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不僅很難再證明死者殺了蕭全,同一趟車上的周延聆嫌疑只會更重。事情看起來反而像周延聆潛逃途中再次行兇,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伍鳳榮揪着周延聆的領子回吻,本來他應該很習慣火車的晃動,現在他半倚在周延聆的胸膛上,卻給人一種需要依靠的錯覺。軍大衣的毛領隔着羽絨服磨蹭,像條乖巧溫順的動物尾巴。周延聆托着他的腰,懇懇切切地在他嘴唇間親吻。一時間嘴裏渡過來的熱氣順着氣管到了胸腔,心口像座陳封的舊竈緩緩熱起來。
他做好了伍鳳榮不會幫他的準備,他們是成人之間的魚水之歡,成年人講的是公私分明。但這樣貼心的親吻讓周延聆拿不準了。要說伍鳳榮是盡列車長的責任,前番幾次引誘試探已經足夠,做到這一步再推說出于事業壓力,實在說不過去。要說他動了凡心,周延聆也不信,他們遠沒有到那一步,何況這段關系還摻雜了很多心眼。伍鳳榮的風情是真,癡心是假,卻要佯裝出款款情深,周延聆以為這種做派賣保險的最擅長,不料列車長也手到擒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伍鳳榮是把他當一張保險單了。男人對一個人好,對一個女人好,追求一個女人,或者追求任何一個人,不一定是出于喜歡,只是他要完成這個“目标”,就像完成一張生意訂單。他下定決心要拿下這張單子,就會全副努力去完成,和完成工作業績是相同的道理。伍鳳榮想要拿下周延聆,可能出于工作目的,也可能出于男性占有欲,間或有之。
周延聆曾經也有“完成目标”的心态,後來他混成了老業務員了,沒有工作業績的硬性要求了,也就不指望了。他的生活獨身茕影,只是因為這份職業比較特殊,他要在人群裏,又不能在人群裏,人家當他是混不吝的無賴,他就幹脆做個痞子樣,于人于己都是方便。
即使伍鳳榮只是應承自己,卻也應承得這樣努力,作為男人周延聆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滿足。誰不想要伍鳳榮這樣的人應承呢?天上人物為了他要沾上紅塵軟帳,他周延聆三生有幸。
作者有話說
看到了好多好多評論,好感動,壓力也有點,我努力,盡力。
謝謝大家~全部都有麽麽噠~
列車長和周先生現在還不是相愛,只是那啥,畢竟剛認識嘛,兩個都是老流氓,所以遇到真愛反而有點不那麽确信,不着急哈。
6. 領導做的決定都是對的
車輪的轟鳴有時候乏悶生困,有時候催命似的吓人。
放在平時,伍鳳榮不消十分鐘就能睡過去,但現在他手心捏出了汗,尤其是想起那些遺體的特寫照片,神經更加緊張。這個游戲、這個拿捏着他、周延聆、殺人兇手以及車上所有乘客的輪盤,正發出和火車一樣“哐且哐且”的巨響,朝着既定的終點橫沖直撞。
外頭忽而經過一片油田,極目平鋪的白色蓋着一張銀網,細看是密密麻麻的輸油管,管線橫豎交錯,排列得規則精細,像張蜘蛛網從天花板被打下來,輕飄飄地落在地裏。管道左右兩端站着低矮的小塔,塔上的紅色信號燈射出極其微弱的光,又因為小雪迷眼,更加不真切了。
列車長席在8號車廂,伍鳳榮決定先往後向9號車廂走,再從10號車廂往1號返回。
他把兩手插在褲兜裏,走路搖搖晃晃,像少爺逛街似的。還沒進9號車廂先是一陣女人的笑聲,沙暴般席卷出來,好大氣勢。迎面是四個老太太圍坐在桌前打牌,一只手舉起兩張灰撲撲的錢,票子抖出層層疊疊的浪來,臉仍被座椅擋在背後。那把嗓子又叫:“我說最後她手裏肯定只有一張小的,你們不信。她要是先把那張3打出來早就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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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乘客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這麽吵鬧肯定擾民了,可沒有一個敢出來說話。伍鳳榮不緊不慢地走近,只見是個身材矮小的老太太,穿一件茄紫色立領牡丹花棉夾襖,淡眉毛三角眼,尖嘴細牙,頭發紮成粗大的麻花辮盤在腦袋後,用發網兜着。她伸手去撈牌,胸口降低,領子耷拉下來,露出側頸一條不明顯的黑痂。
伍鳳榮客客氣氣地敲桌面:“老人家打牌小聲點,其他人都不用睡了。”
那老太太眼睛一瞪:“關你什麽屁事?懂不懂得尊重老人?”
