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嚴峰的選擇
來這裏之前,包括空諸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會預料到現在的局面。而空諸的所謂手段,自然不會是靠着自己那不得寵的皇女身份,命令駐守的将軍給自己讓路。她才不會有那樣異想天開的想法,那是對自己安危的戲弄。
空諸緩緩走近嚴峰,她的步伐不緊不慢,眼神泰然自若的從嚴峰臉上掃過。嚴峰心頭一緊,趕忙避開她的目光。讀心一脈的讀心術,他作為皇帝的心腹,對于這些了解的可不少。
她低低的開口說道:“看着我的眼睛。”
聲音略帶沙啞,透着幾分別樣的魅惑。旁邊幾人早就知道控制術對于這種滿身煞氣的将軍沒有用處,此刻見她仍執意要施展此術,臉上都不由得浮現了幾分焦急。讀心術的反噬可是極其嚴重的啊,上次宗族大會時,蘇戈溫面對性空時術法反噬,足足昏迷了半個多月才醒來,徹底傷了元氣,大長老無奈之下,請出其他潛修的八位長老共同出手為他療傷,才保住了一條性命。這次他們之所以在族內呆了這麽久才出來,一方面是因為要收集皇帝的舉動,另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要等到蘇戈溫把傷勢養好。
空諸和嚴峰之間的實力差距,雖然不如蘇戈溫和性空的差距那麽大,但那時是宗族大會,他們是在族中,身邊有族人的守護。但現在他們還在旁系的地盤上,本就如履薄冰,危機四伏,若是空諸再因反噬而受傷,他們還有可能活着離開南疆嗎?
就在他們憂慮的同時,嚴峰的心神晃了晃,一股奇異的感覺從腦海中蔓延而出,他的目光幾乎是不受控制般的,随着空諸的話語緩緩上升。他的神色極端痛苦,面部器官糾結在了一起,似乎極力抗拒着什麽強大的力量一般。
可他還是失敗了。那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讓他根本無力抗拒。一陣陣虛弱感襲來,他不由自主的想到,是了,他是人,人又怎麽能和神作對呢?他終于放棄了抵抗。
于是在時桑等人詫異的目光中,那雙剛毅銳利的眸子一點點放空,放松,然後,出現了一抹茫然和服從。他朝着空諸輕輕跪下。
空諸臉上看不出什麽喜色,似乎這結局早就在她預料之中。她面無表情的将手放在嚴峰頭頂:“記住,我名空諸,從今往後,我便是你的主人。”
嚴峰眼中的茫然頓時消散,一雙瞳孔重新煥發光彩,他朝着空諸恭敬拜下,铿锵有力的道:“是,主人!屬下嚴峰,是您最忠實的仆從。”
“去吧,去打開城門,放我們出去。”
嚴峰再次朝她恭敬一拜,然後毅然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空諸的目光不留痕跡的在時桑若有所思的神色上頓了一下,淡淡道:“我們也該準備離開了。”
其他幾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蘇戈溫也顧不得其他的,猛地撲了過來,眼神灼熱,急切的問道:“你、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倘若他嫡系其他人,也能将讀心術施展到如此地步,他嫡系還會怕什麽外敵?!這可是他嫡系崛起的關鍵契機啊,他怎麽能放過?
空諸似笑非笑的掃了眼他和他身後的兩個人,他們三人擋在她身前,激動的難以自抑,一副她不說出來就不放她離開的架勢:“你們忘了那枚裁決令了嗎?”
“……裁決令?”
仿若一盆冷水撲面而來,澆滅了所有希望的火焰,這種感覺格外難受。蘇戈溫的臉色“唰”的蒼白起來。幾人面面相觑,不由苦笑着讓開了路。他們都沒有使用過裁決令,可是除了裁決令,還有什麽其他的解釋嗎?裁決令、裁決令整個族中,也就只有那寥寥三枚啊!
嫡系崛起的希望。嫡系崛起的希望?嫡系現在想要重新崛起,唯一的希望,就是依靠面前的這個少女。他們還在僥幸什麽?
性空站在一旁,雙手環胸,冷眼旁觀。空諸當先而去,步伐越過時桑身邊時,她低低的笑聲悄然傳入耳中,只是聲音模糊不清,被風吹走了大半:“……真的是嗎?”
空諸恍然未覺,背影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停頓。時桑和性空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時桑突然回頭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三個男人。清淺的眸子中,驟然閃現出一絲流光溢彩的亮芒。
幾人告別左光耀,很順利的出了洛南城。只是左光耀這老家夥送她們離開時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是沒想到她們能順利通過,還是因為知道些什麽秘密內情。這老奸巨猾的家夥沒給空諸等人留下任何破綻,自然也讓她們無法施展讀心術窺探了。
嚴峰對手下的将士說起,只說空諸等人是皇上派往南疆去的欽差大人,便順利的蒙混過關。一行人站在洛南城的南城門時,還有些如在夢中的感覺。
“就這麽簡單,我們就這樣出來了?”蘇戈溫神色古怪。他畢竟也是嫡系中的精銳,很快就從那陣子的打擊裏走出來了。然而此時站在城門外,再回想起那些愚昧的将士們對着他們齊齊下跪,高呼參見大人的時候,他還難免有些心虛的感覺。
“不然你想如何?強行闖關,大殺四方?虎口逃生?或者是戰死在這裏,說不得連個屍體也不能留下?”空諸戲谑道。
蘇戈溫被她說的臉色通紅,尴尬的道:“不、當然不是。我只是感覺有點不真實。”他的伶牙俐齒、舌戰群儒到了這兩個女子面前,什麽都算不上了。他對于時桑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畏懼,而對于空諸,則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情。怎麽說呢,有點不安,還有點愧疚,這麽多日相處下來,他也發現了這個姑娘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格外要強。或許當初他看見的那些事……她是被迫的呢?
