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又生□□
“阿諸……”時桑忍不住喚道。她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如此茫然無措的神情。即使是在那時候,大預言術的不詳結果出來的時刻。她表面上雖然并不在乎,可其實心底,到底還是有這個親人的一席之地的吧。
“為什麽?”空諸失神的話傳進在場的兩人耳中,仿佛稚童迷失方向般無措,可很快那一丁點軟弱的情緒,就在她歇斯底裏的瘋狂中消失殆盡:“為什麽?!!為什麽?!!性空!你告訴我為什麽啊!為什麽要出手?為什麽讓他就這麽死了?!!為什麽讓他就這麽死了?!為什麽讓他就這麽痛快的死了啊!你知不知道!我等着一天已經等了十幾年了,我等這一天等了有十幾年了啊!!”
性空劍上的鮮血順着劍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沉默的低垂着頭,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劍,還是在看着滿是鮮血的地面。
時桑被迫夾在兩人中間看着這戲劇化的一幕。她的親人都安在,理解不了空諸內心所受到的煎熬,但這并不妨礙她感受不到空諸心底的痛苦。不知何時,空諸慢慢用手捂住了雙眼,全身無力的順着牆面滑坐到地面上。
“阿諸……”時桑又叫了一聲。空諸仍然恍然未覺,她将自己的面孔埋進雙膝,喉間發出的低低嗓音,像極了小獸受傷時的嗚咽。
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
仍記得少年時候老和尚摸着她的頭顱,滿臉遺憾。嘆息着道:“可憐這孩子天生慧骨,偏煞氣過重,不知收斂。終究會傷人傷己啊。”
她的出生,克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她的母親将她棄之如履;兄弟姐妹對她肆意欺淩。時隔這麽多年後,可能真應驗了老和尚的預言,她是兇星下凡,大昌在她手中支離破碎,百姓流離失所,天下分崩析離。她的養父,也因她而死。
她這一生,沒有一個稱得上知心的好友。夜夜夢魇纏身,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日日提心吊膽,生怕下一刻就頭腦不保。
可她都得到了什麽?
兵權?
榮耀?
高貴的身份?
忠心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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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沒有。她依然什麽也沒有得到。一敗塗地,連自由也不屬于自己。她這一輩子,就如同是個笑話。
“阿諸。”時桑緊緊摟住她瘦弱的肩膀。一向敏感的空諸此刻卻沒有給出絲毫反應。時桑看到有液體一滴接着一滴,從空諸雙膝間滑落,摔倒地上,四分五裂。
她下意識伸手去撈,那液體灼熱的溫度幾乎要燙傷她的掌心。
“阿諸!”那抹猩紅刺痛了時桑的雙眼,她頓時慌亂起來,不顧空諸的意願,硬生生将她的腦袋掰了起來。性空擡眼正好看見這一幕,這時候也滿臉驚惶,緊張的圍了過來。
“沒事。”空諸道:“沒事。”
她慢慢抹去被咬破的唇角的血跡,神色格外平靜冷淡。她的眼眶微紅,卻沒有一絲流過淚的跡象。到這種時候,這個驕傲的女人仍然死死堅守着自己的尊嚴。她拒絕了所有同情和溫暖。
她傲慢,尊貴。她曾是皇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現在,她是大昌未來的女主,傲立在江山之巅,冷眼旁觀肮髒的世間。
她是空諸。獨一無二的空諸。
空諸看着性空,淡淡道:“給我一個理由。”
“我不想你以後後悔。”性空依然堅持着自己的這句話。
空諸感覺從未有過的強烈疲倦感不斷襲來,她揮了揮手,什麽也沒有再說。她不想再去想這些複雜的陰謀陽謀,醜陋人性;她不想再去想性空的目的,也不想再去想接下來的行動和布局。她突然感覺到很累很累,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這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推開時桑,踉踉跄跄的起身朝門口走去。時桑想要扶她,卻被她再三推開。性空追不上她,在背後大聲道:“主人,烈陽魄的解藥——”
馬蹄聲逐漸遠去。
性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茫然的望着大殿內的一切。他全力以赴解決了皇帝派來的殺手後,就立刻潛伏進皇宮,幾乎尋遍了整座皇城,才在一處隐秘的密室中找到這個解藥。他擔心她們的安危,找到解藥後就趕緊去找空諸。卻恰好看見那一幕。鬼使神差的,他的劍就穿透了那人的胸膛。