伍鳳榮呵斥:“您大聲喧嘩嚴重幹擾其他旅客,被多次投訴,我作為列車長提醒您這是公共場合,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行!再有下回,可就不是我了,得是乘警過來和您談話了。”
車廂裏立刻安靜了。老人被吓了一跳,剛剛還恨不得往天上冒的氣焰立刻消了下去,她不甘心地把腦袋往回縮了縮,還想說些什麽,旁座的一位夥伴拉扯她的手臂示意她閉嘴。
伍鳳榮換臉似的變出一副和善溫柔的笑容,指着她的領口:“早上還涼,窗子別開那麽大,免得寒氣進來招病。老人家身上帶傷就更應該小心點,領子捂好,一會兒該咳嗽了。”
老太太被他說得臉又紅又紫,像被占了便宜的小姑娘,她一手捂着領子一手去扯窗戶,玻璃窗又厚又重,年輕的乘務員還要兩只手合力往下按,在她手上刷地就合上了。伍鳳榮要查她的票,她也沒多耽擱。票面上寫着名字“劉湘群”,目的地是白河,但座位號錯了。
本來人少的車上,要是有空座乘客自己想調個舒服位置乘務是懶得管的,但這幾位為老不尊的既然已經落在伍鳳榮手裏,沒有再行方便的道理。伍鳳榮于是以“對號入座”的名義把這個牌局攪了。他滿意地從桌子邊繞開,眼神來回掃動,人家都以為他只是列車長巡車查看,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一會兒,車廂裏又恢複到正常的秩序裏。
10號車廂盡是學生,人多氣氛活躍,車廂裏開着六臺便攜式的暖風機,溫度比外面高不少,大多數人都把外套脫了,露出裏頭的單衣。伍鳳榮得幸虧這是十月初,還沒正式入冬,要是再過一個月,車廂裏的溫度也難保在十度以上,到時候四五層這麽裹着,查得出鬼才怪。
從10號車廂出來,伍鳳榮往返向餐車走。早餐時間餐車裏人不少,廚師見到他來給了他一杯豆漿,新鮮出爐還冒着熱氣,他道過謝把紙杯揣在手裏,見乘務員經過轉手塞給了對方。
受了豆漿的乘務員對他擠眉弄眼指指身後:“你晚點過去吧,正在熱乎頭上呢。”
伍鳳榮朝他身後望,餐車與6號車廂連接處一對情侶吻得正難分難舍。男孩把小女朋友壓在風擋箱上,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似的。要是在別的地方就算了,車上多的是鴛鴦,野起來直接在卧鋪上辦事的伍鳳榮都見過。但風擋這個區域太危險,不僅容易夾傷人,而且箱體受力不均容易導致火車連接不穩,搞不好車廂和車廂脫節了,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乘務知道他在想什麽:“我勸過,嘴巴上答應得好好的,回過頭來又纏在一起了。”
伍鳳榮冷笑,三兩步上前把這對焦渴的情侶拉開。女孩子見是個男人,羞得往男朋友懷裏躲,但伍鳳榮看見她臉上分明還有沒幹的淚痕,一半藏在陰晦的伸縮夾縫裏。男孩子将她護在身後,朝伍鳳榮道歉:“馬上就走馬上就走,她鬧情緒呢,我安慰安慰她,不好意思啊。”
“給姑娘擦擦。”伍鳳榮掏出紙巾:“漂漂亮亮的丫頭,哭花了臉多不好看。”
“謝謝。她有點不舒服,沒事的。”
“要不要叫醫務員看看?”
女孩子一直沒有接話,怯生生從男朋友的肩膀旁邊露出半張臉。看年紀可能是個大學生,她的發尾燙了卷,臉上畫了妝,左眼的假睫毛大概沒有粘好,被眼淚一泡,膠水都化開了,睫毛從眼皮子上翹起來,她大概也覺得不舒服,伸手要把睫毛摘下來,誰想兩只手指往眼皮子縫裏一戳,又把那片睫毛塞回去了。這個動作看得伍鳳榮心驚膽跳,怕她把眼珠子戳壞了。他暗暗感嘆,這姑娘了不起,天大的事情沒有臉上這副妝面重要。
這時候女孩開口了:“您別怪他,都是我不好,我們馬上就走。”她說話的時候不看人,盡管低着眼睛,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禮貌。伍鳳榮見她這副樣子,腦子裏想起範柳原對白流蘇說的那句:“你這人擅長低頭。”這樣委曲求全的女孩子有哪個男人不動心呢?連伍鳳榮看着都想憐惜。
票還是要查。男孩把票根掏出來,他的手背上四個突出的