只是想到這兒,他的心猛地一顫,如果她真的是被迫的,那她都到底經受過些什麽啊?以她的身份,卻……他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們還不走嗎?”他勉強轉移話題。
這回是時桑開口了:“我們要等一個人。”
蘇戈溫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接道:“等人?等誰?”
時桑仿佛沒有看見空諸審視的眼神,朝她們剛剛走過的地方揚了揚下巴,笑道:“這不是來了嗎?”
遠遠的便看到,一人一騎速度奇快,明顯是追着她們一行人的足跡而來。似乎是看到了她們的身影,馬上的将士更驅使着坐下的駿馬加速,只是眨眼間便來到了空諸的眼前。
“——籲”駿馬的前蹄高高揚起,馬上的男子騎術精湛,安撫住自己的坐騎後,利索的翻身下馬。除去自己甲胄的面罩,他擡起右手,重重地捶在胸口,恭敬行禮:“見過殿下!”
“嚴峰将軍?”蘇戈溫吃驚的望了眼空諸。此刻的他目光炯炯有神,怎麽看也不像是中了控制術的人,可一個手握重權的将軍,在清醒的狀态下,對一個不受寵愛的皇女這般恭敬,這難道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空諸懶散笑道,轉頭看着嚴峰,道:“你可想好了?”從他的語氣中,她就已經聽出了他的抉擇。
嚴峰神色嚴肅,堅定道:“雖說忠臣不事二主,但我現在是豁出去了,大丈夫活這一世,必定要有所作為,才不枉這世上白白走一遭。帝王多疑,不敢放兵權于我,只一心想要利用我,既然帝王無道,那也休怪臣子不忠了。”
“好!”空諸道:“我跟他可不一樣。之前我們所說的,全都作數。”
嚴峰的神色漸漸放松,他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他從渾渾噩噩中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居然正在自己的府邸中。他連忙叫來身邊跟随的親衛,詳細詢問的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越聽越心驚,那一道道沒頭沒腦的命令,真的是他親自下的嗎?
他馬上就發現了這其中的不對。讀心一脈的控制術他并不是沒有嘗試過,三年前讀心一脈十大長老來魔都迎回皇三女空諸,他就趁此機會和讀心一脈的長老們切磋了一番。可是就連修為最高的大長老的控制術全力施展,也不過是讓稍微有些恍惚罷了,更不要說是讀心術能對他起到什麽作用。他當時還想着所謂讀心一脈也不過如此,什麽預言之神的孩子,天賜血脈,都是無稽之談。卻沒想到時隔三年後,同樣是讀心一脈的一個族人,給他了重重一棒打擊。
他很快就作出了決定,倘若這場戰事大昌勝了,百萬軍隊在手,那麽多疑的帝皇就要騰出手來對付他了。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倘若大昌敗了就更危險了,不管敵人是誰,改朝換代必然伴随着鮮血和殺戮。兩天都是死路,他沒得選擇。
“殿下是需要我為您守着洛南城,還是讓我随您一起去南疆?”嚴峰問道。
空諸道:“随我們去南疆吧,這邊想必皇帝已經發現你離開了西域。你不該忽略的,你是位名将,又是他的心腹,知道他不少隐秘,在他眼中毫無疑問你是有可能威脅到他皇位的存在。他那麽怕死,怎麽可能不牢牢将你的蹤跡掌握在自己手中?”
嚴峰眼底浮現出一絲淺淺的陰霾,這些他都知道,只是一直以來他心底仍抱着僥幸,希望他能看在他為他出生入死這麽多年的份上,放過他一馬。不過現在看來顯然是不現實的。這些話從他的女兒口中說出,真是莫大的諷刺。
“但憑殿下安排。”話說完,他突然有些遲疑的道:“殿下,不知我那位兄弟?”皇上如果真的要對他下手,那跟他調換身份的那位兄弟可就危險了。
空諸笑道:“這個好辦,你先回洛南城一趟,拿着我的令牌去找左光耀,暗中打開包圍讓他們出城,他自然會為你辦好你想辦的事情。你也不用太過匆忙,好好安排城內事務,我們在下一座城池等着你。”
嚴峰恍然大悟:“我說怎麽總感覺左家有些不對,原來是讀心一脈的勢力。好!我也就去,一定不負您所望。”
嚴峰帶着空諸的裁決令又返回洛南城內,時桑遙遙望着他的背影,問道:“要不要讓性空跟着他?”
“不用了。”空諸調轉馬頭,準備朝下一個城池出發。
“你就那麽相信他?”
“我不會讓他有機會背叛我。”空諸聲音冷漠,話音落下,猛然揚起馬鞭,重重抽在馬身上。坐騎吃痛,嘶鳴一聲,迅速飛奔起來。
時桑停在原地,默默的咀嚼着她這句話,眸子中閃過一抹奇異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