“我是不是做錯了……”他喃喃道。
時桑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跟着空諸離去的方向離去。
“不!我沒做錯!寧願她将來恨我,也不要讓她以後可能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性空的劍漸漸隐沒進自己體內,他的眼神重新堅定了下來。
接下來幾日,古渡和性空又闖了恭親王府,找到了瘟疫的解藥。之後帶着皇帝的令牌,找了碩果僅存的幾位大臣,一番威逼利誘之下,讓其大肆收購藥材制出大量解藥,分發給大昌內的百姓。
當然,這一切打的都是空諸的旗號。時桑等人在提前為空諸上位造勢。
“只要我們再滅了福溪城那幫家夥,一切就都該結束了吧。”時桑面前放着一張巨大的地圖,這地圖畫的格外細致,大昌境內的任何地勢地形都清清楚楚。
休息了幾日,空諸的臉色也沒那麽難看了,她略略點了點頭,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持續了幾個月的緊張生活馬上就要結束了,她們的心情都放松了幾分。可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進來的性空和古渡都是滿臉凝重,這兩人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一看他們的臉色,時桑二人便知道肯定會有什麽在預料之外的大事發生了。性空看着空諸道:“只怕我們還沒有時間高興。又有事了。”
兵臨城下。空諸曾無數次幻想過這一天,她的大軍包圍了魔都,只待她一聲令下,便會揮師前進,踏碎皇城。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風水輪流轉,現在被大軍包圍的,竟是她自己。
“他身上應該有什麽寶物護體,我的控制術對他無效。”空諸微微皺眉。她雖然知道自己的控制術并不是無敵的,可第一次碰上不起作用的時候,倒還是讓人感覺有幾分挫敗。
時桑跟着看了看嚴峰,目光又掃過他身後的軍隊。六十萬大軍,一個不少。她不解的道:“城內沒有軍隊,他不可能不知道,擺出這麽大的陣勢做什麽?”
魔都內的軍隊大部分都感染瘟疫而死,包括連空諸等人也要為之忌憚的那支黑狼騎秘兵,不然她們這次怎麽也不會如此輕松。
“示威?”古渡猜測道。
“不管他想做什麽,既然沒法控制,那就擒賊先擒王。”時桑正欲下去,卻被空諸攔住了身形,她冷靜的道:“先看看再說。雖說南疆那邊有陣法控制着,但嚴峰還沒那麽大的魄力,把這六十萬軍隊盡數帶回。不說他自己下不了這決心,軍中肯定也有不少質疑。可現在他卻依舊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他背後另有高能。”
城下,一傳令兵遠遠飛騎而來,在嚴峰耳邊耳語幾句。嚴峰先是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随即又收斂成沉凝的表情。他駕馬上前幾步,擡頭看着城牆上的空諸道:“我家主人想見見您。”
“縮頭露尾,你家主人是誰?”空諸冷冷問道。
嚴峰避開她這個問題,只別有深意的道:“您見了就知道了。”
還是熟人嗎?
空諸微微蹙眉,把自己所有稱得上熟悉的人都想了一遍。雖然符合條件的有那麽幾個,可能讓嚴峰這樣的大将俯首稱臣的,卻真沒一個有這樣的魄力。
“您何必費心多想?跟我來見一見不就明了了。我家主人,一定會讓您大吃一驚的。”嚴峰朝空諸拱了拱手,語氣倒是有那麽幾分恭敬。
空諸略一沉思,她本不喜繞什麽彎子,再加上藝高人膽大,索性也就直接下去。時桑無奈搖了搖頭,示意性空二人先行回去,便緊緊跟在空諸後面。
他家主人請的是空諸一人。嚴峰下意識想攔時桑,卻被她一撫袖甩出去很遠。時桑冷冷看着他,她的意思很簡單,要麽讓她跟着空諸,去見那勞什子的主人;要麽她就先擒了嚴峰,逼他那所謂的主人出來。
嚴峰跟她們那麽久,也清楚二人間千絲百縷的糾葛。無奈之下,只能帶着她們二人一道前往。那主人的位置并不在軍中,而是在離魔都十裏外的一個小驿站中。
果然是極熟悉的人。絕對會讓空諸大吃一驚的人。
空諸甫一見到那人,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一股劇烈的疼痛從心髒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怎麽也沒想到,怎麽也沒想到,這給她重重一擊的,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