她的話,慢慢轉過頭來。看清他的相貌,空諸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眼中盡是驚駭。

這其實是一個女子,一個很熟悉的女子。

她對她微微一笑,緩緩開口:“很驚訝嗎?”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存稿箱居然忘了設置時間了,向大家道歉~以後更新時間還是在一點,這樣粗心的毛病阿布保證絕對不會再犯了!

小劇場:

神秘女子:猜猜我是誰?

空諸:我不猜-_-||

神秘女子:……混蛋。你這樣會讓我很尴尬的。

空諸:hhhh信你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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